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唐 (七 中)

第六章 大唐 (七 中)

第六章大唐(七中)西京留守張通儒擅長弄權,平素就連李歸仁對他都要忍讓三分底層將士,更是輕易不敢得罪巡夜士兵看到了令箭,又看到了手持令箭的人是賈昌,趕緊陪了個笑臉,快速讓到路邊

賈昌也懶得跟這些人計較,騎着馬,埋頭趕路,不一會兒,便回到了自己靠近西苑的一處宅院裏

這個宅院原本屬於李唐皇室,專門用來飼養鬥雞,全盛之時,裏邊的鬥雞有五千餘只,在哨子的命令下結陣而舞,每次都能博得龍顏大悅李隆基父子“西狩”之時,由於歹徒趁火打劫,院子裏的鬥雞數量驟減到了四百餘後來雖然又略有恢復,規模卻始終沒法達到全盛時水平

沒有了足夠數量的鬥雞,原本車水馬龍的門庭原來便空曠下來安樂侯賈昌耐不住寂寞,便拉了許多生活失去的着落的梨園子弟到自己家閑住這些梨園子弟以前都是伺候皇族的,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填詞譜曲也是一揮而就很快,便使得院子重新恢復了熱鬧,夜夜笙歌不斷

一年多來,孫孝哲麾下的叛軍大部分時間都被憋在長城裏,百無聊賴之際,賈昌家便成了最好的休閑去處後來孫孝哲因為作戰不利被撤換,李歸仁接任,也是有事沒事往賈昌家裏跑嘴裏喝着當年專供皇家的御酒,懷中抱着當年伺候皇帝陛下宮女,眼睛裏欣賞着當年給皇帝唱的歌舞,順道再賭上幾把鬥雞,其中滋味,怎一個爽字了得?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底層將士沒有資格玩皇帝的女人,在外院賭上幾把鬥雞總是沒問題的再加上賈昌為**氣,說話風趣幽默,對誰都不擺架子很快,便跟叛軍上上下下打成了一片非但孫孝哲、張通儒、安慶忠等人對他很客氣,底層的小校士卒,也每每以能與賈大人交往為榮漸漸的,其名下的各個鬥雞場和產業,便成了長安城中非常特殊存在即便已經到了宵禁時刻,依舊燈火通明非但長安、萬年兩縣的衙門不敢幹涉,夜間巡視的兵卒,看見之後也都繞道走

今晚又是一個燈火輝煌之夜,隔着老遠,便能聽見院子裏的管弦聲賈昌不想打擾前院的客人,在側門處下了坐騎,將馬韁繩丟給貼身親衛,迅速別了進去穿花園,過水榭,一路上繞過幾處歡宴所在,直奔自家內宅內宅門口,早已挑起了兩盞大紅色的燈籠,守在燈籠下的家丁見到賈昌,眼睛迅速向周圍掃了掃,然後用手指拉住門環,輕輕用力,“吱呀”一聲,木門洞開,將里兩個熟悉的面孔露了出來

“令箭拿到了么?”其中一名白凈面孔少年壓低了嗓子詢問,聲音綿軟清柔,帶着明顯的長安味道

“在這裏!”賈昌已經握出汗來的令箭舉了舉,低聲回應“糧庫距離西門只有半里之遙,三更之後,大夥換了叛軍的裝束,跟着我去巡視半路上,就可以掉頭撲向城門!”

“西門今晚誰當值,可容易對付?!”白面少年點點頭,繼續問道

“是張通儒的一個遠方侄兒,名字叫做張瓚武藝和本領都非常一般,他麾下的幾個領兵都尉,都是平素賈某餵飽了的最近正為自家的前途懊惱,待會兒動起手來,賈某可試着勸降!”

“有多大把握?!”白面少年猶豫了一下,又問

“都這當口了,有沒有把握也得做反正即便賈某勸降不成,還有万俟將軍的虎翼營在外邊配合!只要我們能拖住守軍半柱香時間,虎翼營就能爬上城頭!”

“嗯!”白面少年咬了咬牙,不再多問年青的臉上,分明透出了一絲難以壓抑的激動

“還有足夠的時間,宋將軍不妨先跟弟兄們小睡片刻!”無論做多大的事情,在眾人面前,賈昌的臉上都波瀾不驚

光是這份定力,就足夠讓白面將軍宋武慚愧了他笑着點點頭,吩咐幾個月來陸續悄悄混進城內的兩百餘弟兄們回房間休息,自己卻抱着橫刀,在星光下緩緩地踱起步來

這片星空他很熟悉,從八歲起,幾乎每個晚上都要在父親的逼迫下,跟着家族重金禮聘來的武師打熬身體藉著星光,呼吸吐納,接受天地間元氣的滋潤學好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功名但在馬上取,男兒何不帶吳鉤……

帶着這份夢想,他從宋家老宅走到了白馬堡,又從白馬堡走到了疏勒然後再從疏勒走到了柘折城,走到俱站提,走到鐵門關某日驀然回首,卻發現一直為之奮戰的大唐,已經不在了

那是怎樣一種恨,一種絕望?!想到聽聞長安失守的那一刻的心情,宋武牙關就咬了起來,腳步越來越快,雙眼也發出逼人的光芒他抬起頭四下觀望,期待着三更天快些來到卻看見賈昌一手拎着令箭,一手捧着只酒盞,正坐在內宅中的石頭凳子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賈大人不休息片刻么?”宋武臉上微微一紅,走過去,低聲問候

“我和你一樣,也睡不着!”賈昌輕輕抿了口葡萄酒,笑着將其遞給宋武“從叛軍入城之日起,賈某就盼着這一天本來以為會等很久,沒想到這麼快就給盼來了!”

“我也是,天天盼着!”宋武搶過賈昌手中的酒盞,用嘴唇輕輕碰了碰,又還了回去他酒量不大,所以不敢在此刻痛飲,以免一會兒殺敵時發揮失誤,耽擱了安西軍的大事

“我身體矮小,上不了戰場”賈昌理解地笑了笑,舉杯繼續暢飲“喝一點兒沒有關係一年來,要是沒有這杯中之物,賈某怕是已經瘋掉多時了!”

“賈大人在宋某眼裏,比朝中大部分人都高!”宋武發自內心地恭維了一句安西軍能在戰鬥中處處搶得先手,與賈昌提供的情報及時脫不開關係尋常人不了解這個秘密,作為軍中幾位核心人物之一,他對賈昌的作用卻一清二楚

“賈某隻是盡一份臣子之責而已!”賈昌搖了搖頭,不肯接受對方的恭維,“賈某一個侏儒,除了鬥雞之外,別無長處放在其他時候,估計早就做叫花子去了卻被皇帝陛下看中,非但封了爵位,賞了宅邸,連帶着父親兄弟都得到了升遷這份恩情,賈某不能不報所以無論別人眼裏的大唐怎麼樣,我卻是吃着他喝着他,不能抹乾凈了嘴巴就掀桌子所以大唐倒下了,賈某就要竭盡所能,讓他重新站立起來”

“嗯!重建一個大唐!”宋武又主動從對方手裏搶過酒盞,輕輕抿了一小口“大唐垮了,咱們自己重建一個大唐!”差不多去年這個時候,王洵就是用這樣一句話,將他從絕望中拉了出來此後雖然又聽聞哥哥宋昱的慘死,目睹靈武朝廷的種種齷齪,但心中信念卻像頭頂上的星斗一般,再也沒有熄滅

奪回長安,重建大唐,比先前那個更完美,比先前那個更強大如今這個夢想就在咫尺之遙了,怎地讓人不激動,怎地讓人不興奮?!至於此舉是否有違朝廷的初衷,這會兒誰有功夫去管他!想必朝廷之所以像叛軍讓步,也是為了保全長安城內父老鄉親只要安西軍入城后把破壞控制在最小,朝廷那邊又何不樂得坐享其成?!

“他們都說賈某是佞臣,是小人賈某就要讓所有人看看,是賈某這個佞臣更對得起大唐的俸祿,還是他們那些正人君子!”賈昌的情緒顯然有些激動,四下看了看,低聲補充

“賈大人不是佞臣!”宋武輕輕搖頭忠奸善惡,在這個時代怎容易分得清楚高仙芝大唐倒是忠心耿耿呢,卻被朝廷以貪污軍餉、消極避戰等罪名誅殺而現在的安西軍主帥王洵,處處不給朝廷好臉色看卻沒人敢公開指責他任何不是

“令兄也不是!”賈昌迅速投桃報李“我跟令兄打過交道,他雖然愛錢,卻不是一個壞人若是朝廷能早日採納他跟楊國忠的建議,安祿山怎可能反得起來?!”

宋武苦笑,不再接對方的話茬最初聞聽哥哥的死訊之時,他曾經想過,日後用自己的功勞,換取朝廷對哥哥平反昭雪但是現在,這種心思卻非常淡了,淡到幾乎不願意提哥哥宋昱是忠臣也罷,是佞幸也罷,都已經死去了人死不能復生,至於朝廷和史官怎麼評價他,那是別人的事情宋武不想管,也懶得管

賈昌也沉默了一會,然後突然笑了笑,帶着幾分凄涼說道:“等此件事了,賈某準備關掉這裏和城中其他鬥雞場,告老還鄉!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幾百隻能下蛋的雞,種幾畝菜,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啊?!”宋武楞了楞,有些不明白賈昌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消沉“大人那一身絕技……”勸慰的話說到一半兒,他又將其吞了回去,“我是說,我是說,大人訓練鬥雞的本事,如果沒有個傳人的話,真的有些可惜了!”

“有什麼可惜的!”賈昌笑着搖頭“終歸不是正業你呢,重建大唐之後,你準備幹什麼?!打回安西去么?還是留在中原?”

“我…..”宋武被問得楞了楞,無言以對突然間,他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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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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