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番外(上) 一九九七年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轉眼來到一九九七年的早春。
二月二趙家峪的習俗很多,理髮、炒豆子和面其子都是必不可少的。
“今天我要帶夏夏去剪頭髮,你和小安要一起嗎?”小茜一大早起來便問顧湛。
“你們要去哪裏剪?”顧湛一邊戴手錶一邊問。
“去廣雲寺。”
“哪裏?”顧湛扣腕錶的同時抬頭,廣雲寺是近幾年新建起來的一所寺廟,說是要發展什麼旅遊業,在趙家峪東邊那片開發了好幾個景點,廣雲寺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過寺廟建起來,遊客沒吸引到多少,反倒是寺廟的大師傅理的一手好頭髮,引得附近人都愛去那裏理髮,尤其是在二月二這樣的日子。
顧湛神色如常地說:“夏夏這是第一次剪頭髮,你留心點。我上午約了人,有些事情要談。”言下之意,他是不準備參與了。
夏夏大名顧知夏,去年夏天生的,跟他哥哥顧知安剛出生老是生病不同,這小傢伙能吃能睡,身體倍兒棒,長得白白胖胖的。
小安在外間吃早飯,聽到他們的談話,嘴裏咬着包子,跳過來連連擺手說:“我也不去,媽媽,我今天要去學琴,還有畫畫。”之前老媽圖方便帶他去理了個板寸,他在學校被人圍觀整整兩個月,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人在背後小聲議論,最後連老師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可憐和同情。他倒沒覺得板寸難看,只是那種天天被人慰問的感覺,沒嘗試過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切”,小茜吐槽,“天底下就你倆最忙,周末也沒空。”
不過這事也沒什麼好強求的,走了他們倆,不是還有一個小的嘛,她拍拍正奮發圖強練習爬行的小兒子:“夏夏,還是你最好,媽媽只帶你一個人去。”
夏夏一張大胖臉印上來,小茜親親他的鼻子,他咧着嘴哈哈笑,露出僅有的彌足珍貴的那一顆小牙。
小安湊過來,踮着腳摸摸夏夏的頭,對弟弟即將到來的遭遇給予萬分的同情,不知道這本來就不算多的幾根毛毛會被理成什麼樣子。
夏夏是個不知情的,還兀自傻樂着,不過這種情況只持續到午飯時間,午飯後,趁着天氣暖和,小茜就抱着夏夏去廣雲寺了。
去廣雲寺途中要經過一座小橋,橋左邊的山壁上有條瀑布,夏天的時候,瀑布從茂密的綠色植株間傾瀉而出,人每次從橋上經過,都要濺一身水霧,不過現在是初春,瀑布就只剩下幾縷水流了,但人從橋上走,還是感覺陰涼陰涼的,小茜給夏夏壓壓帽子,扣嚴實。
這時她感覺後面有人過來,橋面不寬,便往邊上讓了讓。
“小茜?”很熟悉的聲音。
小茜回頭,就看到李紅牽着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剛上橋。
“大娘”小茜喊了聲。
李紅老了許多,自從趙明珠離開,趙向文又出事後,她便很少回來趙家峪了,小茜一年也見不上她一回。
前年聽說趙向文也走了,國家提倡去西北支教,趙向文報了名,被選上后離開,算來也快三年了,至今沒回來過。
李紅跟趙建國如今只一心養着唯一的小孫子趙鑫,別的也顧不了了。
“哎,你們也去剪頭髮嗎,這是夏夏,都還沒見過呢,白白凈凈的。”
“就是個小淘氣鬼。”小茜客套寒暄,“這是小鑫嗎?長這麼大了。”她注意到孩子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有兩道淺淺的傷痕。
夏夏懷裏抱着個異常大的橘子,趴在小茜肩上,好奇地看着對面兩人。
“小鑫,叫小姑”,李紅搖搖手,跟牽着的小男孩說。
小男孩似乎格外膽小,往李紅身後躲了躲,只露出兩個黑黢黢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小茜。
“這孩子認生呢”,李紅笑着解釋了一句,可能注意到小茜的視線,幫孩子拉拉棉衣袖子,遮住了那淺淺的傷痕。
因為同去廣雲寺,兩人便一道走了,一路上李紅的話都很少,到了廣雲寺,她說先去拜佛燒香,便分開了。
今天帶着孩子來理髮的人不少,大多是爺爺奶奶輩的,也有幾個年輕的媽媽,小茜數數她們前面排着足足七八個,心想幸虧是吃過飯來的,要不然光這幾個怎麼也得等兩個小時。
看別人在理的時候,夏夏還挺有興緻,呀呀呀呀的叫個不停,等終於輪到他了,才攥着媽媽的手指,橘子也不要了,眼睛圓瞪盯着剪刀,腦袋一個勁兒的往小茜懷裏藏。
“夏夏是吧?,沒事,剪頭髮一點都不疼。”
“對啊,夏夏不怕,一點都不疼。”小茜哄勸着,這是夏夏第一次理髮,百天的時候想理一下的,看着不長就沒剪,一直留到現在。
就這樣夏夏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剪刀還沒靠近,哇地一聲就哭了,金豆豆一顆顆地不要錢一樣掉下來,小茜無語,以前帶他去打防疫針,也只有針頭戳下去才哭,現在剪刀還沒碰到呢,就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突然擰了他一把呢。
小茜又是拍又是哄,夏夏趴在媽媽懷裏哭的抽抽搭搭的,也沒能阻止頭上的毛毛被剪掉幾根。
“這些頭髮要留着嗎?”大師傅問小茜。
“留着幹嘛,又不是大姑娘的長辮子能賣錢。”
旁邊立刻有幾個奶奶不同意了:“怎麼能不留?給孩子做個毛筆什麼的,留個紀念,以後給孩子看看多好。”
小茜心想,有什麼好的,還不夠費那功夫的,但在那麼多雙充滿母愛的眼睛注視下,她到底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表情虔誠地把夏夏那幾根毛接過來,用紙包包好放在口袋裏貼身帶着。
那幾個上了年紀的奶奶見此都誇:“這才像個媽媽樣子。”
小茜答應着,還不忘表態一番,說給孩子留到八十,老了有個念想,等一出門她就把夏夏那幾根毛摸出來,就着山風呼地一吹,飄飄散散地沒影了,擦擦夏夏眼角還殘留的一點淚:“你又不是小鳳凰,我留着你幾根毛做什麼,別哭了,小男子漢。”
剪都剪了,夏夏聊勝於無地哼哼幾聲,貼着她蹭蹭,把眼淚和口水都蹭在他媽媽今天剛戴的新圍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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