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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薛楠楓知道自己對楚喃並不是那種喜歡。不像周沐對她那樣,純粹而熱烈。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情感,非要說的話只是一種佔有欲。就是那種一瞬間擁有了美好之後想永遠據為己有的感覺。他知道這樣很自私。可是為了逃避內疚感,他自詡為深情。特別是看到楚喃和周沐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想要破壞的念頭就會自然而然升騰起來。也許是勝負欲,也許是嫉妒。

與小曼不同,他一生下來就是別人口中的“公子哥”。對於家庭背景,沒什麼好贅述的,也就是有錢。但或許是從小被寄予厚望,身上壓的擔子就不少。他沒有捉蟋蟀斗蛐蛐的童年,只是日復一日地坐在不同的桌子前,各種奇奇怪怪的補課班上了一堆,他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那些社會學理論。用他的話說,他快在知識的海洋里淹死了。他不喜歡背那些枯燥乏味的東西,更不喜歡沒完沒了的金融計算。至於他自己選的體育,他也沒那麼喜歡。不過至少能有理由不回家。以訓練的名義待在外面,比聽那些說教要好受的多。

父母對他也總是沒有笑臉,常年在外總是不回家,一回家也無非是在飯桌上問問他這些那些學的怎麼樣。小時候就因為毛筆握的不好挨過好幾次打。一直到如今,父母還說他整天不着家。總之,他的印象里自己從未被認可。陪伴?對他來說是奢侈品。而至於壓力,那就是常被說成動力的東西。

“為什麼別人都能學好你就不能?”

“我辛辛苦苦賺錢不是養你在家當廢物的。”

“你能有什麼壓力?你只需要好好學習,你來試試看整天看別人臉色是什麼感覺?不混社會不知道什麼是辛苦是吧?哪天我們來換換看。”每每聽到這些話,他就覺得十分無力。或許那些道理,是壓垮駱駝前的無數根稻草。

他沒有精力再去思考這些,只能讓汗水把煩惱帶走。在操場上揮汗如雨時,他至少可以短暫的忘記這些痛苦。他是同學眼裏的“機械人”,除了工作狂之外,還是一個冷冰冰的傢伙。他很少和別人交流,人家都以為他是有錢人心高氣傲,甚至有時候還會在背後說他。那幾個一起打球的“朋友”,也只是因為隊裏缺人才和他一起玩。

而遇到楚喃的那天,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自己也是可以被關心的。他倒在地上,所有人都一鬨而散的時候,是坐在石階上的楚喃放下書本走過來,是張望把周圍那些怕牽連的人都懟了一遍。就是在那時候,他決定要握緊。這份病態的感情就是來源於這次本不該有的救贖。或許任何人都可以認為這是一件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實在不行事後請人家吃頓飯就完事了,他偏不。明明來幫忙的是兩個人,他眼裏偏偏只有楚喃。就連送的手鏈上都是心形吊墜。他早就聽說楚喃和周沐是青梅竹馬,但又硬勸說自己人家又沒真真切切地在一起。他從那時候開始,就給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順找好了借口。

後來他在和父親公司成員晚宴的時候見到了正在打工的小曼。那時候他也沒有多注意這個女孩。只是她躲在灌木叢中打電話的時候他分明聽見她說“楚喃我們進同一所學校了。”他本以為是重名就沒計較。可是後來聽她的語氣形容,心裏越來越覺得那就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楚喃。於是晚宴結束后,他找到總負責要到了小曼的微信。聊了很多才知道楚喃馬上要生日了。所以才想到送結他這麼一出。

他也知道楚喃未必會收。他原本也就想着還回來就還回來。沒想到小曼倒真的那麼硬塞給了她。收下了也就是好事,但他心裏總覺得像被什麼卡住了一樣。也許是小曼那句“收了錢就應該把事情辦好”吧。自己家裏是做生意的,他聽父親說過太多為了錢而拋棄感情的人了,沒想到這種人居然就在自己身邊。但轉念一想,自己也沒資格高尚。

他走在路上遠遠地朝家裏看,夜幕已經降臨,周圍的房屋都亮起了燈。唯獨自己家黑漆漆的一片,他心裏想着這真像一個鬼屋。然後緩慢地朝沒有光的地方走去。

即使是回了家,他也不會開燈。鞋一脫就躲進衛生間,他知道接下來桌子上還有一堆等待自己的文件。父親總是說這些天很忙,要讓他學着處理公司里的事情。可是每晚十點半的視頻就是核對這些東西。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他自己很懂得,但這皇冠卻不是自己要戴的。淋浴頭的水從頭髮絲蔓延到腳底,他閉着眼睛撐在牆上一動不動,張開嘴讓水灌進來,直到被嗆到才把水關掉。這是他數不清多少次享受這種像溺水一樣的感覺。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哪天真的沉入海底會不會有人發現。

洗完澡出來他走下了樓梯,算了算日子也是到了要大掃除的時候了。他問過為什麼不請家政,父親卻說這是培養他的勞動能力。地毯,沙發,床鋪。這些在他眼裏都成了噩夢。整整三層樓,但凡多了一根頭髮他都會挨罵。有時候他又覺得父親很閑,閑到檢查起衛生都要無微不至。他為了逃避,總是隔三差五就出去住。

深夜,坐回桌前,處理完文件已經快要凌晨。他不敢把電話打過去,但若不打,明天是更嚴重的暴風驟雨。

“你遲到了3小時52分鐘。”屏幕那端是父親冷冰冰的口吻,“任何事情都不是理由,做事需要提高效率。”簡單地說完之後父親決定明天回家再核對文件。他癱倒在床上,數着星星睜眼到天亮。從初中開始,自己就很少擁有過安穩睡眠。

核對完文件做什麼?去訓練。訓練完做什麼?回來繼續做文件....假期?不存在的。說什麼經歷是財富,在他眼裏都只是累贅。每當這種無力感升騰起來的時候,他就特別想楚喃。

他不知道楚喃家住哪裏,倒是有幾次遇到楚喃和周沐出來散步,他想着也許住的也不太遠。他很想下樓去跟着他們,但總覺得那樣自己會像個變態。而且周沐在旁邊,自己下場不會太好看。他所能做的,只是目送。理智把佔有欲平衡,讓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還不算太糟。

在他眼裏只有楚喃的時候,他不知道有一個女孩已經悄悄進入了自己生命中。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身世,相同的自卑。她的確很需要錢,但幫他卻不僅僅是為了錢。她看着薛楠楓的神情,突然就覺得和自己好像。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不是那麼卑微,還能發揮出一點作用。

小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喜歡他的,但心裏很明確自己配不上他。她不敢靠的太近,看着他對楚喃那樣好,她心裏只覺得成全是很好的事情。那一刻她把和楚喃的情分拋諸腦後。

“一個戀愛腦,一個裝深情。”這是小曼刷抖音的時候看到的話,突然就覺得很符合自己。她心裏也明白那樣對楚喃不公平。無論是什麼樣的感情,讓對方感到難受了就是自私。都是為了自己,誰又比誰高貴。矛盾,糾結。各種不同的感情交錯在一起,把兩個原本沒有交集的平行線硬扯到了一起。一下子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可好像誰也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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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他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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