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4章 再見媱祖
離恨天，月宮，宛如冬季的漫漫長夜，不知何時天明。
清冷的月光透過樹枝傾瀉而落，如水一般，流淌在少女的身上。
在過去的幾千年裏，“夜女”兩個字，便是讓整個人間修鍊界聞風色變的存在。
她便是，離恨天女。
任平生再次踏上這裏，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感覺,當初在香雪海，被明尊那些人追殺，眾人一路從枉死城，回到這座月宮。
“你來了。”
煙雨從樹下走來，她一身黑色的羽衣，給這座永夜下的月宮，也增添了幾分寒意。
“煙雨。”
儘管知道，她並非真正的煙雨，但他還是習慣如此稱呼她。她的元神和魂魄皆是煙雨，唯獨人格和意識不是。
他當初從雲瑤的瑤光城下,奪回了煙雨最後一縷本命魂魄，這縷魂魄，就在他的玉墜裏面。
但現在，沒有辦法使這一縷魂魄，回到煙雨的身上，至少現在，他和雲裳都沒有辦法。
除非完全將煙雨身上的禁忌意識抹去，否則很難。
如今煙雨的身上，有着一半離恨天女的意識，另一半是禁忌的意識。
她是唯一能夠與禁忌共存的人。
這一點和禁忌仙子並不相同，禁忌仙子本身就是從禁忌中而生的意識,逐漸化作了人。
因誕生之時，奪走了煙雨的記憶和意識，所以禁忌仙子才會和煙雨長得一模一樣。有着煙雨的感情，喜歡煙雨之喜歡，恨煙雨之恨。
但又與當年煙雨不同的是，因為她是
從禁忌中誕生的意識，所以在其他人的眼中，她是殺伐果斷，冰冷無情的禁忌仙子。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煙雨一步步向他走來，說道：“境天帝所掌握的禁忌有多強，我暫時也不清楚，但到時候，我會盡全力抵擋住。”
任平生其實並不想煙雨去對抗境天帝，煙雨雖然無懼禁忌，但境天帝的實力太強了。
她若要與境天帝對抗，就勢必要將自身禁忌之力全部釋放出來，同時還要不斷吸收諸天上的永夜之力。
也正因這一點，境天帝無論如何都想要除去她，因為這一點，是他沒有的。
無論他所掌握的禁忌之力有多強，他都沒有煙雨的這個能力，煙雨可以吸收永夜之力，使自身的禁忌之力不斷增強。
但弊端就是，吸收永夜之力有一個臨界點，一旦超過了這個臨界點，煙雨就會陷入崩潰狀態。
恐懼，冰冷，絕望，孤獨……所有的負面情緒，會在一剎那將她吞沒。
那時，無邊的“夜”會從她身上湧出，瞬間就能腐蝕掉周圍的一切，所有觸碰到“夜”的人，都將被腐蝕，形神俱滅。
這一點，不分敵我，非常的危險。
所以到時候，雲裳會片刻不離地在她身邊。
煙雨陷入崩潰狀態時，無邊的夜從她身上湧出，無人能夠抵擋，任何事物都會被腐蝕。
卻唯獨雲裳不會被腐蝕，只是在觸碰到“夜”的時候，她也會完全感受到那股冰冷、
絕望、孤獨的恐懼。
但只要她承受住了，她不崩潰，她就能抱住煙雨，將煙雨再次喚醒。
至於這一點是為什麼，任平生也無法解釋，只能猜測，或許與太元石，或者轉生之人有關。
“這一次，我們會有多少勝算。”
煙雨問道。
“我也不知道。”
任平生搖了搖頭，境天帝的實力本就不弱，如今此人又掌握了禁忌之力，便是扶搖那樣的強者，也未必對付得了。
這將會是一場最為艱難的苦戰。
而且，就算戰勝了境天帝，接下來還要阻止禁忌和湮滅降臨……待一切都成功之後，才能算抵擋住這次的諸天劫。
煙雨走到近前來，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長發上：“那你答應我，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后，你就留下來，暫時哪裏也不要去了。”
任平生看着她，其實當初他要去神界的時候，那時她就不想他離開，因為他去神界，又會遇到諸多兇險。
“好。”
這一次，他卻不曾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
回想這幾千年來，她在這冰冷月宮，一個人承受着孤獨，沒有人可以靠近她，觸碰她。
凡是不小心觸碰到她的人，都會感受到一股無法承受的痛苦。
只有他和雲裳可以。
待所有的事情，一切都結束以後，那時他也不再去爭什麼諸天第一人了。與雲裳，煙雨……踏遍這紅塵紫陌，心愿已足。
“真的嗎？”
煙雨看着他。
“嗯。”
任平生點頭，可就
在這一剎那，他忽然感到一陣頭痛欲裂，那個聲音，那個畫面，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雲縉，你回去，我去找太元石。等我找到太元石，立刻就回來找你和阿妹。”
“不，不行……我現在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必須找到，太元石。”
“你要她一個人嗎？她承受不住那股力量，她會崩潰的。”
“我……我……呃！”
“雲縉……雲縉！你怎麼了？”
“我……我剛才好像看見了很多年後……我的意識，在他的腦海里，我通過他，看見了外面……”
“雲縉，你在說什麼胡話？什麼很多年後，什麼意識在他的腦海里？你瘋了嗎？雲縉，清醒過來！你受這把劍的影響已經越來越深了。”
“我……呃啊！”
“雲縉……雲縉！”
……
“他怎麼了？”
忽聞異動的雲裳，也從另一邊趕過來了。
“啊！”
任平生一隻手捂着頭，這一刻已無法保持清醒，是雲縉的意識，雲縉的意識在他的腦海里，又開始侵蝕他。
煙雨不多想，兩指一併，將一枚丹藥喂入了他的嘴裏。
片刻后，任平生才慢慢恢復清醒……又是這個幻覺。
他第一次出現這個幻覺，是那次跳下萬丈幽淵，墜落神墟之地，昏迷不醒的時候，彷彿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剛剛的場景。
在夢裏面，他就是雲縉，那種真實的感覺，彷彿醒來之後才是夢。
“等等……你
剛才給我吃的丹藥是？”
任平生看着煙雨。
“是你給的丹藥，忘了嗎？”
那是當初離開深空古地的時候，深空女王給的丹藥，既可以阻止雲縉的意識侵蝕他，也可以阻止禁忌的意識侵蝕煙雨。
但是效果有限，而且總共只剩下八枚，無法再煉製。
“原來如此……”
任平生清醒了許多，這丹藥果然有奇效，平常的時候，他還需要用自己的意志壓制住雲縉的意識，但剛才服用丹藥之後，甚至已經無須他再壓制了。
不過這個效果，並不能維持多久。
“哥哥，你來了呀！”
這時，小若和絳仙也從遠處過來了。
看見小若蹦蹦跳跳的樣子，起初任平生還擔心，她不習慣月宮這裏的夜晚呢。
……
接下來，最後要去的地方，是凡世的蕭家。
除了要去看看娘親，他還要去找到媱祖，這次的諸天之劫，媱祖必有應對之策。
煙雨依舊留在離恨天，過陣子，等她處理好了人間的一切事情，她會到諸天上面去。
蕭家有着一座獨立的玄界，任平生自然知道怎麼回去，心想娘親若是看見雲裳和小若，必然會很吃驚吧。
“我……也要去嗎？”
雲裳好似近鄉情怯一樣，聽說要去凡世的蕭家見王妃，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任平生道：“當然了，上次我與娘親說起你時，娘親可想看見你了。”
“這，這樣么……”
雲裳更是有些羞怯地低了低頭。
不過想到當年，
她是玄朝的郡主，那時兩家交好，若非後來寧王作祟，導致任家被貶北荒……她與任平生，也會成婚的。
若兩家皆是女孩，則結為姐妹。若都是男孩，則結為兄弟。若是男孩與女孩，則結為夫妻。
“走吧。”
回到蕭家玄界后，一切還是那麼的熟悉，畢竟當初，任平生也在這裏待了三年之長。
那三年時間裏，不但劍山的那位前輩授了他三劍。平日裏，還有兩位姨姨陪着他修鍊。
“表哥回來啦！”
蕭憐兒一聽說他回來了，立馬跑了過來。
其實距離上次任平生離開，也只過去十一年，若是在凡世里，十一年時間，再可愛的小表妹，也都變成大表妹了。
可蕭憐兒還和當初一樣，不但容貌絲毫未變，依舊是碧玉年華的少女，就連心性也是如此。
娘親和姨姨的容貌也沒有變化，但娘親看見小若時，不免有些吃驚，小若當年，分明已經……
“娘親，稍後我再與你說。”
此時當著眾人，任平生不好解釋小若的事情。
“好，好。”
蕭素柔又看見了他身邊的雲裳，雲裳不免有些羞怯，低着頭小聲喊了一句“伯母”。
“還叫伯母？”
任平生這一句話，更加令她面紅耳赤，伸手擰了一下他的胳膊。
看二人這兩小無猜的樣子，蕭素柔如何還認不出來她是誰？一時喜極：“好雲裳，快過來……”
……
接下來，又去見了外公外婆，到晚上時，還和從前
一樣，一家人圍在屋子裏吃飯。
直到深夜，絳仙帶着小若睡覺去了。任平生和雲裳陪着娘親在屋子裏，彷彿有着說不完的話語。
關於諸天上的事情，任平生自是不會對娘親提起，只說過兩天他想去見媱祖。
“要去找媱祖么？”
蕭素柔一聽他說要去找媱祖，便知他這次回來，必然是有事情的。
這些年他在外面，她又何嘗不擔心。可是他長大了，有着自己的事情，不再是當年，總是在院子裏，纏着她陪的孩子了。
……
兩天後，姑媱之境打開，任平生進入了裏面。姑媱之境是媱祖這幾千年所在，平常是不會讓人進入裏面打擾的。
有時候百年，數百年，都不會打開一次，蕭家很多在外的族人甚至都不曾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媱祖。
任平生來到這座好似夢境一樣的地方，周圍環繞着七彩流光，他隨着一縷流光，來到了媱祖所在的寒冰前。
即便是第二次看見媱祖，任平生仍有一種驚為天人的感覺。寒冰里的媱祖，輕輕閉着雙眼，雙手放在胸口上，像是就這麼沉睡了萬年。
“你來了。”
寒冰里，傳來媱祖的聲音。
“嗯。”
任平生向著寒冰走近了一些，“媱祖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並不詫異，連當初他會來這座姑媱之境，媱祖都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通過夢境看見了。
那這一次，諸天之變，媱祖又豈能不知？
媱祖道：“那個人的實力很強。”
“媱祖所說，是境天帝嗎？”任平生問。
“是，也不是。”
媱祖道。
“什麼意思？”
任平生不禁神色一凝，難道境天帝，還有着另外一個身份。那媱祖所說的，又是誰？
媱祖道：“要對抗此次的湮滅之劫，須讓兩地重新完整。”
“讓兩地重新完整……”
任平生陷入沉思，媱祖所說的兩地，必然不是指諸天這邊和寂滅天那邊。那難道是指……
媱祖道：“鴻蒙古地，仙元古地，本為一體，唯有完整，方可抵禦眾生之劫。”
任平生一下抬起頭來，果然如此……可是，兩地分隔已久，要將兩地重新融合在一起，何人有那麼大的本事？
“媱祖……能嗎？”
他問道。
“我的法力不夠，須找到一人。”
“誰？”
他再次問。
媱祖道：“我那位兄長，他的師父，只有她，能夠以三皇之陣，使天地混沌，萬物歸一。”
話到最後，寒冰裏面，媱祖睜開了眼睛。
這一剎那，任平生怔住了，他從媱祖的雙眼裏，看見了無邊星辰，看見了天地萬物，看見了宇宙洪荒。
原來媱祖的法力，竟然如此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