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篩沙子、敲石頭、修邊坡、砌水溝,樣樣都要干,哪裏需要就沖向哪裏。經過近一年的艱苦奮鬥,建起了一排排叫干打壘的宿舍。雖然這種住房十分簡陋,但是畢竟有一個落盡腳的窩,比起帳篷來,冬暖夏涼,讓人感覺安定了許多。
一天黃昏時分,田欣幹完活,獨自走到山坡上,躺在草地上,看着天邊的晚霞,又想起她的進軍哥。
突然有一個人走到她身邊,看那身影,誤以為是王進軍,高興地從草地上跳起來,大聲喊:“進軍,你怎麼來了?”
文勝利停止腳步,一臉沮喪,感嘆道:“唉,看來我是多餘的人。”
生氣地轉身欲走。
田欣定睛一看:“文勝利,原來是你?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北京部研究院待得好好的,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文勝利笑道:“來看你啊。不歡迎啊?”
田欣苦笑道:“看我?我有什麼好看的?土包子一個。”
文勝利說:“聽你這話,心裏有情緒啊?”
田欣不緊不慢地說:“你整天坐在部里研究院的大辦公室里,一杯茶,一根煙,一張報紙看半天,哪裏知道我們這兒的艱苦?”
文勝利苦笑道:“誤傳,完全是誤傳。你以為坐機關輕鬆?那裏人際關係之複雜,不小心你就踩上地雷,砰,炸你個人仰馬翻。”
田欣問:“聽你這麼一說,你踩着地雷了?”
“聰明。不瞞你,我差一點就踩上地雷了。”文勝利說。
田欣驚詫地問:“你平常不吭不哈的,你也得罪人了?”
“誰想得罪她啊,我是躲都躲不過。唉,命中注定我要碰上她。”
田欣問:“誰啊,這麼霸道?連你這樣的老實人也不放過!”
文勝利說:“羅永紅,你們是老相識了。”
田欣一想她就是一肚子的氣。“她啊。真是醜人多作怪!”
文勝利笑道:“醜八怪,不是吧。她長得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還算漂亮,雙眼皮,瓜子臉,皮膚比你的還要細膩——”
田欣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一聽這樣的話,火冒三丈:“文勝利,你會不說話啊?損我。你給我滾開!我不想聽你說話!”
文勝利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連忙認錯:“對不起對不起,我是胡說八道——”
田欣看他認錯及時,不再生氣。
文勝利從挎包里摸出一張照片:“這是我們團支部集體活動的照片,這就是她。”
田欣鄙夷地說“你看她得意洋洋的樣子,走到哪裏都愛出風頭,討厭!”
文勝利說:“她原本是留校當團委副書記的,不知道什麼原因,同我一道分配到了部研究院。”
田欣仔細看着她的照片:“這人可不是好個善茬,你要小心點。”
文勝利從心裏佩服田欣的敏銳:“天啊,你真是火眼金睛啊,一眼就看穿人。不愧為當過班幹部的,水平就是高!”
田欣說:“你不用拍我的馬屁。你就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這裏來了,長話短說。”
文勝利說:“好好,長話短說。話說這羅同志來到研究院,一眼就看上了我工作位置,就想着法的排擠我,說我小資產階級思想嚴重,寫血書是嘩眾取寵,其真實目的是要想方設法留在北京大機關。像我這樣的資本家的兒子,根本就沒有資格留在北京研究院機關,就應該到三線建設去鍛煉,好鋼是鍛鍊出來。說多了,領導就聽進去了。”
田欣氣憤地說:“她何德何能?讓她搞科研,她是那塊料嗎?這不是耽誤國家的大事嗎?”
文勝利嘆息道:“現在是認紅不認專,無奈,我只有坐冷板凳了。什麼事都不讓我做,天天就是看報紙。我這人天生喜歡動,坐不住。”
田欣氣憤地說:“你就認慫啦?文勝利,不是我批評你,你哪裏都好,就是缺乏鬥爭精神,遇見問題一味退讓。”
文勝利苦笑:“我哪裏能跟你比啊?你是根正苗紅的革命青年,我是資本家的狗崽子,我哪裏有實力跟她斗啊?再說,我也不想整天鬥來鬥去的,太累人。我只想踏踏實實地干我的專業。正好你老爸到部里,說大三線急需人才,我就報了名。於是我也成了三線大軍中的一員了。”
田欣語重心長地說:“文勝利,現實與理想還是有差距的,你是搞學問的好苗子,留在北京對你更好,真的。”
文勝利不以為然:“我覺得理論必須和實踐結合,才能創造出新的理論。我不願意待在書齋里,我要投入到火熱的革命實踐中。再說,我想與你並肩戰鬥。”
田欣沒有心情,說:“去去去,我現在整天累骨頭都快散架了,沒有閑心玩資產階級的風花雪月。”
文勝利笑道:“沒有關係,我可以等。”
田欣說:“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你說是我爸爸要你來的?”
文勝利說:“是啊,我們這次一共來了七個人,連部里的吳老師也來了。說是要建立新型導彈設計所。你爸爸說,這裏是一線,北京是二線。在一線更容易出成果。這可是秘密啊,你可不能亂說啊,那樣我要犯錯誤的啊。”
田欣氣呼呼地說:“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乾的保密活,我乾的就不是了?小瞧人!”
文勝利從挎包里拿出一堆東西:“我給你帶來了你最愛吃的北京酥糖。”
田欣興奮不已:“天啊,我好久沒有吃到這酥糖啦!謝謝你啊。你呀坐在北京城,吃着涮羊肉——哎呀,我太想吃涮羊肉啊。還有炒肝兒,烤鴨——嫉妒死我了。老天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偉大首都北京啊——”說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文勝利安慰她:“你不用傷心,我想,少則三年,多則五六年,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田欣含着熱淚,滿懷希望地抓着他的衣袖,急切地問:“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嗎?”
回到北京,回到偉大首都溫暖的懷抱,當然也是文勝利的願望,他的期盼。所以他鼓勵自己:“我們當然要回去,總不會一輩子留在這裏嘛。”
田欣興奮地跳起來大聲說:“你說到我心坎上去了。我太想部隊大院了。唉,想當初,吃完晚飯,我就喜歡跟着我爸爸遛彎,看天邊的落日,聽樹上的鳥鳴。到了夏天,荷花盛開的時候,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田欣思緒飛回到過去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