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望仙樓

第二十章 望仙樓

望仙樓是神州大地最熱鬧最繁華的酒樓之一,夏國十二郡每一郡都有它的店面,只要兜里揣着銀子任何人都可以進來消費,這裏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有銀子多少之別,上門就是客。

除了京城的總店更具規模,其餘十二郡每處的望仙樓都是分為前後兩座,每座三層。

前樓主要是接待普通大眾吃飯喝酒以及住宿,除了菜肴種類更多、房間佈置更為精美之外,總體消費都與其他酒樓相差不大。

而望仙樓的盈利大多都是來自院內的后樓,裏面清一色的全是廂房,有年輕貌美、多才多藝的酒姬專門伺候,是權貴和名士們飲酒作樂的地方。

陸神聞上一次來望仙樓,一是因為窗戶臨街,二是因為天還沒黑他就已經醉倒,因此對於後院這座酒樓他是一概不知。

這次的“夏荷”雅間,窗戶正好對着後院,他目不轉睛地看了十來分鐘,發現對面已經不僅僅是在拋字畫,而是直接丟起了銅板和銀兩……

陸神聞看得嘖嘖稱奇,要不是之前的女子先拋下了一幅字畫,他甚至會認為這是某個劫富濟貧的綠林好漢正在散財於民……

此時的李子凡已不再煩惱,他看到陸神聞疑惑,於是走進他身旁說道:“李某年輕時也曾戴過幾年烏紗帽,對這種撒錢擲畫的景象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了。嚴格來說,對面那棟樓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望仙樓,它的故事說來話長,容我先喝上一口……”

望仙樓原本叫忘仙樓,以其特產忘仙酒為名。忘仙酒的口感清涼甘甜、幽雅細膩,下肚后能令身心溫暖舒暢,猶如身臨冰火交織的奇幻夢境。加上它獨特的冰飲方式,比之傳統的熱飲更多了幾分新奇和刺激,因此給人帶來了獨具一格的飲酒體驗。

忘仙酒是忘仙樓的招牌,最開始它只賣三兩銀子一壺,與它驚艷的口感相比,這價格其實已經算不得貴,可惜它的銷量就是不好,十天半個月都難得賣出一瓶。

直到後來忘仙樓的老闆找到了突破口,他另闢蹊徑,先是把忘仙樓擴展為前後兩座,然後又把忘仙酒的價格提高到每壺十兩且只在後院專供,最後他又招來一批賣藝不賣身的貌美處子做酒姬服侍,這才使得忘仙酒和忘仙樓重獲新生。

相較外界低廉的酒價和唾手可得的青樓女子,忘仙樓反其道而行,反而激發了權貴們的優越感和狩獵慾望。之後忘仙酒賣得越來越好,價格也居高不下,直到今天都還在有很多人後悔低價時候沒有多囤積一些。

不過忘仙酒的爆火,光靠套路和炒作是遠遠不夠的,它的神奇之處就在於很多文人墨客確實是因為喝了它才獲得靈感,創造出不少絕世佳作。

之後忘仙酒聲名大振,越來越多的文人名士愛聚集於此,斗詩斗畫斗歌斗酒等等比斗之風都隨之興盛。

最開始為了飲酒助興,人們都是玩像“飛花令”一類的儒雅遊戲,而演變形成今天這般撒錢擲畫的庸俗景象,那還是因為二十年前的一樁趣事。

二十年前,京城忘仙樓,一名富家子弟欲點當時的花魁,但是被新科探花搶先了一步。本來這種事情就講究先來後到,誰也不願造次,一是有失風度,二是怕得罪忘仙樓。

畢竟忘仙樓的幕後老闆正是當朝太子,誰要是欺凌了其他顧客,影響了酒樓生意,那無異於在斷太子的財路,挑戰其權威。

偏偏那一日,也不知富家子是哪根筋抽風,非要與探花糾纏較勁。

平日裏他被親朋好友捧殺慣了,一直認為自己文采不凡,最後竟當著眾人的面主動提出要和探花比斗詩詞。

其結果可想而知,富家子蚍蜉撼樹,敗得一塌糊塗,在場觀眾也全都是一邊倒,不是在稱揚探花的文采就是在嘲笑富家子不自量力。

富家子從小養尊處優,幾時受過這般屈辱,隨後惱羞成怒,出言嘲諷道:“呵!窮酸書生,中了探花又能怎樣,無非是個七品小吏,一輩子都不可能替這女人贖身。”

嘲諷過後,富家子隨手一揮,將身上攜帶的幾百兩銀子全都撒向了樓下。一時間,圍觀眾人都亂麻麻的搶作一團,場面局勢也逐漸逆轉。

富家子自以為羞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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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更加得意忘形,不斷地出言譏諷。

反觀那探花卻不驕不躁、雲淡風輕,彷彿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一般。

直待眾人搶完銀兩,逐漸安靜之後,探花才出言訓道:“你這敗家子,不知是有多少福氣,敢這般揮霍祖宗家業?”

那富家子道:“這你可管不着。再說了,我這叫散財濟民,此等善舉,豈是你一介窮酸書生可以知曉?”

探花聽后狂笑不止,輕蔑反譏道:“哈哈哈,碎銀幾兩,不過能多吃上幾兩酒肉,怎就敢說是散財濟民?”

富家子被說的臉紅,變本加厲地叫囂道:“我好歹還有碎銀幾兩,卻不知你堂堂新科探花,除了會舞文弄墨,窩在這花天酒地,又有何利於民?”

富家子冥頑不靈,像只癩皮狗一樣死纏了半天仍是不知收斂,終於惹得探花失去耐心,決定一顯身手。

就在書童呈上文房四寶時,一道至剛至大的威嚴正氣猛然爆發,在場眾人全都受其影響,頃刻間便經歷了不同的心境變化。

大多數人不善不惡,是陷於紅塵日久,常為外物所累,迷了本心后煩惱不斷,所以才容易滋生出各種邪念。此時受到正氣感發,諸人良知涌動,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陰暗和卑劣瞬間就被凈化,原本狹隘雜亂的心房頃刻間變得廣大清凈,如同倦鳥歸林、遊子還鄉一般,身心都獲得了極大舒暢。

當眾人還沉浸於這短暫的升華體驗時,探花大手一揮,筆走游龍,早將今夜斗詩所做的兩詩一詞分別寫於紙上,最後又從懷中掏出一枚印章,重重的蓋了上去,落款處赫然印着“藏星”二字。

之後,一旁的花魁高聲喊道:“此三幅墨寶乃是藏星先生即興所作,就於此時此地拍賣,現在,競價開始!”

……

李子凡說到此處頓覺口渴,同時也想賣個關子,他故意不說下文,不斷地讓陸神聞陪他喝酒。

陸神聞到底是個老實孩子,三大碗下肚,早就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急躁的像只猴一樣,連忙追問道:“李大哥你倒是接著說呀,那三幅畫到底賣了多少錢?”

李子凡先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豎起了三根手指,看着陸神聞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確定道:“沒錯,正是三萬兩白銀。”

無怪乎陸神聞吃驚,要知道就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其每月的俸祿也不過三百兩銀子,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要八九年才可能攢下三萬兩白銀。

夏王朝建國七百多年,每隔三年就會舉行一次科舉考試,期間不知誕生了多少狀元、榜眼、和探花,最後能以平民出身做到宰相位置的那更是屈指可數了。

此時,不僅僅是陸神聞疑惑,就連一直在旁邊不停地向白子木打探仙家蹤跡的秦鴻曦也好奇道:“咦,探花這麼稀奇嗎?這賺錢也太快了吧!?”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即如李某之不才,八年前也曾僥倖考中過探花,最後還不是窮困潦倒,落草為寇。”

說到自身痛處,李子凡內心五味雜陳,抱起酒壺一頓猛灌后他才勉強壓下那些辛酸回憶,接著說道:“探花身份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位探花——藏星先生,他原名諸葛南辰,在考中探花之前就已是坊間傳聞的夏國書法第一人,正是因為那晚的風波,他才顯露了自己的雙重身份……”

“當然,能考中那一屆的探花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畢竟那一屆科舉群星閃耀,能人輩出,有‘千年第一榜’的美譽。因此諸葛南辰雖然只是探花,但是比起後世狀元,他真是要稀奇的多。”

“也就是那次風波之後,東宮太子嗅到了商機,於是順水推舟,把忘仙樓改名為望仙樓,這才有了今日撒錢擲畫的景象。”

秦鴻曦笑道:“堂堂太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怎麼會沉迷於開酒樓和妓院賺錢?再說了,把錢往外撒怎麼會是商機呢?這太子怕不是個散財童子吧?”

和尋常百姓一般,秦鴻曦的三連問樸素至極,但這反而激發了李子凡想要解說的興緻,他走回桌前,坐下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一般情況下,太子都是未來皇位的繼承人,但這並非沒有變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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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穩王位之前,任何擔憂都是有必要的。因此歷代太子在登基前都會經營自己的關係,但又不能去碰國庫的銀子,所以太子才會自己想辦法搞錢。”

“身在朝廷,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其實不光太子,回首歷朝歷代,你看有幾人是以平民出身最後做到宰相位置的?或者說,你覺得哪個皇帝會喜歡自己的宰相權傾朝野?可是沒有辦法,布衣宰相沒錢沒勢,在朝中經常會受人排擠,推行到地方的各種政策又容易被各大家族所阻撓。縱然有愛國之心,有治國良策,實施不了那又有何用?我當初也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單純地以為憑藉自己的一腔熱血就可以救國救民,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極!”

秦鴻曦道:“就算太子要搞錢,怎麼不去弄點正當行業,開青樓這種事情,怎麼說都有些傷風敗俗吧?”

李子凡道:“這你可又不懂了。如今的夏國是說窮也窮,說富也富。要說窮的話,本朝連年戰敗,一直對外賠款,國庫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國窮民也窮。但若是論全國財富的總和,本朝卻是開國七百年來最富裕的時刻,只不過錢都在各大家族和富商的手裏。所謂正當行業,早被各大家族把持多年,當朝宰相大刀闊斧的改革,不就是想把賺錢的門路掌控在朝廷手裏,結果呢?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改來改去,沒見收穫多少成效,反而把老百姓壓榨的更加厲害。”

“如剛才所說,本國的錢絕大部分都在各大家族和各地的富商手裏,想把他們的錢從口袋裏拿出來,那可真是難於登天。你別看開青樓不體面,但它卻是以前唯一能讓富豪的銀子從口袋裏流出來的辦法……”

聽到這裏,一旁的陸神聞若有所悟,他激動地說道:“我懂了!這撒錢擲畫的景象看起來荒唐無比,實際上也是太子爺從有錢人手裏賺錢的方法。”

見陸神聞如此聰慧,李子凡也就不用再長篇大論的細細述說,他嘆了嘆氣,直奔主題道:“不錯不錯,正是這樣!其實現在這些所謂的書法大家和丹青妙手、包括剛才那位江南才子,他們的真才實學是遠遠不及他們名氣大的。隨便寫寫畫畫,一副作品就能賣到幾百兩甚至上千兩銀子,以至於這幫年輕才子們,個個都以為自己文采不凡,甚至超越了歷代名家,所以才天天窩在這煙花之地斗得死去活來。殊不知,這是朝廷在暗中推波助瀾,刻意誇大了他們的藝術價值,才好收割那些狗屁不通卻又愛附庸風雅的有錢財主。”

“哈哈,你們說說,這場面可笑不可笑?這難道不是時代的悲哀,不是整個人類文學史的悲哀?”

秦陸二兄弟重武輕文,沒有李子凡那麼深的感觸,一時間也不知該附和着說點什麼。

倒是在一旁默默無言、獨自飲酒半天的白子木來了脾氣,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李兄啊李兄,從早到晚你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唉聲嘆氣,一會兒憂女人,一會兒又愁社稷,現在連喝酒都喝不痛快,真是無趣至極。待會兒我作詩一首,以作安慰,你可要聽好了。”

轉過頭,他又對着秦陸二兄弟抱拳道:“感君貴義輕黃金,使我醉飽無歸心。二位小弟慷慨相助,解了我二人燃眉之急,白某真是無以為報。”

“此刻我酒意濃、詩性發、劍意滿,想去月下舞劍吟詩,你二人既然如此喜愛御劍之術,那可一定要看仔細了。”

說完,白子木走向窗邊,縱身一躍就飛到了半空之中。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快看,天外飛仙!”

隨後,望仙樓外面幾百號人便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只見一青衣男子正在月下舞劍,他一邊吟詩,一邊用金色劍氣將所吟詩句刻在了空中。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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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仗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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