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迷第三天
“開始吧。”
莫聽白拿着一張寫着歌詞的紙站在錄音棚的中央。
錄音棚在別墅一層,是特意隔造的小型錄音室。
莫聽白找了把高腳凳坐下,一條腿搭在椅撐上,另一條腿隨意垂着,板凳很高,他只需要輕輕抬頭就能對上司南的目光,但他幾乎沒去看他,低頭掃着司南手寫的歌詞。
【寄給潮濕的春天……一個載得動月亮的身體……】
司南的粉絲指南針稱司南為“音樂詩人”,他的每首歌歌詞都像是一首詩,沒人比他會寫詞。
只是他的詞意境美好,編曲卻壓抑十足。
司南會把春天和煙花譜曲成為末日和屍體。
有些人很喜歡,但更多人抗拒,稱之為負能量、無病呻.吟……
所以司南的歌永遠是小眾,即便有專業樂評人的肯定。
但如果莫聽白要的話,李端特意提過這首歌會重新譜曲,然後屬於他。
“你的歌。”莫聽白晃動了一下垂在半空的長腿,輕輕瞟了司南一眼,“你不是要solo么?”
司南幾不可察地咽了口唾沫。
似乎要給他的穿越增加點難度,原身為新歌錄製的demo全部被清除了,他翻閱了所有的平台,只有幾首成團前的老歌躺在評論寥寥無幾的不太熱鬧的賬號里。
他現在連莫聽白手裏拿着的歌詞是什麼都不知道。
而且莫聽白應該對原身有點意見,就在被通知來錄音棚前,他收到莫聽白的微信:
【不能惹的人:別想太多】
【不能惹的人:那條微博只是為了獨白,不是為你。】
什麼微博……
司南登上自動登錄的大號看到了莫聽白的接連三條微博,順帶看到了幾萬條私信的紅點。
隨便點進去一個,就是一條幾百字的小論文。充斥着“吸血”、“皇族”、“糊咖”等字眼。
順着頭像繼續點進對方的微博,又是幾百字的轉發評論小論文,不過內容是彩虹屁,對莫聽白的。
所以,原身和莫聽白之間,有矛盾啊。
“大天才,在我們面前都不敢表演么?”艾斯抱着少林寺坐在架子鼓前打斷了司南飄遠了的思緒,少林寺粉色的小爪碰着吊鑔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
“No!Shirley!”艾斯先教育了下一反高冷常態掙扎亂動的貓,又看向司南,“你知道,音樂是用來給人欣賞的吧?是吧老大?”然後對着莫聽白擠了下眼,貓也“喵嗚”一聲。
“Shutup。”莫聽白冷眼看了眼這邊。
“噓。”艾斯立馬捂住貓的嘴巴,“聽話Shirley。”
莫聽白:“我沒說少林寺。”
艾斯:“……”
“少林寺”也就是Shirley,莫聽白起的名字,因為他不喜歡貓,以及所有毛絨絨又粘人的生物,所以說自己貓毛過敏,然後第二天艾斯就抱回來一隻無毛貓。
莫聽白給貓取了個“少林寺”這種一聽就很禿的名字,竟然就這麼叫了起來,不過只有艾斯固執地叫這隻公貓作“Shirley”。
“音樂只是從心的創作,”司南的目光放在紙背上,有幾行痕迹很深,他隱約認出幾個字來,任這幾個字在腦海里平滑地跳躍着,隨口說,“和是否給人欣賞無關。”
莫聽白的目光從歌詞看向司南。
他現在確信司南是在為自己鳴不平,他以前從來沒有駁斥過他們之中任何人的觀點,即使那是不對的。
秦喧靠着一架鋼琴站在一側,修長的手指隨意滑過黑白琴鍵,一串流暢動聽的旋律娓娓而來。
他抬起頭,目光柔和看着司南說:“可是我們的演唱會是要給人欣賞的,你也想要回自己的solo不是么?”
一個月以後的演唱會。司南想。
他一定會想辦法回去,也許他根本不會經歷這場演唱會。
但他此刻無法坦誠自己的身份,這會給他自己和其他人帶來很多麻煩。
所以他必須作為“司南”唱出這首歌。
“我需要親眼看到你唱這首歌,不是demo,也不是錄像,”莫聽白說,“你知道,這首歌演唱的決定權其實在我手裏。”
司南忽然想到醒來的時候有個人一臉失落喊着他的solo要被取消了。
所以取消他的solo,就是為了把歌給莫聽白么?
“沒關係,你的實力我們都知道,現在是唱給我們,即使發揮失常也有第二次機會。”秦喧微笑看着司南安慰說,“所以別怕。”
無論是嗓音還是創作,司南都是幾人中的佼佼者,但是不知道是自卑敏感的性格使然還是有什麼倒霉Buff加身,在成團前的幾次考核表演中他總是會碰到各種突髮狀況然後發揮不出正常的水平,這些作為出道前物料放出的時候,直接導致了司南的人氣投票遠落後於其他幾人。
這種情況在成團后也沒有好很多,團粉和其他幾人的唯粉將司南視為美玉中的瑕疵,他的存在讓完美的表演有了隨時可能發生的變數,他們不允許自己愛豆的表演因為這種外在因素而有任何美中不足。
所以說起來,司南的黑粉比真粉多得多。
“你只有一次機會。”一道冷冷的聲音從紙張後傳出,莫聽白語氣淡然,目光平直,似乎量罪定刑的法官看着他,“現場只有一次,你指望觀眾和粉絲諒解你發揮不好然後重唱么?”
“不打算唱么?”莫聽白食指中指夾起寫着歌詞的紙,上面一道似乎躊躇許久留下的極厚的紅色墨跡染在了他的食指上,好像憑空長出的一粒朱紅的痣,“那這首歌——”
“給我歌詞吧。”司南說。
“什麼?”似乎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請求,莫聽白停下手看向他。
秦喧只是輕微挑了下眉,艾斯則直接喊了出來:“God!你竟然要看歌詞?”艾斯抱着貓站起來走到司南身邊,“你自己的歌完成後你從來不會再看歌詞的!”
雖然這個行為在艾斯看來很裝逼,但確實是司南的個人特色了,有種對自己的作品瞭然於心的自信。
他空出一隻手來摸了摸司南的額頭,“你沒發燒吧!”
“歌詞。麻煩了。”司南沒有抵觸艾斯伸過來的手,只是越過他向莫聽白看過去。
莫聽白遲疑了一下從高腳凳上站起,將紙張交到司南手中。
“借過。”司南沖秦喧頷首,秦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看向身後,“你要用……鋼琴?”
“嗯。”司南認真點了下頭,“麻煩讓一下。”
“你什麼時候學了鋼琴?”艾斯用少林寺的兩隻小爪子捂在自己的嘴巴上,少林寺嫌棄地扒拉了兩下,“你不是一直用結他的么?”
“結他也可以。”司南說,“但是我在這裏沒看到。”也懶得上樓去拿另一把……
艾斯心虛看向被他故意藏在架子鼓后角落裏的結他,卡帶了似的說:“那、那你就用鋼琴吧,我倒要看看剛學的鋼琴搭配你的新歌是什麼效果。”
司南四歲就開始彈鋼琴了,同時學會的還有其他十幾樣樂器,但他覺得此刻說這個似乎不太適合,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他走到鋼琴前坐下,站在一邊的秦喧幫他把歌詞夾在了譜夾上,司南說了聲謝謝,然後看向歌詞,半分鐘的默讀後手指搭在琴鍵上方,在半空中躍動起來。
司南的歌從前從不用鋼琴伴奏,他的歌像沒有星星的夜空和不見光明的深海,是幽幽低鳴和呢喃耳語,和優雅的、悲痛又歡快的、如同山谷和大片雪地的鋼琴曲完全不搭。
“我聾了嗎?”這麼幾秒鐘后,艾斯挖着耳朵靠近秦喧小聲說,“我怎麼什麼都聽不見?”
“他還沒開始。”秦喧說。
《春夜》這首歌是三天前李端拿給莫聽白的,形式是一段伴着結他的彈唱視頻和這張手寫的歌詞紙。
一如既往的壓抑,就像畫面中司南埋在棒球帽后不肯露出的臉一樣。
潮濕的春夜,飛蟲低鳴、草露吐息……應當是曖昧迷離的、充滿生機的。
可司南口中的春夜,是千隻飛蟲低掠過新鮮的屍體,有個人抱着結他在屍體旁閉眼哼唱:我會陪着月亮一起墜落,一切都沒有意義……
莫聽白已經想好了一會兒該怎麼和司南說:如果你堅持用這個譜曲,那就做好失去它的準備。
然後下一秒,鋼琴聲響起,平緩的C大調進入,一個八拍后司南的聲音響起。
「寄給潮濕的春天,到處腐敗的蟲眼
月光和田野,會陪我流到哪裏
燙出洞的風,煙花里飄着雪
要說,要說為什麼會是這個春夜
因為我追着一隻蝴蝶,恰好來了這裏」
他換了編曲。
莫聽白腳下不自覺動了一下,但最終忍下沒有起身。
“這不是他以前的風格啊。”
很顯然艾斯和秦喧也發現了這點。
明明不是明快的節奏,依舊是舒緩的、寧靜的類型,但和第一次如同陰天一樣的編曲不同的是,司南的新編像一個晴朗的早上。
好像春夜裏露出了太陽,枝丫間橫斜着飛鳥,田野里的風和空中的雲互相擁抱,一個孩童追着一隻藍色蝴蝶在暢快奔跑。
「原諒我,對嘹亮的黎明不為所動
請給我,一個載得動月亮的身體」
幾個音節收尾,錄音室靜了幾秒鐘沒人說話。
一直到秦喧終於首先反應過來鼓掌,司南才暗暗鬆了口氣。
應該沒露餡吧。
他是按照原身那幾首老歌的曲風現場譜的曲,雖然第一次嘗試這種風格,但幸好他偷偷瞥見的幾個關鍵詞給了他多幾分鐘的準備時間,而且歌詞很流暢成熟又莫名契合他,讓他很容易就代入了情緒。
他小心翼翼看向莫聽白,對方手裏有“司南”的手寫稿,說明他一定在此之前聽過一遍,會不會懷疑……
只見莫聽白眉頭越皺越深,司南忐忑將歌詞紙從譜夾上拿下,剛準備解釋自己是臨時有的改編想法后,就聽莫聽白說:“我會告訴李端把你的solo還給你。”
司南還沒有反應過來,秦喧已經走過來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恭喜啊司南,你有自己的舞台了。這首歌真的很棒。”
比起得到舞台,沒有露餡更讓司南高興,他再次禮貌地向秦喧說了聲謝謝。
艾斯很不情願地自言自語:“雖然是很不錯啦,但是……”
但是的話還沒有說出,少林寺突然掙脫艾斯的手,“噌”的一下向下向前俯衝了過去。
——是司南的方向。
此前,少林寺一直最不待見司南,在年紀還小還沒打過疫苗的時候有咬傷過司南的案例,害得司南連續去了幾次醫院打狂犬,被碰到的黑粉拍下後到處傳他有什麼隱疾。
“Shirley!”
艾斯連忙跑過去準備抓住少林寺,只見少林寺動作敏捷的躲過艾斯的幾個回首掏,直直撲向司南的腳下,然後——蹭着司南的褲腳“喵喵”地撒起嬌來。
這隻高冷如莫聽白的貓,竟然還會撒嬌!
艾斯定在原地,手還如鵬翼一般大字張着,誇張表情定格的樣子倒是和司南認知中的漫畫世界十分相熟,他倍感親切的對艾斯笑了一下。
好像被什麼擊中一樣,艾斯腳下忽然一軟,微微傾斜的身體搖搖晃晃扮演沒紮根的幼童,眼看就要徹底失去平衡,手臂迅速被秦喧抓住,“站着也能倒。”秦喧無奈笑着搖頭。
另一邊司南早已蹲下撫摸起了少林寺,他曾經養過一隻貓,是三歲的時候二哥送他的一隻布偶。
和那隻外表嬌軟內在疏離的布偶不同,少林寺長着一副冷淡的模樣,卻意外的粘人,摸起來手感就像嬰兒的腳踝,司南的手稍微一動它就會發出滿意的“嗚嗚”聲。
“成團曲呢?”莫聽白忽然開口打斷了沉浸在溫柔鄉的司南,“李端說你改編了成團曲,還重編了舞,趁着都在,開始吧。”
司南手腕一緊,手下的貓咪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對,翻過肚皮給司南去摸,一抬頭看見司南已經慢慢站了起來。
重什麼編?編什麼舞?
現編和改編完全不同,就算他有本事照着原曲再來個二次現場發揮改編,但舞蹈怎麼辦?
他從沒學過這個類型的舞蹈。
那個,芭蕾可以么?
一陣長足的沉默對視,當莫聽白不耐煩的眉頭皺起來要開口的時候,門忽然被推開。
“趁着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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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先從最高冷的下手
Shirley: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