第一百二十六章 寂靜芳心難許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寂靜芳心難許

在京城,在朱雀大街的之上,在那間用朱漆作門、琉璃做瓦的前後三層跨院的大宅裏面,緩緩的傳出了胡笳的聲音,配合著的,自然還有幽幽的歌聲: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

聽聲音,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溫暖的音調加上她略帶哭腔的聲音,讓人聽了就覺得是一種很凄涼入骨的感覺,加上,她所選的曲子,也本身就是很悲傷和悲涼的曲子。也是千百年前,漢朝當正,漢武帝劉徹,終於是將自己的表姐打入長門冷宮,陳阿嬌終日以淚洗面,最後不得不出重金給當時著名的漢賦家司馬相如,買下了一篇,和宮人彈奏。以抒胸中的鬱悶。

然而,這個時候,卻不知道是誰,在這錦朝的盛世之中,又一次唱起了這首古老的曲子:“心慊移而不省筆兮,交得意而相親。伊予志之慢愚兮,懷真愨之心。願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修薄具而自設兮,君曾不肯乎幸臨。廓獨潛而專精兮,天飄飄而疾風。登蘭台而遙望兮,神而外淫。浮雲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晝陰。雷殷殷而響起兮,聲象君之車音。飄風回而起閏兮,舉帷幄之;桂樹交而相紛兮,芳酷烈之。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嘯而長吟。翡翠脅翼而來萃兮,鸞鳳翔而北南。心憑噫而不舒兮,邪氣壯而攻中。下蘭台而周覽兮,步從容於深宮。正殿塊以造天兮,郁並起而穹崇。”

不少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觀望,議論紛紛,也有的好事者在看到底是哪裏傳來的聲音,而所有人都在嗟嘆這個女子的琴藝高超,歌喉好聽,曲子唱的凄婉動人,甚至聽者願意駐足一聞,甚至為之落淚。

“間徙倚於東廂兮,觀夫靡靡而無窮。擠玉戶以撼金鋪兮,聲噌而似鍾音。刻木蘭以為榱兮,飾文杏以為梁。羅丰茸之游樹兮,離樓梧而相撐。施瑰木之櫨兮,委參差以糠梁。時彷佛以物類兮,象積石之將將。五色炫以相曜兮,爛耀耀而成光。致錯石之瓴甓兮,象瑁之文章。張羅綺之幔帷兮,垂楚組之連綱。撫柱楣以從容兮,覽曲台之央央。白鶴以哀號兮,孤雌於枯楊。日黃昏而望絕兮,悵獨托於空堂。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於洞房。援雅琴以變調兮,奏愁思之不可長。按流徵以卻轉兮,聲幼妙而復揚。貫歷覽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昂。”

“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這麼悲傷的曲子,還是不要再彈了。”有的路人是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們雖然有的有了家室,有的還沒有,不過聽了這個曲子,都好像是自己真的負了誰家的女子一般。

“這麼悲傷,千古怨婦恐怕也不及吧。”也有人感嘆道。

“左右悲而垂淚兮,涕流離而從橫。舒息悒而增欷兮,履起而彷徨。榆長袂以自翳兮,數昔日之殃。無面目之可顯兮,遂頹思而就床。摶芬若以為枕兮,席荃蘭而香。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覺而無見兮,魂若有亡。眾雞鳴而愁予兮,起視月之精光。觀眾星之行列兮,畢昴出於東方。望中庭之藹藹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鬱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復明。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

彈那曲子的人,卻是終於彈完了一曲,不再繼續,而所有聽的人,也慢慢散去了。不過,在院中,終於是,有人忍不住了,推開了西跨院的門——在朱雀大街上,一共有四五處,不過能有琉璃瓦和朱漆大門的,不過就只有兩家,其中一處,乃是五皇子的恭王府,另外一處,自然就是六皇子凌羽臣的王府。

“黛蘭公主,您能否不要彈這麼幽怨的曲子。”管家靜靜的立在西跨院的大廳,看着那個在彈胡笳唱歌的女子——黛蘭公主。

她頭髮烏黑亮麗,長長的披散在腦後,額前系了一個胡人的護額,上面有一枚瑪瑙的珠子。她的眉很細,說是柳葉彎眉毫不誇張,眼睛也是含情,鼻樑高挺,嘴唇很薄,看上去就是一個江南女子的典型樣子。此刻的她,穿了胡人的短夾襖,腳上踏着的,卻是江南的繡花鞋。整個人坐在那裏,抱着胡笳,她抬眼,細眉微挑,然後略帶些幽怨的看着管家。

“管家大人。”

“王妃,您這樣彈這種幽怨的曲子,是——我們王爺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嗎?”管家看着那個胡人的公主,她一個人幽居在西跨院,平日裏面也不見她出去,她帶來的兩個婢女,因為是監視她是否謀害羽臣的人,所以凌羽臣早就找了理由將她們送回胡人的部落去了。而新來的幾個婢女對於黛蘭的照顧很是周到的,但是,她們卻和黛蘭公主並不交心。

黛蘭也不出去,她就每天都在西跨院裏面,也不知道做什麼,吃飯的時候也是要自己一個人坐在西跨院裏面吃,每天看着那麼一整個跨院的戴蘭花發獃。管家和整個府裏面的人都說這個女子和胡人女子給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樣,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江南的怨婦。帶着深深的憂愁,沒有任何人知道。

“管家,我下次不彈就是了。”黛蘭放下了胡笳,她起身,有些無奈的走到了窗前,看了看外面已經低暗的天空:

“又要下雨了呢……”

管家看了看天空,最後,他似乎是明白了王妃到底是在等待些什麼,也是,近幾個月來,凌羽臣重新接管了禁軍,裏面有很多要訓練和要調整的事情,他常常是夜不歸宿,宿在了禁軍的府上,大概是一個月都沒有回家來過了。黛蘭公主自從嫁過來以後,就大概見過凌羽臣兩面,一面是在迎親的時候,另外一次就是在洞房花燭夜。管家想起來,也有些可憐這個女子了。

“王妃請放心,王爺不久之後,穩定了禁軍的事情就會回來的。”

黛蘭公主聽了管家的話,她倏然回頭,怔怔的看着管家,很久以後才說:

“管家,你說,王爺他,是不是很討厭我?”

說著,黛蘭公主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她在嫁過來的時候,是聽從了父親的命令,為了讓母親好過一些,也是母親希望她來到江南,能夠逃脫在胡人之中被淘汰被販賣的命運。她就算是公主,在胡人之中,沒有膽識和勇氣也是最後不過會淪為奴婢。沒有考慮過自己未來的丈夫究竟是什麼人,自己會不會不滿意。

然而,她見到凌羽臣的一瞬間,她就覺得,那是上天、是神鷹賜給她的姻緣——凌羽臣,錦朝的六皇子,她黛蘭公主的丈夫,是那樣一個人,人中之龍,那麼精彩而且溫柔體貼的一個男人。可是,黛蘭公主知道,在凌羽臣看着她的時候,心裏,想的事情,她黛蘭是永遠不會知道的。

他像是深邃的天空,像是遼闊的草原,沒有任何的人能夠看透他。甚至,他就好像是在天空中飛翔的神鷹,她在後面,怎麼都只能夠追尋着他飛過的影子。她擔心的,恐怕是整個天空,會容不下他的羽翼。

黛蘭站在那裏,她的淚水慢慢的滑下了臉龐,她的身上是有手帕的,可是她不捨得用,那是凌羽臣在她上一次於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哭泣的時候他遞給她的。黛蘭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嫁給一個自己深愛的人,然而,她更加未想過的是,她所愛的這個男人,並不愛她。

他每次看着她的時候,眼中都有着靜靜的顏色,像是大漠上深深的湖水,沒有底,安靜帶着一種不見顏色的憂傷。來到了京城,黛蘭也才明白,原來,在她遇到他之前,他就已經有他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精彩,那樣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就在他的身上發生着,他是一個傳奇。而她,像是浮萍,風雨飄搖,從未遇見他的精彩。

一旦相遇了,註定她的悲傷,註定她的等候。

“王妃,你怎麼哭了……”管家也是老人一個,家中沒有女眷,看到王妃哭起來,他自己也手足無措。

“我沒事……”黛蘭一邊說著自己沒事,一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了出來。

“若是王妃你是在想要見到王爺,你可以去禁軍府上看看王爺的。”管家最後也無可奈何,只好想出了這麼一個不是很好的辦法。

“我可以嗎?”黛蘭驚喜,她看着管家,彷彿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管家的一句承諾上面。

管家正準備要說可以。可是,黛蘭卻是自己搖頭,她用手拭去了眼淚:

“我還是不要去了,給他添麻煩,並不是很好。只要他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管家,我沒事,能麻煩您不要告訴王爺我曾經哭過嗎?”

管家看着黛蘭公主杏核一般的眼睛——不知道其實已經哭過了很多次,管家最後無奈的點頭。朝廷和國家的聯姻,或許就是這種結果。

不過,管家也覺得奇怪,一向是溫和和淡然儒雅的六皇子凌羽臣,這次,為何會做的如此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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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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