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終於放年假了。上午放假，下午加寧就到了家。是艾琳讓她們家司機送加寧回來的。

到了以後，加寧對司機說：“謝謝你，劉叔。進去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我得天黑前趕回去，晚上艾先生要用車。”

“那你路上小心點。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賀小姐。”

寧欣和賀國祥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加寧一進門，兩個人就圍着加寧左看右看的，直說加寧瘦了。寧欣眼裏還泛起了淚花。

加寧摟着寧欣說：“哎呦，媽媽，我走的時候你哭，現在回來了還要哭。”

“還不是因為想你，哪像你這個小白眼狼，在上海玩瘋了，把爸爸媽媽都快忘了吧？”

“怎麼可能，不是每周都打電話的嘛。”

“打電話只能聽到聲音，又看不到人……”寧欣一邊說著一邊又抹起眼淚。

賀國祥在一邊說：“哎呀，寧寧這不是回來了嘛，大過年的，別老哭。”

“對對對，不吉利。”寧欣趕緊擦乾眼淚。

加寧悄悄沖爸爸豎了豎大拇指。

晚飯寧欣準備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加寧愛吃的。加寧兩眼放光，拿起筷子準備大快朵頤，吃了幾口之後突然覺得吃不下了。加寧覺得很奇怪，這些都是以前饞得要命的菜，去了上海之後就沒怎麼吃過，現在怎麼吃不下呢？為了不讓媽媽掃興，加寧強忍着多吃了一點，然後謊稱自己累了，就跑去洗澡了。

洗完澡，吹乾頭髮，加寧來到卧室，這才發現卧室里多了一個小書架，上面放的就是加寧之前在出租屋裏的那些書。加寧想起周軒在那看書的情景，心裏感覺暖暖的。想到這麼久沒見周軒可能把她忘了，又心痛不已。加寧甩甩頭，躺在床上，決定什麼都不想了，好好睡一覺。

正要關燈時，加寧看到了床頭柜上的日曆，日曆還停留在11月份，上面有一個日期用紅筆圈起來，是加寧標記的來月經的日子。看到這個標記，加寧猛地坐起來。之前忙得暈頭轉向的，竟然沒注意自己一直沒來月經！加寧心跳得撲通撲通的，她想：完了，不會這麼巧吧。

重新躺下來，加寧仔細想了想，怪不得從前段時間開始胃口就不好，一直以為是吃不慣那邊的東西。加寧有點絕望地用被子蒙住頭，心裏亂成了一團麻。

第二天加寧偷偷去買了早孕試紙，結果當然是兩條線。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加寧在衛生間一邊走來走去一邊碎碎念。

接下來的幾天，加寧都過得提心弔膽的，生怕被父母發現自己懷孕的事。大年初二，加寧謊稱公司有急事，不顧父母的挽留，執意回了上海。

房子裏沒人，艾琳應該還在父母那邊，加寧把自己扔在床上，獃獃地看着天花板，撫摸着自己的腹部。想到肚子裏竟然有了周軒的孩子，加寧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她想：周軒如果知道了，不知會怎麼辦，會讓我打掉嗎？

在這種情況下，打掉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想到這是周軒的孩子，加寧又有點捨不得。周軒啊，她到現在都還深深愛着的周軒。

整整兩天加寧都沒出門，好在冰箱裏存了一些蔬菜和雞蛋，她每天都給自己做一些營養健康的飯菜。雖然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加寧下意識地開始為這個孩子的健康考慮。加寧回想了一下這兩個月來的生活，沒有吃藥，沒有喝酒，就是心情不太好，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放下心來的同時加寧又有點心驚，難道自己內心深處想把這個孩子留下嗎？不然為什麼考慮那麼多？

初五，加寧決定出門走走。穿上厚厚的羽絨服，戴上帽子，圍上圍巾。做完這些她意識到自己又在為肚子裏的孩子考慮了，以前冬天加寧出門的時候很少戴帽子和圍巾，但現在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感冒。加寧嘆了一口氣，開門走出去。

先在小區里轉了一圈，又走到小區附近的一個小公園。雖然很冷，但陽光特別好，因此公園裏的人並不少，加寧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石凳坐下來，開始觀察來來往往的人。以前加寧就有這個習慣，但那時關注的都是俊男美女，今天卻把關注點放在了小孩子身上。公園裏小孩子很多，本來互不認識的也能很快玩到一起，嘻嘻哈哈的，笑容燦爛。加寧看着看着臉上也不自覺露出微笑。

一個年輕媽媽坐到加寧的身邊，帶着一個一兩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穿得很多，圓滾滾的，像個球一樣，肉嘟嘟的臉蛋也是圓的，煞是可愛。可能是因為穿太多行動不便，腿一歪坐到了地上，奶聲奶氣地喊媽媽。

年輕媽媽並沒有站起來去扶她，而是微笑着對她說：“自己站起來，囡囡最棒了！”

小女孩聽了媽媽的話，用兩手撐着地，撅着小屁股，艱難地站了起來，年輕媽媽高興地拍着手說：“哇！太棒了！”

小女孩也笑了，露出幾個細碎的小牙齒。

加寧摸一摸肚子，想像着一個小人兒叫自己媽媽的樣子，突然之間熱淚盈眶。就在那一刻，加寧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初六，艾琳終於回來了。一進屋看到加寧大吃一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初二就來了。”加寧坐在沙發上，手裏捧着一本書。

“回來那麼早幹嘛啊，叔叔阿姨也肯放你？”艾琳邊脫衣服邊問。

加寧放下手裏的書，看着艾琳說：“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怎麼這麼嚴肅啊。”艾琳走過去坐在加寧旁邊。

加寧突然覺得這件事很難說出口，猶豫了半晌。艾琳看着加寧為難的樣子，預感到不會是什麼好事，問道：“到底怎麼了？”

加寧終於開了口，低着頭，聲音也低低的：“我懷孕了。”

“什……什麼？”艾琳懷疑自己聽錯了。

加寧又說了一遍：“我懷孕了。”

“啊？這……天哪！你……”這件事讓艾琳太過震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表現出哪種情緒了。

艾琳站起來，圍着客廳轉了兩圈，又坐下來，咬牙切齒地說：“這個男人太不負責任了，明知道跟你不會有結果，竟然還把你騙上床，竟然還不採取避孕措施，真他媽混蛋！”

加寧忙說：“艾琳，你別罵他，其實，是我主動的。”

“什麼！”艾琳的聲調一下提高了八度。

加寧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艾琳捂着額頭倚到沙發背上：“哎呦，不行，我有點消化不了。賀加寧，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加寧低着頭不說話。

艾琳沉默了幾分鐘，然後站起來說了一個字：“走！”

“去哪啊？”加寧疑惑地問。

“去醫院，把孩子打掉。”艾琳邊穿衣服邊說。

加寧坐在那沒動，艾琳催促道：“快點啊。”

加寧還是沒動，低着頭，艾琳穿衣服的動作慢慢停下來，扭頭看向加寧，說：“賀加寧，你不會告訴我你想留下這個孩子吧？”

加寧沒敢看艾琳，輕輕點了點頭。

“瘋了，真是瘋了！”艾琳賭氣似的把衣服扔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

想了一會兒，艾琳開口說道：“賀加寧，如果我不是真心為你好，我根本都不會勸你。但現在我想讓你好好想一想，你現在工作都還沒穩定下來，一點積蓄都沒有，你把孩子生下來怎麼樣？就丟給叔叔阿姨嗎？你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嗎？他們要是知道你未婚先孕，孩子的爸爸還是個已婚的，他們會受多大的打擊？就算叔叔阿姨勉強接受了，那你自己呢？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帶個孩子，還能找到個好男人結婚嗎？你才剛剛大學畢業，大好時光才剛剛開始，別這麼意氣用事行嗎？”

加寧一直低着頭，眼淚簌簌地落下來，艾琳拿過紙巾盒遞給她，擦了擦眼淚和鼻涕，加寧說：“艾琳，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說的我都想過，我自己無所謂，如果沒有對的人，我寧可不結婚。我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爸爸媽媽，把我養到這麼大了還不讓他們省心。可是……我愛他，我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現在卻有了一個我們共同的孩子。艾琳，不怕你笑話，我跟他其實只有一次，只一次就有了這個孩子，我覺得這是註定的，我捨不得……”

艾琳嘆了一口氣，她了解加寧，看起來好像可以任人捏圓搓扁，其實主意大得很，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在決定要這個孩子之前想必什麼都考慮到了。

艾琳有點理解不了，究竟愛得有多深才能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願意給他生個孩子，她和金多4年的感情，她覺得自己斷然做不到這樣。但轉念一想，自己理解不了的未必就是錯的，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呢？加寧不是個沒有想法做事衝動的人，自己想要什麼當然是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