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番外[南嶺歸氏]

第九章 番外[南嶺歸氏]

一年以後的初春,塞北南嶺,鹿氏老家主與世長辭,鹿氏由起死回生的鹿三少鹿棠鈺完全接管,鹿氏迎來一場大換血。

一月以後塵埃落定,鹿氏宣佈退出江湖,鹿氏族人從此不再入世。

一時間,江湖嘩然。

陵城秦家,風光霽月的秦二少到底還是去了,楚,越兩國毫無徵兆地開戰,已經打了整整一年,民間怨聲載道。

越國小公主聞此消息后直接在驛站暈倒,後來在秦長川葬禮上見到了一身白衣的秦二夫人鹿棠后連夜離開,只喃喃着一句“我輸了……”

三個月後小公主被越帝送去中原和親,卻是終其一生也沒能忘掉秦氏長川,最後思慮過度,紅顏薄命,但是至死也再沒提起過那個令她一眼萬年的公子。

有些人,早該忘了,卻忘不掉,與其念着想着怎麼忘,倒不如不想不念,便不傷。

秦少主去世后,手上勢力盡數歸了少夫人鹿棠之手,秦家無人異議。外界眾人便紛紛揣測秦少夫人的身份,但是正主深入淺出如同當初的秦少主一般神出鬼沒,對此事從未回應過。

南越京郊的一座荒山上,數百石碑林立着,一身白衣的鹿棠鈺站在一處墓碑前,身後一個青衣的男人手裏抱着一個酣睡的孩子。

“南嶺歸氏嫡長女,歸梨之墓。”

喃喃念出碑上幾個字,鹿棠鈺恍然想起記憶中有這麼一個姑娘,一襲白衣仿若瑤池仙子,只是臉色冷冷清清,不食人間煙火。

她就靜靜地坐在窗邊飲茶獨弈,那孤寂的身影彷彿同另一個人重合了起來。

歸梨和鹿棠鈺,是有過婚約的。

雖兩個人只是幼時見過一面,連話都沒有說過。但是歸梨之母同鹿棠鈺之母卻是金蘭之交,於是他們見面那一日,家中長輩便為二人敲定了婚事,只待歸梨及笄,鹿家便上門提親。

後來歸老將軍被人誣陷通敵謀反,歸氏所有男兒慘死在戰場上,屍骨無歸。本來越帝下旨歸家滿門抄斬,但是宣旨的宮人到了歸府後卻發現家中遺孀皆已殉情,包括那位年邁的老夫人。

唯有歸氏嫡長女歸梨穿着一身孝衣帶着給自己準備的一副棺材敲響了登聞鼓,手持空白聖旨和丹書鐵券,狀告當朝宰相,一時間,六國皆驚,民憤迭起。

歸家自南越立國便手持虎符佐護天子身側,歸家男兒滿十歲上戰場,及冠方回,一年以後回到戰場,戰死方歸。歸家女兒媳婦們個個巾幗不讓鬚眉,歸梨更是在戰場上出生,在戰場上長大,後來直到歸梨十一歲這才回了家。

結果回家不到兩年,歸家便出了事。

至此歸梨不僅是歸家最後的遺孀,同時也是隨父上過戰場,拿過軍功的將士。為堵悠悠眾口,天子終是下令替歸家翻了案,還了歸氏一門忠烈之名,越國宰相以誣陷叛國之罪午門處斬。

但是逝去的,都回不來了,就在宰相處斬的同一日,歸家最後的未亡人歸梨也慘死在大內的牢房裏。

沒人知道是怎麼死的,只知道在歸梨的屍身被送回歸家后,百姓自發地替女兒家收拾了行囊下了葬,南越國都和邊境的將士們,自發替歸氏一門着白了整整三個月。

更傳聞越帝掀了十幾張桌子,嘴起燎泡三個月方消,從此歸氏乃至歸梨二字,成了越國的一根心頭刺,逐漸發展成了一個禁忌。

時至今日,每至清明,仍有百姓在歸氏一門的衣冠冢前燒香祭拜。

歸,鹿兩家的婚約,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只是沒想到,十年以後的歸梨和鹿棠鈺在換了個身份以後,他們還是成了親,只是嫁娶全然反了過來。

一個叫秦長川,一個叫鹿棠,想來那一身沉珂舊疾,便是在越國大內時留下的吧……

歸氏當年功高蓋主,越帝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但是南越除了歸家,沒有一個能走上戰場和燕雲在雪山硬扛的,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中原大地。越帝連動手都等着歸家替他守住了北方以後,歸家一去,損失慘重的燕雲無力翻過雪山,中原趁機壟斷了雪山山脈,強橫地插入燕雲與越國之間。

但是鹿棠鈺想,歸梨最初最真實想狀告的,其實不是宰相,而是身居高位的越帝吧?!但是歸梨終究給越帝留了一絲顏面,不是為了君臣,而是為了歸氏滿門世世代代的那顆忠烈之心。

影衛抱着孩子站在鹿棠鈺身後,他突然眯了下眼看着鹿棠鈺的背影。他沒有感覺錯,這一年來,“夫人”不論是言談舉止還是行事作風,就連如今站立時的一個背影,都像極了當初的爺,這樣也不知是好是壞。

鹿棠鈺走後,碑上多了幾個字:鹿氏三夫人歸梨墓位夫鹿棠鈺立

鹿棠鈺回了秦家,從影衛手中接過孩子走進了秦鎮的書房。

秦長川去世以後,秦老爺子一夜間頭髮全白了,他看着鹿棠手裏的孩子默了半晌,道:

“可想好了給孩子起什麼名兒?”

秦長川的屍首沒有送回秦家,而是依照秦長川的遺囑,葬在了燕雲之南,雪山之巔。那裏曾是歸家男兒戰死的地方,也是歸梨的午夜夢回。

鹿棠鈺低頭看着懷裏兀自酣睡的孩子,凜冽的眉眼溫和了下來,半晌才道:

“大名秦子玉,小字……長留。”

秦鎮聞言看了鹿棠鈺一眼,道:

“姓秦?你可想好了?”

秦鎮是知道這孩子身份的,那位門客本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娶的便是鹿棠鈺的一位庶妹。一次為了掩護鹿棠逃離南嶺,她被趕出了鹿家,生死一線之際被秦長川路過救下。

後來與在秦府與門客相識相知相戀,再後來成了親留在了秦家。只是府中遇襲,孩子早產,生母難產而亡,如今門客也重傷去了。

兜兜轉轉,秦長川當初的一時惻隱,倒是替後來的鹿棠鈺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算來,這孩子其實該喚鹿棠鈺一聲舅舅。

“就這麼定了。”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可好?可惜斯人已逝永不回,問也無人答。

忍下心頭難言的痛楚,鹿棠鈺抱着孩子在一旁坐下,雖是裙裝,但是一身男兒的英豪毫不掩飾。

“能不能告訴我,她是怎麼到秦家的?真正的秦長川呢?”

“告訴你也無妨。”

秦老爺子停下手裏的筆,靠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熱茶,看向前方的虛空回憶起了往事。

“越國的那座碑你該是看見了,那是川兒自己回去立的。她到秦家差不多快十五年了吧,那時候正好是歸氏滿門俱亡,歸家嫡女慘死大內的時候。

我帶着我家小二路過楚,越邊境時遇到了仇家截殺,被逼上了一處亂葬崗,等九死一生結束戰鬥以後,才發現小二隻剩下一口氣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我發現了她,歸家的小姐,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去到邊境上的。但是恰好我是認識她的,她當時渾身是傷,都已經看不出個人樣兒了,也虧的我當時居然在死人堆里將她認了出來。

我見她身形同長川相仿,當時二人命懸一線的情況也相仿,於是起了惻隱之心,一併將她帶了回來。

不曾想也正是這無心的一個舉動,最後救了我秦家一命。

長川到底還是去了,他早已沒了求生之志,所以我和他爹娘接受得也挺快。那女娃娃倒是硬撐了下來,不愧為將門出身,意志堅強。

為報救命之恩,她在六國向秦家施壓企圖吞併之際以長川的身份站了出來,以病弱之軀一力扛起了秦家這座大山。

本來長川深居簡出認識他的人就不多,她重傷的身體也符合外界對長川的印象,再加上她態度強硬,便也當真無人懷疑。

她很聰明,也有城府,更是天賦異稟,不管是什麼東西都一看就會。

從那以後,她就成了口口相傳的秦二少,這一扛就是十多年。所以說起來差不多就是歸家滅門以後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到了秦家成為了秦長川。後來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

“那她身上的傷?”

“大部分是在越國大內被凌虐留下的,雖然請到了神醫谷的弟子,也給她服用了紫玉玲瓏血,但是底子已經徹底壞死。從此不能動武,不能飲酒,更不能情緒出現大喜大悲。

後來她在秦家被秦家的仇家派人暗殺也留下了不少暗疾,也正是因此,我一直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他們夫婦倆也覺得對不起,所以這些年一直在外面替她尋葯,替她擴張人脈。

子義也拿他當自家親兄弟對待,寵着護着。

我救她只是一時順手,可她卻救了我秦家滿門,還將秦家經營到如此不可撼動的地步。這一點,我比不得她,不,該是天下人,都比不得她。”

鹿棠鈺沉默了,歸家出事之時,鹿氏忙着內鬥,根本沒人想起來他與歸家的婚約,等想起來時,母親已經去世,歸家也已經沒人了。

甚至當初得知他同歸梨的婚約解除時,他還暗喜了一段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他真想抽那個時候的自己一個嘴巴子。

“如今南嶺事了,你有何打算?”

“答應過一個人,在我有生之年,做好我的秦二夫人,守好秦家,養大這個孩子。”

“鹿家那邊呢?”

“有幾個不錯的苗子,我已經在培養了。現在主要是把長留養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待我百年後下去找他。”

“想不到竟是個痴兒。”

鹿棠鈺聽見了只是笑笑,給秦老爺子看得一陣恍惚,他好像在鹿棠鈺的身上看到了長川的影子?

鹿棠鈺抱着孩子走出書房,一路向清雅院走去,有春風拂過他的發梢,繞上了他發間的一根雲紋白玉簪。

等到春暖花開時,故人天涯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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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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