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之間是一場戲,沒有喜歡
夜雨微涼,一位低着頭的白衣女子執着一把綉着梅花圖案的米白色的傘,獨自一人走在街頭。
今日是七夕,街上甚是熱鬧,放眼望去都是代表喜氣的大紅色。
這時停時落的雨也為這七夕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百姓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沉浸在一片歡愉之中,沒有誰注意到這個默默從人群中穿過的白衣女子。
光從顏色對比起來,也能明顯看出女子與其他百姓的大不相同。
雨又下了起來,幾滴雨珠落到白衣女子手中傘的傘帽上,從上盤滾到下盤,最終匯聚成一條“小河流”,流入腳下濕濕的土壤。
一陣微風拂過,空氣都夾雜着泥土的味道,女子吸了吸鼻子,正要繼續往前走,就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轉過身,默默的注視着喊自己名字的男子,一言不發。
那男子在喊完女子名字后也沒有說話。
一陣無話。
男子率先開口:“林筱嵐,我長大了。”
一句我長大了,讓林筱嵐渾身一陣,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宛如滴水落入池塘,泛起了圈圈漣漪,數不清的記憶組成一卷似乎沒有盡頭的畫,把兩人之間的一切展現在林筱嵐眼前。
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她站在萬分喜氣的煙花台上,手中捧着一個紅色的繡球。
今日是她拋繡球,選夫君之日,本應該高興的她,臉上滿是愁雲,一絲笑容都沒有。
名義上看,是她拋繡球,拋到男子后與他結為夫妻,實際上這都是她師父的陰謀。
師父一心修鍊邪功,導致她的容貌與外人不太一樣。
明明是三十歲的女子,卻白髮蒼蒼,滿臉都是皺紋,嘴角乾裂,好似一個八十歲的,走不動路的老太太。
為了讓自己能恢復三十歲的模樣,師父開始尋找能夠讓人膚白貌美的邪攻秘籍,想要以毒攻毒,讓自己年輕。
終於,找到了一本秘籍。
秘籍上寫着要十名未出閣女子的心臟和一位舞象之年到弱冠的男子的心頭血,且那男子要有一位真愛,由那位真愛之人親手取一碗心頭血方能變得年輕。
若用簪子或小刀這類銀器取其心頭血,然此人必死無疑。
林筱嵐也幾次勸過師父不要做這件事情,可能會遭來報應,師父不但不領情,還需要林筱嵐去替她殺十位未出閣的女子,並取出他們的心臟。
林筱嵐是孤兒,被師父收養后,一直視師父為母親,家母之命,難抗。
所以,她女扮男裝,穿上裹胸,裝成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去吸引未出閣的女子。
那些女子被林筱嵐迷的神魂顛倒,紛紛願意說無論林筱嵐想要做什麼都會心甘情願的去做的。
一向假裝堅強,心腸“硬”的林筱嵐不忍心讓這些妙齡女子在痛哭中死去,都會給她們一杯加了迷藥(只要喝了之後,就會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且忘記過去的一切)的茶,待她們睡熟,再動手,一刀斃命,取出心臟。
取出心臟時,林筱嵐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若是一般的女子看到如此滾燙鮮紅的血,必定會當場昏過去。
林筱嵐不會,她從小就在師父那邊接受着非人的訓練,早已對殺人和血見慣不怪了,因此看着滿手鮮血的自己也沒有任何感覺。
但這次的任務卻是要殺掉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林筱嵐心腸頓時軟了下來,就決定要她們在沒有痛苦中死去。
每個女子在死的時候,嘴角還帶着甜甜的笑容,很享受和林筱嵐在一起的日子,很喜歡她贈給自己的茶。
每當看到這些女子嘴邊掛着的笑容,林筱嵐內心就會產生無限的罪惡感。
殺死十位未出閣的女子,取出她們的心臟給師父后,林筱嵐第一次扛命,告訴師父,她做不下去了,她不能再做這樣的任務了,她真的不忍心殺害無辜。
師父卻告訴林筱嵐,自己掌握了林筱嵐親生父母的位置,並且他們還活着。
林筱嵐聽到這個消息后,激動無比。
自己真的有親生父母,自己不是孤兒。
在林筱嵐高興的時候,師父和她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獲取她親生父母的位置,必須就要替她做一件事。
那件事情就是讓林筱嵐去煙花台,拋繡球,和一位舞象之年到弱冠的男子成親。
一心想尋找親生父母的林筱嵐哪管那麼多,就答應下了師父的要求。
後來,她知道,師父讓她去拋繡球是為了變得年輕,而被那男子心愛之人取男子心頭血正是最後一步。
於是,十九歲的林筱嵐通過拋繡球結識了她的“夫君”———比她小一歲的神機閣(一個精通各種情報,眼線遍佈整個大陸的神秘組織)的少閣主花羽奎。
這個花羽奎被自己的繡球砸中,和自己成了親,在洞房之夜卻睡在地上,對自己說:“林筱嵐姐姐,我花羽奎對姐姐還沒有任何感情,相信姐姐也是如此吧。所以,讓我們先相處相處試試吧。這段時間,我絕對不會碰姐姐分毫。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就以朋友的身份處着,這樣也好,以後我真的喜歡上了姐姐,也可以給我一個追求姐姐的機會。”
那一晚,花羽奎睡的很熟,林筱嵐一夜沒有睡。
從小沒有親生父母,被師父收養的她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受着非人的訓練,所以她的眼裏這個世界是偏昏暗的,特別是男人,沒有一個是好人。
她見過太多的渣男,池塘里養魚,或者霸王硬上弓,一夜之間奪走了一位自己喜歡的女孩的清白,第二天就棄了她,對她不管不問。
但這個睡在地板上,比她小一歲的花羽奎和那些人給自己的感覺不太一樣。
時間久了,林筱嵐和花羽奎越來越熟悉起來,關係也越來越親密,花羽奎告訴林筱嵐,自己喜歡上她了,讓她等自己幾年,等自己長大,等自己二十歲的生辰那日便和她正式成親。
哪知,神機閣閣主(也就是花羽奎的養父)知道了這件事情,非常惱火。
林筱嵐不是官中之人,而他的兒子要娶官臣之女,進宮的人,怎麼能因為林筱嵐而有所牽絆?
所以,他騙花羽奎讓他喝下帶有合歡散的茶與知府劉大人之女成親,不料大婚那日,花羽奎就逃婚了。
養父大怒,派了很多的殺手花了兩年時間追殺花羽奎,花羽奎逃了出來,一逃出來就來找林筱嵐了。
那個一直一口一個林筱嵐姐姐的花羽奎也在慢慢長大,如今———已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心智完全成熟男子了。
眼前的花羽奎竟給林筱嵐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花羽奎:“林筱嵐,對不起,我來遲了。”
林筱嵐:“花羽奎,我們之間就是一場戲而已,不用做的如此逼真。你是神機閣的少主,消息很靈通吧,你應當知曉我和你成親不過是一場陰謀罷了。何必,當真呢?”
花羽奎:“林筱嵐,你把它當做一件兒戲,我卻當真了。你是個騙子,騙走了我的心,但我也騙了你,讓你等了兩年,我們扯平了,就算是你師父逼你殺我,只要你還喜歡着我,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林筱嵐:“花羽奎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心中已經有嚮往之的人了,你不用再追求我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你。”
花羽奎:“林筱嵐姐姐,你不會騙人,真的是什麼都寫在臉上。你不喜歡我,那麼為什麼你要哭呢?”
林筱嵐:“那是因為……因為我喜歡那個人,可卻因為你的出現讓我很煩惱!任何時候都該講一講先來後到之說,在拋繡球之前我就與他定下終身了,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你的,你還是早點死心好。”
花羽奎:“那、那你可能說出那人的名字?”
林筱嵐:“他,他的名字是雙習花。”
花羽奎:“……雙習花?好,好的很!林筱嵐,你騙我一次,我騙你一次就扯平了。但是你為何還要再騙我第二遍?我最討厭欺騙我的人了。”
林筱嵐:“……”
片刻無言。
花羽奎身側長劍出鞘,左手握住劍柄,直着天的方向,右手中指食指併攏,小拇指無名指彎曲,大拇指抵在無名指第二節骨上(類似平時做耶的動作或者數字二),慢慢的從劍的吞口開始沿着劍脊向上摩擦,一直摩擦到劍尖,頓時整把劍都散發著紅色的劍氣。
在他的身前出現了一圈順時針旋轉着的,由劍氣化成的紅色匕首,下一秒,紛紛朝着林筱嵐射去。
花羽奎,你!彼怨劍一般不出鞘,出鞘必殺人,看來,你是真的想要殺掉我。你竟如此絕情!
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林筱嵐臉上閃過一分不易察覺的驚異之色,右手在虛空半握,呈爪,那把米白色的傘像會閃現一般。瞬間出現在了林筱嵐右手中,攏起傘,用傘身抵擋匕首,傘身周圍帶着寒氣,那些匕首都被凍住了。
這把傘叫做霜落,與平常的傘看起來毫無區別,但要想真正用好傘,需要忍耐千年寒冰之毒(簡稱寒毒)。
林筱嵐嘴角露出了一抹淺笑,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躍到半空,用攏起來的傘的傘帽在花羽奎的劍上一點,傘帽與劍碰撞發出難聽的噪音,而林筱嵐身子在空中翻了一百八十度,像一隻鳥從花羽奎前方落到了他的後面。
落地后,拿着傘退後幾步,猛的開傘,藏在短骨里的小箭從四面八方射向花羽奎的方向。
花羽奎用手中的長劍打掉一把把小箭,最後一把小箭擊落後,就看到林筱嵐已經出現到自己身前,取出傘骨中的小匕首,對着自己的心臟。
花羽奎:“你真的想取我的心頭血?”
林筱嵐:“嗯,我們之間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
花羽奎:“別哭,哭的模樣醜死了。”
林筱嵐:“什麼都別說了,我的心很亂……花羽奎,你!”
花羽奎手中的彼怨劍刺穿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傳來無比的疼痛,卻怎麼也比不上心口的疼痛。
林筱嵐死了。
花羽奎輕嘆一口氣:“林筱嵐,我也會自殺的,這樣就是殉情自殺了,都說人可以重生,希望我們下一世沒有那麼虐,你要不要再欺騙我了,好不好?”
一劍下去。
花羽奎也死了。
花羽奎是抱着林筱嵐的屍體死的。
……
屍骨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