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間一夢
秦淵忽然感覺一驚,渾身一抖,醒了過來,腦袋渾渾噩噩的,眼花繚亂,周圍有些人聲,動作卻又感覺不是分明,又躺了半晌,這才算清醒了,定神一看,自己正睡在一座破廟之中。
說是破廟卻都牽強,因為只有當中的神像還留了半隻腳還在,其他便是殘垣斷壁,荒草叢生,更別提那屋樑頂瓦,供桌香油了。秦淵正在一處牆角,拿那些荒草略一鋪墊便睡在上面了。
秦淵起身一看,才看到睡的不止自己一人,這裏簡直就是乞丐窩,十來個或老或少的流浪漢三三兩兩的都在四處的牆根坐卧,一個個面黃肌瘦,爛瘡惡疾,破布不得遮體,枯發參差不齊,卻無認識之人。
秦淵不禁回想,腦海中頓時出現了一座群島仙境,似是剛剛還身處其中一般真切,自己在仙山中學藝五年,這才被仙師元律打開仙門,讓師兄弟七人回到人間。
於此更遠的記憶也清晰起來,原來自己自出生開始便與父母四處逃難,七歲時便與父母失散,從此流落街頭,靠偷摸乞討到處流浪,只記得自己叫做秦淵,父母卻未留下任何信物。
打從記事起他便在這九州之中最窮最苦的應國,應國自古一無天險可守,二無豐富物產,三無安國傑出之士,遂百戰百敗,飽受西景、北楚的欺凌。
皆因他國實在不願管轄這塊貧瘠窮困之地,才留下這應國年年向諸國進貢,不至於滅國。
而國內瘟疫泛濫,水患頻發,盜賊四起,朝廷形同虛設,官府只是壓迫百姓,苛捐雜稅,徭役軍役繁重,百姓難有一頓飽飯吃。
先去洗個臉吧。秦淵想着,四下尋找,才找到廟后一口破井,卻是沒有水桶,只有作罷,只因在仙山逍遙了數年,人間的疾苦頓時難以適應。
臉可不洗,可是口渴腹餓卻是難忍,秦淵終記起此地乃是應國腹地,小城“邊蒼”之郊,東南邊倒是有條小河,心想去解解渴再說。
邊走邊左右看了看自己手腳,卻不似在仙山修習數年的強壯,倒似剛剛去達仙山一般瘦弱,而且四肢無力,口乾眼乏,應是三四天沒吃上東西了。
本來在仙山,他雖不算武藝翹楚,但還能上下幾個翻騰,健步如飛,和大師兄客絕還能過上兩招,但現在似是全然沒有那份勁力了,走了兩里路便已眼冒金星,手腳酸痛。
走到小河邊,喝了幾口河水,方覺緩和,映着河水一照,才知分明是回到了五年前的樣子,無論相貌個頭,均不見長。
再回想仙山,除了所學,日常生活均已模糊,秦淵心想:難道自己是做了個春秋大夢么?
想着想着,腹中又是飢鳴,便四下尋食。
一尋之下,頓時發現,無論那花草林木,飛蟲雀鳥,學識盡在心中,這才確定,自己確是去過了仙山一遭,只是仙山數年,人間僅是一夢,夢中的體格帶不回人間,而胸中所學卻仍在腦海之中。
也不顧那泥污,秦淵胡亂在河邊林中尋了些山芋、草果,雖苦澀難咽,卻好過餓穿肚腸。這才理了理思緒,想想今後的打算。
人間四處紛爭,武道自不能丟,雖從頭練起,但很多心得體會仍在,應可事半功倍,只是這半年養身健體的時間切不可與人動手了。
命理一學雖只懂些粗淺,但應付兩餐,治治小病之類的不在話下了,便拿下主意,不管去哪,沿途采些草藥,依照與李度研究的簡易方子,配些跌打、傷寒的藥劑,說不定還能換些銀錢,也算是得以謀生。
易天之學極為奧妙,秦淵卻只學了些皮毛,勉強知道了九州名山大川分佈,主要關口城池的位置,勉強能依照日月星辰辯個方向之類的,聽風辨雨、觀雲算霧卻沒什麼信心。
工學仰仗白慕容的傾心傳授,共同琢磨,算是知道了些兵刃、巧器的道理,卻未為親手做過,想來也是不靠譜的。
兵家、權謀、心藝更是走馬觀花,看看而已,不想也罷了。
忽然憶起,臨歸之際,曾與大師兄客絕、小師妹朔青凌有一約,如居城內,便在東城門做一標記,以得相聚。
想到此處,秦淵頓時充滿了希望,心想,若尋得幾位師兄弟,找他們合計一下,說不定有些出路打算了。
小師妹朔青凌是趙國舞姬,遠在千里之外,恐難尋得,大師兄客絕卻同在應國,秦淵心中如有團火頓時點燃,一躍而起,朝最近的城池“邊蒼”走去。
走了數個時辰,遠遠見到土黃的城牆時,天色卻已晚了,秦淵雖是心急,卻也沒有莽撞,找了棵樹,費了半天力氣爬了上去,看向城門,頓時暗暗心驚。
只見城門口已無行人,一隊兵士出將而來,由一個騎馬的軍官領着,足有三五十人,隊伍最後卻是輛籠車。
一行人遠遠而來,秦淵見其來勢,已知定是去干那乘夜四處擄人的勾當,將那周邊的難民、農夫、乞丐、窮漢,見着便抓,關於籠中,回城便會賣成奴隸。
秦淵不敢迎將上去,小心的遠離黃土驛道,伏着草叢,避開了那隊兵士,靠近了城門。
秦淵伏在草叢中,想待夜深了,城門守衛困了以後去做個標記,大白天在城門邊寫寫畫畫他是不敢的,還不被亂刀架死才怪呢。
趴了一會沒等那四個破爛軍服的守衛睡着,秦淵倒是困了,迷迷糊糊之間被一伙人聲吵醒了,睜眼一看,原來是那隊出城擄人的兵士回來了。
車隊後面的籠車空空如也,那領頭的騎馬軍官顯然已是氣急敗壞,一路污言穢語的咒罵,走到城門口,見守門的四個兵士還在抱着木槍打瞌睡,策馬上去就着手中的鞭子便抽,頓時打的首當其衝的一個兵士翻倒在地,皮開肉綻,滾地哀號不已。
秦淵大氣都不敢一出,生怕被兵士察覺,可正在此時,一道冰涼之物卻鑽進褲衩之中。
“蛇!”秦淵想也沒想,猛的跳了起來,不停地甩着褲腿,終於把一條青綠的小蛇甩到了一邊的草叢中。
結果就是這樣了,秦淵順利的住進了骯髒腥臭不已的籠車,順帶周身挨了幾個拳腳。
他倒也光棍,知道在劫難逃,伏地護頭不做反抗,倒也省了吃些苦頭。
籠車駛進城門,便被那群軍士隨意的丟在城牆角下,旁邊便是馬棚,草倉,茅廁等破舊房屋,那軍官見秦淵瘦弱又未反抗,倒是不做擔心,連守衛也沒派駐,罵了諸兵士幾句便各自散了。
待周圍一片漆黑之時,秦淵摸向籠車的鐵鎖,那時在白慕容那學了一些巧器道理,倒是正好用上,這鐵鎖破舊不堪,本不難開,可卻愁無甚工具。
秦淵從籠車木欄上花了個許時辰,方才摳下一點木枝,只摳的指甲開裂,也顧不得許多,又費了半天,終於在“咯”的一聲下鐵鎖被打開了。
秦淵輕手輕腳的跳下車來,又把鐵鎖鎖上,靠着牆根樹影里向城中走去。
秦淵心想,這無處可去,先找個地方睡一覺,天明且去市集看看,看能不能尋個去往哪個大城的商隊之類的,在邊倉遇到大師兄的幾率幾乎為零啊。
夜近四更,街上空無一人,也無兵士巡街,一間間破爛的草屋立在土街兩旁。
秦淵漫無目的,忽見一宅門頭塌爛,似無人居住,便爬將進去,找了個尚有茅草頂的房間,掃去蛛網灰塵,找了塊平地便坐倒。
本想睡倒,卻憶起周身武藝卻沒了,便起身打坐,依照命理之養氣心法,吐納呼吸了一番,又將周身血脈活動了一下方才躺下。
邊倉小城地處應國西南,離景國邊境約有三百多里,土地較為荒涼,山丘也無險要地勢和地華物產,離此最近的大城為靠近南面囚牛山的“剛舍“城,離邊倉僅兩百里路。
那便是秦淵想去之地,一則為應國南方最大的城池,二則囚牛山儘是山林,初見客絕時他身上打扮頗似獵戶,定是居于山林邊,想那客絕本是豪邁威猛的英雄種,必不會默默無名。
好,不管能否尋到去剛舍的商隊,便奔那而去,若能遇見大師兄便好了。秦淵想着想着漸漸入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