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年歲未宴，時尤未央 第二十四章 勞燕分飛

回到客棧後天色已經很黑了。有好幾隻狗在狂吠。采楓緊緊的攥住我的手。進了院子，發現他們在打牌聊天。

“你們今天又去了哪裏玩呀？”

“我們今天去逛了洱海。”

“洱海確實不錯。這裏有瓜子花生，要一起來吃嗎？”其中一個男生問。

“我們先回去洗澡了。晚點再出來和大家一起聊天。”

然後我們便回到客房，天氣實在是太熱了。空調感覺都沒啥用。“佑港你洗好沒？你今天怎麼磨磨蹭蹭的。”

“快啦快啦。別著急嘛。”

然後輪到我，我便衝進去享受着花灑噴頭涌流出冰涼的水的暢快。洗完澡之後爬上陽台去洗衣服晾曬。樓梯是那種旋轉的木質樓梯，踩上去發出噶噠的聲音。幾分鐘后我從洗衣機拿出衣服，爬上樓頂去晾曬，正好看到采楓。曬完衣服我們便找了個屋檐石柱坐了下來。

此刻沒有月亮，只有寥寥星點，和大片黑青色的雲層。遠處的蒼山在黑夜看不到任何的雲霧，只有山腳的高樓折射着幾道霓虹燈光。

“航。我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是什麼樣的。我真的不知道未來我該如何抉擇。”

“難道不是我和你相距甚遠的距離嗎？你的理想在西部山區，我的理想是航空航天。”

“我知道。我真的不想耽誤你。”

“或許我會為了你改變呢？我也可以考去西部，重慶四川西安，川航西南航，只要有你，我都可以。”

“但我不想！你知道嗎？”她說著用手遮擋住了她的臉，我看不清她的任何神情。“你明明有更遠大的前途，為什麼非得遷就我。”

“所以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分開嗎？”

“我覺得我們需要冷靜冷靜。”

“就算我去北京，節假日我也能飛去你那裏。不就是兩小時的事情嗎，難道你經受不住異地的考驗嗎？還是說，你心裏從來就沒有過我？”

“裴航……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給我一段時間。”

“上次你也是讓我給你時間。”

我轉身離開，沿着旋轉樓梯下了陽台。

對不起。采楓，我真的很害怕，你會再次遠離我。

“小夥子，下來啦？一起喝酒呀。”

“好。”

其中一個八卦的女生輕輕拍了我一下，“小帥哥，剛跟你在樓頂說話的那個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嗎？”

“嗯。”

“小夥子，我看你們感覺有點不愉快呀，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幫你出謀劃策。”旁邊的女生也在附和想要吃瓜。

佑港此刻終於出來了，我舒了一口氣。

“佑港，過來打牌。”

“你們在玩什麼？”

然後我們四個就一起打牌，旁邊一個男生在彈奏結他給我們聽，女生在織毛衣。

“王炸！哈哈我贏了。”佑港跳了起來。

“為啥他手氣那麼好啊。”那個女生吐槽。

“天色有點晚啦，我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整理行李呢。”

“你們明天就要走啊，不多玩兩天嗎?”

“不了。還有事呢。後會有期。”

“拜拜。”

然後便回到房間。佑港便打開遊戲想來一把排位。他跳到我的床上，拉着我讓我一起打。

“佑港你聽我說，我現在心情很糟糕。”

“你怎麼了？”

我掰扯他的遊戲頁面，捏他盯着遊戲頁面的臉。“你別打了。你的兄弟現在很鬱悶。你擱下遊戲陪我聊聊啊。”

“好啦你說，我在聽。”

我趴在枕頭上，滿腦子裏混亂得像一團亂麻，想要抽絲剝繭卻是徒勞無功。

“我感覺我始終走不進采楓的心裏。我說了我可以為了他她考去西部，她卻始終不肯。”

“可是她確實是為了你的前途才拒絕的啊。”他放下手機，“你以前經常勸我要考好的學校，怎麼輪到了你反而就不懂得明辨是非，孰輕孰重了呢。”

“可是我真的好愛她。我始終覺得我愛她勝過她愛我。這三年我對她付出這麼多，卻彷彿始終走不進她的心裏，她對我忽而平淡，忽而熱情。”

“其實，異地沒啥，一張機票的距離而已。”

“我也是這麼想的，她怕我們承受不住時間的檢驗摧殘。”

“好吧，先別想了。明天還要早起去機場呢。”

“嗯，晚安。”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們便在院子裏等候，采楓終於拖着行李箱出來了。她似乎睡得不是很好，眼神倦怠，略有困意。但是她看到我還是熱情的打招呼。

“早安，航。”

“早安，采楓。”

“咱們快走吧。十一點的飛機。”

然後叫來出租車，終於抵達了大理機場。歸途的航空有空中午餐，或許是枯燥悶熱，覺得餐食索然無味。我扒拉幾口，便無心下咽。

終於抵達靈海機場。夏季的靈海依舊潮濕悶熱。采楓正想搭乘大巴回蒲川，我把她攔截住。

“去我家吧，明天高考成績就要出來了，一起填志願也有個照應。”

采楓猶豫不決。

我捏了一下佑港。佑港趕緊幫我勸說，“對啊對啊，采楓。你一個人在家萬一填不好。班主任可說了，志願是第二次高考。”

采楓只能答應。然後我們便搭乘上了回蔭湖的大巴。

回到鎮上，然後通過鄉道終於到了村裡。我們拉着行李打開院子門，空無一人，想必奶奶去果園勞作了。

進入客廳，看到老弟在電腦前打遊戲。

“裴馳！你在幹嘛？你逃學啊你。”

“哥，我初三了，剛中考完啊。”他一臉無辜樣。

“好吧，對不起我的錯。佑港咱們上樓。”我們三人拉着行李，不理睬這個小屁孩，徑直上了樓。

“采楓，你照舊在我姐的屋睡吧。”整理一番后，奶奶回來了。摘了一籮筐芒果。她讓我們吃芒果，然後她做飯去了。采楓也去幫忙。

“裴馳，有信心考靈海嗎？”

“感覺不太行。”

“二中呢？”

“呃……感覺也…”

“三中？”

“應該可以！”

“什麼叫應該可以，你怎麼這麼笨吶。爸媽知道不得氣死。叫你好好學習你不聽。”

“確實很難嘛。”

“好了好了，你幫奶奶做飯去吧，我看到你就煩。”

“哦。”

“阿航，沒必要要求這麼高，興許他還有別的出色技能。”

“不是我要求高。三中真的太差了，裏面的學生都不學習的，只知道睡覺打遊戲，而且放學還會有打架鬥毆。我就怕他學壞了。以前他也是個懂事的孩子，怎麼上了初中就這麼叛逆了。”

“中二期每個學生或多或少都會有嘛。你以前初中不也是爬牆通宵打遊戲嗎？”

“哈哈哈說的也是。”

很快奶奶就做好飯了。有南瓜排骨湯，雞肉，還有油悶大蝦，和青菜。

“這蝦是大伯魚塘里撈的，剛給我拿來煮。大家多吃點。”說著奶奶便往采楓碗裏夾菜。

“謝謝奶奶。”采楓說。

然後又盛了南瓜湯遞給佑港。

“謝謝奶奶。”

“佑港考到哪個大學啊？”佑港從小就來我家，奶奶對他也像是親孫子般關懷備至。

“還不知道呢奶奶。不過我想考廣州體育學院。”

“廣州？不就是裴航他爸工作的城市嗎？那挺近的。”

“嗯。”

吃完飯後，佑港幫奶奶洗碗，然後我們便打算去田野玩。

長這麼大后，都怎麼來過田野玩耍了。所到之處映入眼帘的一幕幕，都那麼熟悉，曾經一起玩耍的童年夥伴打工的打工，讀書的讀書，都已經難得見面了。物是人非，讓人心生悲戚。

曾經的香蕉林有我們偷摘香蕉的情景，黃皮果樹被蜜蜂追着，然後被蟄了個大包。還有在河邊的石橋，我們坐在樹蔭下吃着辣條，舔着雪糕。曾經無憂無慮的生活煙消雲散，不復蹈轍。

“采楓，吃甘蔗嗎？”

她點點頭。我便用力掰折拉出，然後掰成三段，我們坐在地上啃了起來。遠方有抽沙蒸汽鳴笛的聲音，嘟嘟嘟嘟的。河邊有幾個沙丘。幼時的我們在這裏挖水槽，挖蟲洞，堆疊玩耍。現在的小孩估計體會不了這種自然的樂趣，科技的發達讓他們天天以手機平板為伴。

閑坐過後，暮靄開始降臨，便回家洗澡。洗完澡出來發現他們正在群里語音。我也趕緊加入。

視頻語音里看到世豪回到家后，似乎很是悠閑得意，還吃胖了。雨辰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敷面膜，玉榮始終在擺弄他的他的結他，凝梅則在追劇。

語音完畢，雨辰開始攛掇打排位。我們抵抗不住，便一起上號帶她上分。

沒想到她都已經三十星了。

“行啊雨辰。看來有老公帶着雙排上分，果然很簡單啊。”

“裴航你閉嘴吧。”

“都高考畢業了，還害啥羞啊。大膽在一起唄。大學談戀愛誰管你啊。”

耍嘴皮子過後，便開始進入徵兆房間。

“我要玩百里守約！看我的無敵98k，一狙一個小朋友，黃金爆頭！”

“又在瞎吹了。團戰直接少一人，看來我們又要四打五了。”我說。

“哪是什麼四打五啊，是佑港一打九。哈哈哈。”玉榮調侃。

“哈哈哈。”看來佑港又要一己之力拯救蒼生了。

進入遊戲。

對面直接打字說，我們這邊是不是有情侶，因為世豪和雨辰改了情侶ID，他們說要打爆情侶。然後就一直圍毆下路，各種越塔針對。雨辰一個孫臏，毫無招架之力。世豪的百里直接被女媧超遠距離擊殺。

“我來了我來了。”我玩的高漸離，一個大招過去瞬間蒸發了他們。保住了下塔。

不過世豪的百里是真的磕磣，對面都沒啥走位，都狙不中人。然後就被雨辰戰略性拋棄了。

上路的玉榮的夏侯惇也是不是在抗揍，就是在抗揍的路上。局勢突然有點逆風。此刻在野區采靈芝的佑港的娜可露露終於出山了，傷害爆炸就跟核彈一樣，一屁股一個小朋友，瞬間扭轉乾坤。

最後開了大龍，跟隨者主宰先鋒，終於攻破敵方水晶，取得了比賽的勝利。

連勝幾局之後，大家便默契的說不打了，確實該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剛起，就聽見佑港大聲尖叫。

“終於可以查成績了！”

我一聽前一秒還是活在夢裏，下一秒瞬間神清氣爽。

“怎麼樣了，你考了多少分？”

“435分。”他激動地抱緊了我，這個分數確實出乎意料之外，翻看志願指南，往年的廣體錄取分數線都是這麼個分數，省內名次在六萬二名左右。

“你呢，阿航。”

我拿出手機查閱分數，激動的心，顫抖的手，真不敢相信接下來的成果會是怎麼樣的。是否能達到北航的錄取分數線。奮鬥拼搏三年，就為了這一刻了。隨着網絡的加載，上面赫然顯示了622分，省內580名。

“啊！天吶！”佑港比我還激動。

我這是……過了？天哪，北航在本省錄取線額不出意外的話，在600名以內，我能考上夢寐以求的北航了嗎？實在是不敢置信。

采楓呢？采楓成績怎麼樣？

我瞬間反應過來。便去敲她的門。但是無人響應。她是還沒睡醒嗎？不可能吧，她一般不賴床呀。

“采楓，你醒了嗎？高考成績可以查詢了。”我敲了敲門，還是沒有聲響。

過了挺久，她才開門出來。

“采楓，你高考成績怎麼樣？”我們激動地看着她。但是她卻垂頭喪氣的，失魂落魄的。

“你考砸了嗎？”她依舊怏怏不樂，“沒事有我在呢。”

“我考了507分，沒達到文科的一本線。”

“沒事，你已經儘力了。咱們好好填志願，會有很多好大學的。只要你願意，你去哪裏我去哪裏好嗎？”

“我現在心情很亂，你讓我靜靜吧。”

“好。”

午飯的時候，采楓並沒有心情吃，她匆匆吃了幾口便跑到樓頂發獃，就這樣坐了一個下午。

我上去摸了摸她的頭。“采楓，只是我奶奶製作的奶酪，你吃一點吧，要不然肚子該餓了。”

“好，幫我謝謝奶奶。”

“采楓你聽我說。我考了600多分，西部幾乎所有好大學我都能去。你不必覺得虧欠我，影響了我的前途。沒有的，這是我自願的，而且那些大學有很多好的專業不比北航差。”

“裴航，你要我怎麼接受？”她的眼眸充滿了淚光，凝視着我，在彩霞的映襯下像是絢爛多彩的明珠，此刻的她坐在樓檐邊上，她的裙子隨風飄揚，宛若仙女下凡，好像我怎麼觸碰都觸摸不到。我和她距離的鴻溝又遠了，她是虛幻縹緲的，我拚命靠近，卻是一場空，反而跌跌撞撞滿身傷痕，最後遍體鱗傷，黯然收場。

但是我不想放棄啊，我想抓住她的手，她是我居住在藍天下的全部，我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於情，於理，我沒有耽誤你的前途嗎？你比我高了一百多分還是理科，卻讓你遷就我，去讀更低水平的大學，你讓別人怎麼想我？”

“我不在意的，采楓。”我感覺我真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我不知道我此刻為何這麼胸悶難受。

“我在意！”她甩開我的手。

“我們分手吧。”她嘴唇輕微蠕動，輕飄飄的五個字無足輕重，但是傳到我的耳朵里卻有如千斤頂，讓我的世界觀瞬間崩塌。我的耳朵彷彿在鳴叫，轟隆隆的感覺。眼睛也獃滯住了，眼皮好似不是我的器官了，凝固一動不動。聲帶宛若嘶啞，有幾秒發不出聲音。我整個身體全然停滯。甚至不知道我接下來要幹什麼。

過了一會才恍惚回過神。“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分手吧。裴航。”

“原因？”

“我不想耽擱你，你明白嗎？難道我能為了我自己扼殺你的夢想嗎？我不需要你為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我就是這麼淺薄鄙陋的人嗎？在你眼裏？”她說話很用力，胸脯起伏不停。

“對不起采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我去北京，我們不要分開好嗎？我節假日就去看你。”我抓緊采楓的雙臂。

“裴航，你一直都是我的依賴。你一直呵護着我，愛護着我。”她眼圈泛紅，“但是我們的距離始終是那麼的遠。你是迎風翩翩的優秀全國少年，你是靈海最出色的學生代表，你是舞台上最閃耀光芒的男生，我從來不奢望與你談戀愛，但是你一次又一次靠近我，我才決定勇於嘗試。”

“但是你真的好遙遠啊。你的成績如此優異，你輕鬆考上985，我卻徘徊在二本線。你嚮往着北京大都市的全國最強大學之一，那也是你的夢想。你要我怎麼跟得上你的步伐？多璀璨於你，就有多卑微於我。”她眼淚忽噠掉落。

“我們可以異地戀。我求求你，我真的好愛你。我們不要分手好嗎？”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還有勇氣挽留她。我的眼圈霧蒙蒙的，手一直在顫抖。

“你覺得你，我，我們，我們能抵得過時間的考驗嗎？四年，如果四年後你找了你喜歡的女孩呢？與其到那個時候悲痛欲絕，倒不如現在割捨。你跨越千山萬水來找我的機會又有多少？來回幾千塊錢就為了匆匆見一面，你覺得值得嗎？與我很害怕你知道嗎？你知道我永遠跟不上你，如果你適應了北京的都市化，如果你一直在科研貢獻，出入的是高端社交，你讓我怎麼去跟隨你的腳步？”

“對不起，裴航。我們就這樣吧。”說著她便跑下了樓。

夏天的風是那麼的寒冷刺骨。我看着遠方的路燈，它是多麼的寂寥孤寂，它就矗立在那裏，遠方的喧鬧繁華全然與自己無關。路燈下的飛蛾，它們為什麼義無反顧一直要往熾熱的燈管上衝撞啊，為何這麼傻，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難道忠貞如此重要嗎？這份執拗的念頭在它們的心底揮之不去，即便是萬劫不復也甘之如飴。

下了樓，發現采楓已經整理好行李離開了。

床頭留下了她的一封信：

“親愛的裴航，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這三年來承蒙照顧，不勝感激。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但是我們的相伴的旅程已經到終點站了，新的開篇故事，總要開始。

邂逅與你是我最美好的回憶。過去我從未有過愛情的滋味，我完全不懂愛一個人的感覺是什麼。是你讓我懂得了，捨棄自己的自由換取他的自由。你在我備受凌辱蹂躪時，來到我身邊為我遮風擋雨，你在我遭遇渾噩危險時，救我性命於危難，你在我鬱鬱寡歡時，嬉皮逗笑讓我開心。

人生的幸福不一定要抵達終點，路途一起漫步，已然不辜負餘生。會原諒我的天真任性，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