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一直在這裏
簡禹初並未第一時間反對或者說一些不贊同的話，相反，他緘默無語。
這些年，他知道忘不了裴謙程的那個人不止他一個，他的母親簡筱安不知道在多少個深夜哀嘆良久。
嘆她們轉瞬即逝的母子情，她總是喜歡看那些當年裴謙程幫他們母子拍攝的照片，即便那些照片上沒有一張裏面有裴謙程的影子。
可當年離家時，簡筱安硬是一張不落的把那些照片全都從牆上摘下打包帶走。
他恨裴謙程，恨他對他們的感情不負責任，恨他無情無義。
可是簡筱安在這件事上似乎從來都沒有怪過裴謙程，這八年間，她經常自言自語。
“也不知道程程現在在哪啊？”
“也不知道他過的好嗎？”
“有沒有談戀愛啊？”
在她心裏，裴謙程記不記得她都已經無所謂，哪怕當年裴謙程跟他分手后，連一個電話都沒打給過她，她儼然已經把裴謙程當做了自己的兒子，她只希望對方過的好一些。
簡禹初不想阻止她，雖然他和裴謙程現在連朋友都不是，但是他不該輕視一個母親想要見一見自己的“孩子”的心。
“好！”簡禹初點頭：“我叫他來。”
他拿出手機，點開微信，找到裴謙程。
簡筱安突然按住了他的手：“阿禹——”
簡禹初盯着屏幕，垂着頭，對話框裏慘淡的很，那筆轉賬已經被退回來，他不打算再轉了，想着明天到銀行直接取點現金，拍在裴謙程的桌子上。
“阿禹，你放過自己吧。”簡筱安說。
“我早就放過自己了。”簡禹初開始編輯文字，幾秒鐘之後，他才抬頭，看着簡筱安：“不然，我也不會回來。”
“這些話你也只能騙騙你媽，你能騙的了自己嗎？”簡筱安喟嘆道：“蘭州的家裏，你的床底下，那個已經落灰的皮箱裏，都裝了些什麼，你能不知道？這些年，你敢翻開來看嗎？”
簡禹初不語。
“還有，你為什麼一年四季總是把胳膊捂的嚴嚴實實，這麼熱的天氣，你竟然穿着長袖襯衫，你以為媽媽不知道嗎？”
簡禹初微怔。
“阿禹，你跟程程見面之後，有沒有跟他好好聊一聊？當年我就認為他是有苦衷的，他跟張牧知不一樣。你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你逃了八年了，還想再逃八年嗎？”
“別說了媽！”簡禹初打斷簡筱安的話：“八年了，什麼都變了，何況是當初年少的心呢。回不去了，他若是有苦衷，我不恨就是了，但是我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瓜葛了。他第一次可以為了所謂的苦衷放棄我，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那你就真的打算跟妗妗在一起了？”簡筱安探究地看着他：“那孩子是不錯，可正因為如此，你才不能傷害她。”
“我誰也不跟，我陪你一輩子。”簡禹初說。
“傻孩子。”簡筱安笑罵：“怎麼還是那麼傻。”
這個話題暫時打住，服務員開始布菜，包間不大，是個小包，容納七八個人那種的，此時只有兩個人，着實有點冷清。
菜上齊，兩個人誰也沒有動筷子，簡禹初喊住服務員，問她多少錢。
服務員說：“剛才那位女士已經結過賬。”
“我知道，所以請告訴我多少錢。”
服務員明白其中意味，報了個數字，然後禮貌轉身出去了。
簡禹初說：“媽，你等下把錢給妗妗。我給她不要。”
簡筱安哼笑一聲，“每次都讓你媽為難...”
她話音未落，門口赫然掠過一個身影，嗖一下，驚鴻一瞥，看不清是誰，但也只是一瞬間，身影退回。
裴謙程下了班就去談事了，剛好就在這附近，收到簡禹初消息時，他哪裏還有心思談，扔下對方，車子都沒開，他怕這個點堵車嚴重，就這樣跑着來了。
這一路上，他心中忐忑，簡禹初微信里說，簡筱安要見他。
當年的分別，他甚至沒能見簡筱安一面，這一別八載，不知道簡筱安變成什麼樣子了，身體好不好，還會不會犯病，對他是不是也像阿禹一樣，滿心的恨。
他的惴惴不安，惶恐至極，在見到簡筱安這一刻都變的不再重要，他看着包間裏的那個女人，與八年前無異，非要吹毛求疵的說一些變化，那好像是比以前圓潤了些。
裴謙程張了張嘴，口型再明顯不過，是媽，但是發出的聲音，卻變了：“簡媽...”
他就那樣站在門口，雙手把着門框，指節泛白，話出口，眼睛裏剎那就蓄滿了淚水。
“哎！”簡筱安重重的應了聲，也站起來，百感交集中，她的眸色也變的朦朧起來：“程程，快進來。”
裴謙程大步流星，繞過桌椅，期間腰腹還撞到了椅背的角，帶偏了椅子，他不覺得疼，隔着三五步就朝簡筱安張開了手，隨着眼睛裏的淚珠滾落，他把簡筱安抱住了。
這一出母子重逢的戲碼看的簡禹初實在是有些扎眼，他站起來，說：“我去要套餐具。”
這種小事本該喊服務員做的，他偏要自己動手，簡筱安知道，他是給裴謙程單獨說話的機會。
簡筱安輕輕拍了拍裴謙程的背脊，八年不見，這孩子好像又高了，背脊寬厚，身材挺括，最重要的是，他成熟了不少。
稚嫩的臉龐已經被穩重的稜角代替，簡筱安端詳着他，打量着他，第一次見這孩子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本有千言萬語，此刻卻相對無言，“母子倆”挨着坐，中間卻像隔着什麼東西，將他們生生頂開。
裴謙程想要親近，卻難以啟齒。
簡筱安終是年近半百的人了，該經歷的她一樣沒少，首先打破僵局，說：“程程這些年過的好嗎？辛苦嗎？”
裴謙程搖搖頭，乾脆的回答：“好，不辛苦。”
簡筱安又問：“聽說你出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裴謙程又輕輕搖頭：“我沒出國，我一直在國內，畢業后，就回到了臨北，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和阿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