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夢
周洵剛睡一會兒就醒了,大概幾天沒吃東西,飢餓難忍,櫃裏的幾個小蘋果如卵石填海,吃完象沒吃一樣根本不頂事,還是又冷又餓,想到值班醫生那碗熱騰騰香噴噴的方便麵,濃香四溢,那味道似乎在他睡醒后還未散去,也不曉得有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此刻要有碗熱湯麵吃多舒坦!他這樣不由自主地想着,猛一眨眼,柜子上就真放着一碗方便麵!
簡直不可思議!周洵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腦殼上的傷勢太重,牽累傷及到眼神經產生了錯覺,他在揣度着值班醫生話語裏隱藏的病情,用手捂了捂傷口,閉起眼睛,怕看見眼前的任何東西了。
這樣過了很久,周洵感到有人把門推開了,睜開眼睛,又看到了在醫生值班室遇見的那位長相象他養父的人,他趕緊將身體轉宿成一團,鈄靠在床上不敢動彈,眼睛直直地盯着來人.
那人將長帶掛包往後理了理,又向周洵擠了擠眼,微笑着招手示意周洵跟他走。周洵跟着他出了醫院,又跟着他上了一輛金黃『色』高大的轎車,周洵坐過小轎車,那是在他剛進孤兒院那年春節,區長帶一群官員去孤兒院慰問春節,親手抱幾個孩子上了他的車沿建設大道跑了一個來回。但是這輛車就象個小房子,比周洵等七個孩子的一間卧室還要大,內設備太多了,就象一個電子機房,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車內裝飾奢侈得令人不敢喘氣,但是舒適宜人,簡直就是一座小氧吧。透過車窗,周洵看見街兩邊的房子在往後退,這才知道車子早己經開動了,卻沒有一絲噪音,安靜得象在深水中行船,有恍如隔世的靜寂。
很快到了丁字街,眼看就要撞上房子了車還沒有減速,周洵不禁打了個冷顫,但沒有出聲,車穿過了房子,越過了城市,在一片莽莽蒼蒼一望無涯的茂密的森林上空盤旋着。小車在空中飛行了很久,終於在密林深處的幾間別墅前停下來。
那人下了車來給周洵開門,又把他帶進一棟森林別墅。周洵沒有見過皇宮,可也想不到哪裏還有比這座還豪華氣派的房子。他們在客廳坐定,僕人忙一本厚厚的菜單,說“凡世上好吃的應有盡有,請點菜!”周洵餓極了,還是鈄着眼睛看了一下那個象他養父的人,見他安靜慈祥地『露』着笑臉,象是鼓勵他放心大膽地滿足自己的食慾,就大膽地用手指在菜單上面隨便一劃。僕人據其所選,報出菜名:“人間歐系春令菜,套餐。”轉身進廚房。沒超過五分鐘,飯菜端上來了,一盤紅燒灰鯨,一盤小炒麝牛肉,一碗西班牙游隼湯,一瓶波爾多紅酒外加一碟意大利炒飯。
周洵眼睛從飯菜上滑向那人的臉,有點不相信有此口福似的,但這肯定是出自禮貌,不是出自對吃這頓飯的把握『性』有所懷疑,他哪裏能顧及那麼多啊?肚子早就開叫了,風捲殘雲前後沒有三分鐘,桌上的湯菜飯全都消失不見了,盤碟底朝天,比天上的月亮還明亮,干靜得可以照見他的臉了,最後周洵一仰脖子渴得酒瓶里一滴也不剩。
那人還等了一刻,開始講話了:“前世我名叫周治山,就是你的養父,別人說我在八年前就死了,這是真的,但你不要怕,時間是輪迴的,身體可以死亡而陰身並不隨身體泯滅。”
“前幾天我偶然路過那片工地,遇見你受了重傷一動不動地躺在一塊石頭上。直到你靈魂出了竅我才確定是你,大哭了一場,叫你你連頭也不回,但不知怎麼的,你轉身回來了,重進入你自己的身體,我想你有救了,趕忙送你去醫院,醫生很快對你進行急救,你一直昏『迷』,我一步也沒有離開,是怕其它的孤魂趁你注意力不集中把你勾引去了,那樣我會很內疚,永遠不能原諒自己了。沒把你養大,已經心懷負罪感……”
周洵並不是沒有感情的孩子,儘管他不太願意講出來,他情感反倒是比有些孩子還激烈些,他總是迴避着情感上的事情,那是因為他真實感情需要沒有人關心得不到回答,是自慚身世也好,或是妒嫉別的孩子也罷,感情一直受壓制無處宣洩,表面上看起來就有些孤僻。可是今天聽到有人用“兒子”這個詞衝著自己溫暖真切地發聲,他流淚了,他還沒有親口叫過這個人爸爸,但心裏是感激的,再也不能保持一慣沉靜態度,抽搭哽咽,泣不成聲了。
看着這個自生自滅的孩子,周治山也流淚了,更多的是抱愧感。親密的氣氛維持到兩個人同時清醒過來,周洵問:“那現在你生活在天堂?”
周治山說:“不,這兒是地獄。是地獄的一個世界,我們有發達物質生活,這世界應有盡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需要而不能滿足的,它是人類中那些善良知足的人死後來居住的地方。”
吃完飯,周洵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了,“那真是太好了!將來不用做工,死後就來跟你作伴兒。”周洵說。
周治山把身體向後一傾,反覆回味着周洵的話,嚴肅起來說:“因為這裏什麼也不缺,所以在我們的世界裏,社會的存在對於全體成員的意義,就是供給和提供服務,國王沒有任何權利,也不需要任何權利。究竟有沒有國王我都不太清楚,大概有吧!不然這麼豐富高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生活用品是從何而來的呢?國家也不需要法律,法律與生俱來地構成了我們的內心秩序,實在沒有什麼理由要與別人發生衝突的。我們都是以個體的形態生活着,社會責任不存在,道德、法、公平這些概念全都死亡了,不存在了,沒有家庭,也不需要家庭。但是這裏仍然叫做地獄,是因為每個個體都還是有生命的個體,身體最後都要死亡,仍有生老病死,很多個體吸毒,最終無『葯』可救,也不提倡科學文化教育文明,當然也不反對,成為一種消遣生活,或藝術追求,一部分個體精神空虛,走向『自殺』或穿越到其他世界成了令人生厭的捉弄鬼。我們的世界最終也會走向末路,其原因很可能是目前的吸毒成風和由於『性』病引起的大瘟疫流行,一些不能自控的災禍,也有可能由於自然天災,這裏是地獄,絕不是天堂。”
周洵說:“這間別墅象皇宮!”
“你能看到的都是些表面的,我的生活條件比人間任何地方都要先進一千年。我倆到這來的交通工具是真空能穿越器,能做星際旅行,我們吃飯睡覺生活服務都是全自動機械人,這些機械人能為我辦到一切。”
“你們離我們遠嗎?”周洵問道。
周治山說:“我就住武漢市郊。但生活在兩個世界,你來不了的!”
周洵又問到他的妻子,周治山告訴他:“我找不到她,從來也沒有見到過,她大慨不住在這個世界。”周洵雖然跟那個中年女人一點感情也沒有,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悲傷,他低下頭沉默不語。
周治山說:“你出來有一會兒了,離開太久恐有意外。現在送你回醫院去吧!”周治山帶周洵上了那輛車,坐進駕駛室,將車起動,接著說:“這些年來,我找過你多次,也查過不少資料,卻沒有弄清你的生身父母是誰,就連你來自哪個世界都難以弄清。在查找你之前,我都會產生莫明的恐怖,一般來說,異界靈魂相會這是難以避免的,可你能量太強,只有神界的人才會那樣讓人顫慄。難道你來自神界……”周治山回過頭疑『惑』地看着周洵,“這些我真弄不清……”
周洵驚醒過來,不能確定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是在夢裏還是真去過養父的世界,回到病房就象到醫生值班室里轉了一圈那麼輕鬆,天亮起來了,他不需要太強的光伸手將房裏的燈熄滅了。還好,除了頭部有傷外身體其它部位都還沒有事,他不想住在醫院裏,打算天一亮就回廠,廠里一定沒人知道所發生的一切,平常跟他講話的只有許中陽,許中陽不能缺少他,肯定急得到處瞎找。他也不能離開許中陽,不管醫生給他什麼結論都要走人。
想到這兒他又瞧了瞧柜子,那碗面還在那兒,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梆!梆!梆!”真實得讓他馬上把手縮回來。不是幻覺,這碗面是千真萬確的!這碗面是想它來它就來了的,歸功於想像的力。周洵抑制不住興奮,回想着剛才所發生的這些事情,口中還有養父世界飯菜的余香,但即使是吃飽了,他還是朝紙碗裏倒下開水,把它吃光了。
當一些異想天開的事,活靈活現地擺在人們面前時,給人的認知習慣絕對是重重的一擊,令人震顫不己。
此時面對平常下晚課讓人饞得流口水的方便麵,周洵又拿手指頭輕輕碰觸着空碗,它象一件藝術品似的,激起的不是食慾,是最高層次的精神享受。而在另一個方面,對於年輕的周洵來說,最近身體裏發生的一連串蹊蹺的事情也使他『迷』『惑』、恐懼、忐忑不安,也猜不透這最後是禍還是福。他想,能夠把它拿過來,也一定能將它放回原處的,趁着這股勁,將它取過來又放回去象做實驗一樣反覆演示了無數次,他激動地沉浸在這個機械搬動的狀態過程中。
周洵又小睡了一會兒,有三個醫生一起進到他的病房裏,周洵忙坐起來,值班醫生對其他兩位說:“昨晚他上半夜發燒昏『迷』,還說胡話,后夜有幻覺”周洵不想把真相告訴醫生,沒有人知道他具有超能力,他們這樣講,說明醫生也不例外,這正合他的心意,他可以毫無干擾想一想最近發生的一切,還可以繼續驗證,所具有的超能力是不是真實可靠,他象大多數倔強的年輕人一樣,絕無商量直言不諱地向醫生說今天要回化工廠,並立即尋找自己可能有的什物。醫生們相互對視了好半天,最後同意他出院了。臨走前,一位醫生告訴周洵,說他是孤兒,按優撫政策,住院費用由孤兒院和化工廠承擔,他可以不管。周洵聽在耳里,沒有說話,背起背包就出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