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梟神

深淵的血月萬年如一日，永遠不會落下。

恰逢深淵又撕開了通往外界的空間缺口，令得兩個世界接軌在了一起，血月和太陽同時出現在深淵的天穹，日月當空。

外面的日出日落也因此影響了深淵的運行。

那些只會生長出奇模怪樣的植物的深淵赤色土地上，開始鑽出嬌嫩的綠色植被，以及色彩鮮麗的花朵，深淵大地煥發出新的生機。

冥主神殿，那個曾經被撒旦以規則磨盤坑殺了兩尊主神的深淵最高的血峰之巔。

撒旦背負着雙手，像是一尊雕塑般，站立在宮殿深處一堵古老的神殿壁畫面前。

這個區域之前終年沒有光亮，永遠在黑暗中沉浸。

現在卻是因為太陽的出現，適才有光芒湧入，溫和的光線照射到那一幅古老得已經不能追溯時間的牆壁上。

可能因為歲月太過久遠，壁畫中所描繪的圖案已經不再完整，只能看到半幅畫面。

壁畫裏，有一尊看不見容貌，只露出一道背影的女性神靈形象。

她站在赤色的血峰神殿之上，腳下是同樣赤色的大地，以及大地上匍匐着的密集得只能用黑點來表達的深淵萬族。

女性神靈的前方，是一尊血石王座，王座上坐立的是一團籠罩在黑暗中的身影。

因為壁畫並不完整的原因，沒有人知道這幅壁畫要表達的是什麼。

關於這幅壁畫，有無數個至今流傳在深淵的傳聞。

有的傳聞說，那女性神靈是深淵的第一任冥主的妻子。

也有傳聞曾言，祂是深淵的締造者，是她一手創造了深淵，以及將第一任冥主送上了血石王座。

更有傳說，她是深淵的死敵，就是因為祂，深淵萬族才會被困在深淵無盡歲月。

相信各個版本傳聞的神靈都有，例如阿勞霍，祂是第二個傳聞的堅定支持者。

而撒旦，祂的想法無人能知，祂甚至從來沒有談及過關於這幅壁畫上的任何信息，也從來沒有來這個壁畫面前看過一眼，就像是這幅壁畫從來不存在一樣。

然而今天，祂居然站在了這裏，看着這幅壁畫，已經長達數日之久，沒有挪動過腳步。

直到高懸的太陽將撒旦的半張面龐都照亮，祂這才悠悠收回目光，嘴角翹起，以耐人尋味的聲音輕喃道：“還真的挺像，會是祂嗎？。”

撒旦沒有指望任何人回應祂，祂的自言自語更像是在跟自己交談。

視線移向撒旦的身後，特文格勒、阿勞霍兩尊神明靈恭敬的跪倒在陽光不能照射到的黑暗裏。

聽得撒旦的輕語，阿勞霍微微抬眼，看向壁畫前的撒旦，微笑表達自己的觀點：“冥主尊神，我和特文格勒親眼見到她一掌震斷了血石王座和神殿的連結，除了祂，屬下真的想不到第二尊神靈了。”

“是很像。”特文格勒也在一旁附和，祂的氣息很是微弱，神明靈的氣息忽明忽暗，就像是在風中不斷搖拽的火焰，想來災厄主宰掠奪了他的先祖神靈，令得他承受了巨大傷害。

撒旦慢悠悠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也沒有說祂的身份到底是誰，對於深淵來說代表什麼，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只用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作為結尾：“那姑且就當做是祂吧。”

說話間，祂轉過了身形，將一張俊美到妖異的面龐面對向自己的兩名屬下。

祂似乎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手指輕彈，話鋒一轉。

“接下來我們談談塔奧斯丁的事情。”

塔奧斯丁這個名字在深淵並不起眼，如它那樣的低階惡魔，在這裏數不勝數，要不是它有個鎮界之神哥哥，恐怕特文格勒和阿勞霍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低階惡魔的死，最近鬧出了大事。

三尊高階神靈陣亡，連特文格勒也險些隕落在尼爾城，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這個叫做塔奧斯丁的惡魔。

特文格勒、阿勞霍都算得上這件事的親歷者，因而談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兩尊神明靈眉頭都是一皺，眼神里有深深的忌憚，至於讓他們浮現這樣情緒的源頭，顯然並不是塔奧斯丁本人。

“特文格勒看，我離開深淵多久了？”撒旦帶着詭譎色彩的眼睛定格向特文格勒。

“秉冥主，根據太陽的升降為時間計算，您離開了二十三天。”特文格勒微微低頭，一絲不苟的回應着撒旦的問題。

“二十三天？我還以為是兩千三百年呢。”撒旦的表情突然冷了下來，不過語速依然那麼不緩不急：“露西亞祂們三個是你手底下的從神吧？”

“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幹出這種不動腦子的低階生物才會犯的錯誤。稱你們為愚蠢，都有些讓愚蠢這個詞語感到玷污。”

特文格勒臉色一緊，低頭不敢去看冥主的眼睛。

祂也算倒霉，稀里糊塗死了三個高階從神，本身就是重大損失，還因此受到了災厄主宰的重創，連命都差點舍進去了。

這還沒完，到了深淵還要接受撒旦的斥責。

明明祂特文格勒在深淵好好的什麼都沒幹。

但特文格勒也能理解撒旦的怒火來自哪裏。

阿勞霍將自己帶兵前往查克帝國的經歷告訴了自己。

祂也萬萬沒想到，擊敗自己的只是命運之神的一個分身，連本體都沒親自動手。

最可怕的是，命運之神的本體疑似是主神。

因為連低階神靈都知道，能夠撕開空間的只有主神。

那個叫帝白的神靈的實力，應該就是主神無疑了。

稀里糊塗的得罪了一個主神，就為了一個低階惡魔，特文格勒現在想殺人的心都有了，要不是露西亞祂們三個已經死在了命運之神手裏。

祂都想拿祂們出氣。

現在倒好，祂們死了個乾淨，一切的黑鍋都要算到自己頭上。

“知道你錯在哪兒嗎？”見得特文格勒低頭不語，撒旦眯了眯眼睛繼續說道：“讓我們聽聽受害人的想法。”

“屬下錯在沒有約束好手下。”特文格勒還能說什麼，當即認錯。

同時心頭也明白了，這次自己的委屈只能往肚裏吞了，找命運之神算賬這件事算是萬萬不可能了。

如果是冥主全盛時期，以冥主的強勢估計還有希望報仇。

現在撒旦剛剛回歸，還如此的虛弱。

“平時我可不是這麼教你的。”撒旦搖了搖頭，似乎對於特文格勒的回答不滿意，轉而看向阿勞霍。

“阿勞霍你來告訴特文格勒祂錯在哪裏。”

阿勞霍一直在一旁傾聽，低調的保持着邊緣人的身份。

本來祂能這麼一直低調下去的，然而突然被撒旦點名，祂知道，自己想要獨善其身的想法不可能了。

當即輕咳兩聲，試探性的說道：“塔奧斯丁能並不是不能殺，但是不能我們親自動手，長嶺區域現在可不只有我們深淵，還有晨曦神殿和光明教廷，祂們的主神雖然死了，但是麾下的從神依然還在長嶺區域。”

“如果可以讓祂們動手，我們不僅不會受到帝白的報復，還能禍水東引。”

“冥主常說，親自動手是最愚蠢的方法，露西亞祂們三個就是犯了這麼個低級的錯誤。”

特文格勒臉皮一抽，輪到老奸巨猾和老謀深算，祂怎麼可能比得上阿勞霍，更別提以詭詐聞名的撒旦。

這個辦法祂真的沒想到。

“沒錯，塔奧斯丁不管叛變向了誰，祂深淵惡魔的身份永遠無法改變，將它扔到那兩個神殿的信仰區域，勢必遭到祂們的圍殺。不用自己親自動手，就抹殺了叛變者，還能借命運之神的手消磨那兩個神殿的實力，一舉兩得。”

“偏偏露西亞祂們三個就選了一個最愚蠢的辦法。”撒旦對於阿勞霍的回答很滿意，毫不吝嗇自己對後者的欣賞。

“阿勞霍這次表現得很不錯，穩住了命運之神的情緒。好歹讓我看到了，諾大一個深淵，還是有長腦子的神靈。”說著，撒旦又斜瞥向了沉默不語的特文格勒。

“錯誤不是不可原諒的，重要的是，犯了錯之後，能在這次錯誤中學到什麼。”撒旦只是稍微斥責並沒有懲戒，循循善誘的聲音為面前兩尊神明靈陳述道：

“好在這次的錯誤，補救得還算及時，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三個高階神靈死了就死了。畢竟這事命運之神占理。”

“記住，現在的深淵和以前不同了，一旦和外界連結，就意味着危機重重。”

“晨曦女神和光明神的死只能代表長嶺區域暫時沒有什麼能威脅到我們，可長嶺區域之外呢？八大主神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想要在這個世界長久發展下去，就不能一味的豎敵了。可一旦結仇，就要迅速了結，不能了結就連根拔起。”

說到這裏，撒旦的眸子裏殺機一閃，曇花一現后又被其收斂。

“長嶺區域已經佔領了二十二個國家，超出了之前的預算，把你們戰線收斂一下，只留半個長嶺區域十五個國家的區域。”

“為什麼？冥主，那可都是屬下們浴血廝殺得來的。”特文格勒失聲說道：“我們想要在那個世界立足，就必須要龐大的土地來供給，現在晨曦神殿和光明教廷根本威脅不到我們。”

“要懂得善刀而藏。”撒旦瞥了一眼特文格勒，輕輕說道：“十五個國家已經是長嶺區域一般的區域了，之前光明教廷和晨曦神殿也不過平分長嶺區域，你們認為整個長嶺區域我們吃得下來嗎？”

“晨曦神殿和光明教廷是沒有任何威脅了，但其他神殿呢？八大神殿現在沒動，不代表他們以後不會動，獨佔整個長嶺區域，只會讓我們受到八方壓力。”

“與其被人掣肘，倒不如退守穩固，畢竟……來日方長。”

撒旦最可怕的地方是，祂永遠知道什麼局勢對自己有利。

放棄七個國家的領土，這個做法換做其他八個主神，沒有任何一個能做出來，因為這意味着放棄了七個國家上億人的信仰。

但撒旦三言兩語就拍板決定了，果斷異常。

祂並不是沒有慾望，相反祂的慾望比誰都要強烈，但是祂知道怎麼收斂起自己的慾望，以達到最終的目的。

一個瘋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瘋子還無比的狡詐，那就不是瘋子了，而是最可怕的梟神。

阿勞霍顯然是明白了撒旦的意思，看向冥主的眼睛滿是尊敬。

這個冥主可能是深淵建立以來，最睿智的冥主了。

憑一己之力，坑殺三尊主神，有勇有謀，最可怕的是，祂永遠是那麼清醒，何時何地都能做出最精準的決定。

“阿勞霍。”忽而，撒旦再次喚出阿勞霍的名字。

“冥主！”阿勞霍跪地的脊樑彎得更低了。

“你之前說命運之神的另外一個柄權叫什麼？”撒旦這句話彷彿是隨口一問。

“災厄主宰！”阿勞霍恭聲將自己在邊界線上得到的消息告知了撒旦。

原本阿勞霍只是隨口一說，然而當那四個字響徹在神殿中的那一刻，怎料換來的是滿堂寂靜。

連特文格勒都抬起了腦袋，瞪大了雙眼看着阿勞霍：“什麼！”

阿勞霍在說出災厄主宰四個字后也反應了過來。

之前因為祂和艾康交談時，滿腦子都是在想談判的事情，對於這四個字的含義好像忘記了。

就算想起了，估計也很難和命運閉環聯繫到一起。

如今撒旦重新提及，阿勞霍頓時如醍醐灌頂。

“它是災厄主宰！”祂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后，身軀猛地一顫，臉上蔓延出莫大的恐懼。

詭異的氛圍頓時縈繞在冥主神殿。

撒旦則是目光悠遠的望向了太陽升起的方向，不在多說，似乎再給兩名手下消化這個消息的時間。

同時，他的眸子裏有光芒在閃爍，誰也不知道祂在想什麼。

當祂被艾康復活的時候，祂就隱約察覺到了命運之神這尊古神的身份不簡單。

別的不談，但是執掌生死的力量，就連十二主神都無法掌握。

最可怕的是，祂還有另外一個柄權，災厄之神，每當命運閉環開啟的時候，這個名字總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