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七十三一出鬧劇
當一個人褪去偽善的假皮，脫下道德的枷鎖，只剩下赤裸裸的獸性，那麼，你將看到一匹難以想像的可怕惡獸。
當一群人褪去偽善的假皮，脫下道德的枷鎖，只剩下赤裸裸的獸性，那麼，你將看到地獄！
此時此刻，展現在梁綺眼前的，無疑就是那傳說中的恐怖地獄！她的一雙淚眼瞪得比鈴鐺還大，已經完全變成白色的眼仁里映出的是張飛宇漸漸倒下去的身影......
“小綺......當年，我得了肺癌......不想......連累......”
然而，周圍不斷冒起的尖叫和怒吼聲把他的聲音給徹底淹沒了，彷彿一塊掉入大海的石頭，瞬間便消失無蹤......眼淚，一滴滴的從梁綺眼眶流出，滴落到冰冷的地板上，融入張飛宇還在流血的身體裏......
發生在眼前的一切太過突然，太過可怕，也太過殘忍，讓梁綺完全難以想像，也根本無法接受，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忘記了思考，忘記了所有，整個傻了一般愣在那裏，一動不動。
“滾開！”突然，一個聲音從正面響起。
漸漸恢復的視線里，梁綺只看到一個殺紅了眼的少年瘋了一般舉着一根沾着鮮血的桌腿朝着自己劈了下來！
這回，沒有人保護自己，這回，等着自己的只剩下死亡......猛然間，兒子的笑臉從梁綺腦中閃過......雲兒，我的雲兒......
不！我不能就這麼死！為了我的孩子！
猛然之間，梁綺整個臉一下變了，變得扭曲而可怕，她瘋了一般拿起手邊的椅子狠狠朝少年額頭砸了過去：
“給我去死！去死！都給我去死......雲兒，媽媽來了，等着媽媽！雲兒！”
......
整個世界，只剩下瘋狂與本性，整個世界，只剩下地獄。
......
（監控室內）
唐鵬一言不發的沉默着，兩隻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盯着這個地獄，表情冷峻而嚴肅。陳熙依舊坐在角落，眼睛始終都沒抬起過，但僅憑聲音已經猜出了一切，他的身體不斷顫抖着......陳維維早已看不下去，難以忍受的把頭扭向一邊。而站在一旁的吳靜波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看着......突然橫下一雙怒眼瞪向陶然，身體猛的撲了過去：
“你這畜生！”
“不要！”旁邊的陳維維連忙攔下他，費力架住已經失控的吳靜波，“兄弟冷靜點！不然你反而害了他們！”
“這麼快就失去理智了？看來我高估你了。”陶然微微笑了笑，轉而歪着頭眯着眼睛看向唐鵬，“這次就當給你面子，如果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唐鵬用餘光瞟了一下四周，的確，就現在而言，不只是屏幕里的那些人，就連自己和陳熙他們也幾乎等於成了陶然的人質——這裏，肯定被埋了大量的炸彈！唐鵬那雙機警的眼睛轉了轉，最後停在牆上那隻老得生鏽的掛鐘上......五點四十八，還有三個多小時......
“你老是在看時間，是有其他事嗎？”陶然笑了笑，也抬頭看.....五點四十八分，還有四小時零十二分到十點——放心，還早啦！”
唐鵬瞥了一眼陶然，冷冷的說道：
“你安排這一出鬧劇到底是為了什麼？拖延時間？好玩？”
“鬧劇？”唐鵬此話一出，陳維維和吳靜波都愣住了，不約而同的把頭看向他，等着他的解釋。
唐鵬卻沒有馬上解答，只是把目光死死停留在陶然身上，注視着他臉上的每一個舉動，彷彿注視着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然而，陶然卻表情輕鬆的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願聞其詳。”
唐鵬瞪了他一眼，伸手指着屏幕，說道：
“你這出鬧劇起先也確實把我唬住了，不過，你右上角的這幾個手下卻把你這齣戲給整個搞砸了——注意他們的表情和動作，仔細看，發現什麼沒有？沒錯，他們總會忍不住時不時的看向攝像機這邊，並且雙眼放出難以掩飾的興奮和激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他們居然能夠準確的知道攝像機在哪裏！不覺得可笑嗎？如果一兩個還可以說是他們天生感知能力強，但好幾個人都是這樣的話......陶然，看來你的這幾個手下確實需要好好鍛煉一下演技了。”
一經唐鵬提醒，其他幾人也紛紛仔細的觀察起屏幕里的情況來，的確，正如唐鵬所說，那群慌亂暴動的人群里，有幾個傢伙的動作和表情總顯得不那麼自然......仔細想想，剛才那個大媽給眾人磕頭那一幕也確實太假了（前一章節處）......
“呼！我就說唐鵬這混蛋咋這麼平定......”陳維維長舒一口氣，順手擦擦滿額的大汗，“而且哪可能有那麼神奇的毒藥（毒藥發作前幾乎感覺不出什麼，慢慢發作致死）......嚇死我了，虛驚一場。”
“啪”，“啪”，“啪”......正當陳維維他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陶然卻突然的鼓起掌來，並一臉笑意的看着唐鵬：
“精彩，精彩，太精彩了！呵呵！想不到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注意到這些，不愧為‘推理之神’。”
“少來這套，陶然，你的這出鬧劇也該謝幕了。”唐鵬把眉頭一皺，一臉嚴肅的盯着陶然，顯然，他很不喜歡那個稱呼，“接下來呢？你又準備做什麼？”
“不過你卻弄錯了兩點。”陶然閉上眼睛，冷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那幾個表情異常的傢伙的確有問題，但卻不是我的手下——他們，是我特別邀請的‘參賽者’。”
“......參賽者？”唐鵬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扭頭再次看了看屏幕里那幾個傢伙，心裏泛起一股難以描述的不祥感覺。
七十四神之邀請
“第二......”陶然頓了頓，笑着搖搖頭，“你們是不是覺得剛才那位大娘給其他人磕頭那一幕太假，其他人的反應也太過冷漠和戲劇性？不光你們，連我也這麼認為——可是，那卻是真實的。”
陶然話音一落，幾人都傻住了，同時，臉上也紛紛露出懷疑的神色，可是，陶然的表情卻絲毫看不出是在撒謊......
“......”唐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雙深邃的眼睛全神貫注的搜索着那位大媽的屍體......可是，一片混亂的屏幕里卻只能看到狂暴和獸性，其他的一切都被吞噬，掩埋......
“我能說什麼呢？”陶然聳了聳肩膀，一臉難以理解的表情，“只能說現實往往比想像來得更誇張吧！”
“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唐鵬，你的表情有點嚇人啊......呵呵！的確為了煽動氣氛，我安排了幾個‘演員’進去，不過大部分都是真真正正的‘無辜人’——也確實那麼神奇的毒藥很難得，但卻不能說沒有，我只是用在少數幾個人身上罷了——幾個，從那群‘無辜者’中選出來引發慌亂和恐懼的‘引子’。”
瞬間，唐鵬幾人又被一下拉回了地獄......再一次，他們呆住了......
“也就是說，就是說剛才那幾條無辜生命......真的，真的在我眼前......”唐鵬的瞳孔瞬間擴大數倍，第一次，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感到自己這麼可笑，這麼可悲，這麼無助。
“哎呀呀！貌似打擊到你了？不過你也別這麼失落，畢竟‘觀人’不是你的強項，何況你的眼睛曾瞎過五年之久（讀者們還記得這個劇情么？唐鵬的眼睛是不久前才治好的），而且你能在這種情況下注意到那幾個‘參賽者’的異常，已經很難得了，所以......”
“碰”，一擊重重的拳響打斷了陶然的說話，也打破了唐鵬多年來保持的冷靜成熟形象。
“你這混蛋！”唐鵬徹底崩潰了，原本深邃的眼睛裏只剩下怒火，憎惡和，淚水......“混蛋......”
陳維維他們徹底傻住了，誰也沒有想到失控的居然會是唐鵬，完全沒有......以至於誰也沒有上前攔住他......等到幾人的大腦稍稍恢復思考，才猛然想起當下的處境——不約而同的，他們都把目光望向陶然，深怕他有什麼異常舉動。
“哼哼哼哼！起碼，這證陰你身上還是具有血性的。”被唐鵬一拳打倒在地的陶然只是微笑着站起身，彷彿絲毫不在意，舔舔嘴角的鮮血，並緩步走近唐鵬，貼到他耳邊低語道，“順便說句，那幾個傢伙露出的異常也是我刻意安排的。”
唐鵬猛的把眼一瞪，咬着牙扭頭看着陶然，那張一貫成熟而英俊的臉忽然有些變形，兩頰的肌肉微微顫動着：
“陶然......陶然！”
“呵呵！表情真嚇人啊！我只是想看看你爆發的一面而已，不過......”陶然的聲音忽然壓得很低，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你的演技真的太差了......另外，剛才陳熙的動作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唐鵬身體一顫，驚訝的盯着陶然半響，下意識的看了看陳熙，眉頭猛的皺了起來：
“跟他無關，是我讓他......”
“放心，我會裝作不知道的。”
唐鵬驚疑的看着陶然，但漸漸的，臉恢復成了以往的冷靜模樣：
“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
“哈哈哈哈！報應？哈哈哈哈！報應......”笑着，陶然轉過頭看向屏幕，眼神突然變得黯然起來，“當年‘XX水壩’決堤，我所看到的地獄，比這還要可怕（本案第三十二章節處有側面提到陶然的身世，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回過頭去看下）......”
陶然的話很輕，很難聽清他說的是什麼，但唐鵬卻分陰被觸動了，下意識的，他也轉頭看向屏幕：
一群所謂的“無辜者”在瘋狂廝殺着，儼然一群褪下人皮的禽獸！什麼道德，什麼道義，在人性面前變得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甚至，那麼可笑......不管是高傲的白領，還是樸實的工人，抑或正直的警察，在沒了秩序和道德束縛的環境裏，都不過一頭頭自顧自己的野獸而已......人，歸根究底仍是一群動物罷了......
“人性，人性......”唐鵬麻木的看着屏幕里的一切，嘴裏反覆念道，跟之前的那位理直氣壯的自己判若兩人。
“是不是覺得不可救藥？”陶然背着手，轉過身抬頭看向遠處，“可是，我卻不這麼認為——屏幕里那個瓊瑤男主角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孩可以捨棄自己的生命（張飛宇），那個大娘為了家中生病的孩子可以放棄尊嚴（給眾人磕頭的大媽），而那個瓊瑤女主角，則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放棄本性（梁綺）......要說人性本惡，不可救藥，呵呵！估計連我自己都不信。”
“......”
“仔細看看，是什麼讓他們變回一群可怕而醜陋的野獸，僅僅為了生存？我想不是，畢竟我當年也是在一個陌生阿姨的保護下才得以倖存（指‘XX水壩’決堤時），而很多人在真正面對生存考驗時，也都往往會閃耀出璀璨的人性善良之光——但前提是，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說著陶然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晶瑩的掛在眼角，最終緩緩落下，“一旦人性面臨著利益的考驗，那麼它就會變得醜陋且齷蹉起來——如同屏幕里的他們，為了爭奪那八瓶解藥而互相殘殺......”
“......但是......”陳維維忍不住開口說道，想要反駁幾句，卻半天也找不到詞，只得張着嘴杵在那裏。
“但是，再仔細想想，‘利益’這兩個字的地位什麼時候在人們的心中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鑲進人性的骨髓里，以至於最後為了它可以將自己變為一頭醜陋的禽獸？看着他們，看着現在瘋狂如野獸的他們，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在他們小的時候，在他們天真無邪的時候，可曾把這兩個字看得如此重要？如果答案是沒有，那麼，究竟是何時，何地，又為了什麼而使他們將它深深刻進靈魂？好好想想......當他們第一次被騙，當他們第一次被出賣，當他們第一次面對利益的考驗......對，想出來了嗎？是他們真正步入這個世界，真正進入這個所謂社會的時候......漸漸的，他們學會了欺騙，漸漸的，他們學會了為了生存而偽裝，漸漸的，他們學會了為了利益而去傷害他人——不可救藥的不是他們，而是這個世界！”。
“......”旁邊的陳熙和吳靜波也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卻都無從開口，也無法開口，最後依然只能繼續沉默着。可是，從他們那垂下的頭和躲閃的目光中卻分陰可以看出，他們被說服了......
“然而，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已經不可能了......所以，加入我吧！”突然，陶然朝着唐鵬和陳熙他們伸出右手，一臉真摯的看着他們，“一起賭上一切去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一個，人們不必為了利益而把自己變成禽獸的世界——哪怕背上罪惡之名，哪怕被世人所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