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楂將駱夏送回了家，待到自己到家時，已經又困又累，精神萎靡到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林管家迎上來說了尹月已經帶走了全部個人物品，他安排人把他送回了學校，山楂也就只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一心只想回房換下衣服洗個澡，然後狠狠睡一覺。

這在外人眼裏，又是一個戴珺對尹月毫不在意的證據。

林管家趁機提出了預約心理諮詢的事情，山楂差點下意識的就點頭答應了，但及時反應了過來，皺着眉頭嚴詞拒絕了。

“不需要，浪費時間。”

說完，她就毫不給人轉圜餘地的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但這一夜，沒有人能像她一樣安心入眠。

駱夏在家中一直回憶着車上戴珺的模樣——她們從幼兒園開始就在一個班了，那時候，高琛也在，不過他在隔壁班，沒有她們關係親近。

她比戴珺大那麼一點，戴珺小時候就總是跟在她身後，叫她夏夏姐姐，夏夏姐姐。

——即便如今是高嶺之花般的霸道總裁，也總有年幼的歷史。

但到了小學，她就漸漸競爭不過高琛了。他們三個人一個班，原本是戴珺和駱夏同桌，可自從班主任心血來潮換了一次座位，把戴珺和高琛換在一起后，她們原本的兩人行，就變成了三人行，最後在初中，正式變成了戴珺和高琛的兩人行。

駱夏雖然也有所抱怨，但更多的還是對姐妹的祝福。

她可以說是戴珺和高琛感情一路上的見證者，一度羨慕到堅信這就是能夠天長地久的神仙真愛。所以在聽說高琛不願意和戴珺結婚，準備出國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置信。

“結了婚不是也可以出國嗎？！”

戴珺當時醉在一大堆酒瓶里，雙眼空茫的搖了搖頭。“他……出國只是一個借口……他就是不想……結婚……”

“為什麼啊？他不是很愛你嗎？他愛上別人了嗎？”

戴珺倒在她的肩膀上，神色還是平靜的，搖了搖頭后，眼淚卻默默地流了下來：“他說他不想要……這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他不想，還沒有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就被關在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的空間裏，他不甘心。”

“那你呢？那你怎麼辦？”駱夏看着她這幅模樣，很是心疼。

“我……”戴珺閉了閉眼睛，抽了抽鼻子，“我想等他回來……”

駱夏從沒見過戴珺那麼痛苦茫然的模樣，從小，她都是自信耀眼，不服輸到有些倔強的樣子。

她討厭失敗，卻在自己最愛的人的身上，迎來了最大的失敗。

“他是不是婚前恐懼症啊？”駱夏那時，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和好，“沒事的，沒事的，他出去看看又能怎麼樣，這個世界上哪還有比咱們小珺更優秀的女人啊！對不對！”

甚至在戴珺找了個替身的時候，她都覺得可以理解，因為她覺得，那只是戴珺想氣氣高琛，她想刺激他，激他回來。

但高琛還是沒有回復任何消息。

也許他根本就不在乎。

——可他要是不在乎，又憑什麼一回來就對着戴珺甩臉色？

現在，她想起戴珺那在夜色霓虹下，美得近乎虛幻的側臉，還有她說的那句話：“誰不想被人那樣毫無保留的愛着呢……”

駱夏頓時怒從心頭起——高琛那個倒霉玩意！明明是自己先拋下了小珺，明明是自己不愛她了，還一副被全世界辜負的狗樣子！和那個好像被全世界壓迫的許嫣倒真是合適！

要是他真的愛小珺，還會去勾搭許嫣嗎？？要是小珺覺得他依然愛着自己，憑她對他的感情，還會把感情寄托在尹月身上嗎？

這個狗男人！！還好意思想當小珺姨夫！都是這個狗男人害我姐妹！！

她義憤之下，抓起手機就給戴珺發了條短訊：姐妹永遠站在你這一邊！沖鴨！我的珺！

……

而另一邊，高琛也將許嫣送回了她的家。

待到自己一個人獃著的時候，他臉上的柔情和微笑一下子就消散的無影無蹤。

這種情況下，不住的自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卻是戴珺的那個笑容。

【她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嘲諷，卻是漫不經心的一笑：“避重就輕。”】

那不屑的驕傲模樣，篤信世上沒有人能打敗她的自信模樣，他以前曾見過很多次，也喜歡過很多次，更為那笑容的所有者屬於自己，而驕傲滿足過很多次。

但後來，他幾乎再沒有見她笑過。上一世，他一回國，見到的便是她心虛的臉、歉疚的臉、為難的臉、隱瞞的臉，最後——是憤怒的臉、煩躁的臉、不悅的臉，忍耐的臉、無奈的臉、疲倦的臉。

如今，她那一如往昔的張揚笑容，倒短暫的揮散了他心中的陰霾，照亮了一瞬曾經美好的記憶。

一時之間，高琛竟有些恍惚。

可很快，她和尹月站在一起的情景又猛地襲上心頭，他內心深處宛若岩漿噴發一般，奔涌而出一股幾乎將他滅頂淹沒的怨恨與憤怒。

……

第二天，山楂神清氣爽的睜開了雙眼，習慣性的先拿手機看了一眼，就瞧見了駱夏的信息。

山楂：……？

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回復才好，便乾脆沒有回復，起床洗漱去了。

系統立即像個看不得員工清閑的黑心老闆一樣，開口問道：【寶，今天有什麼安排呀？】

【今天去公司。】山楂精神滿滿道：【都已經宣戰了，怎麼樣也得去公司看看吧？身為霸道總裁，這幾天被人叫了那麼多聲戴總，好歹也得去感受一下總裁的感覺。】

她頓了頓，又道：【我還沒試過去自己公司什麼感覺呢……戴珺好歹是個男主，她的企業應該是一流檔次吧？】

系統道：【世界五百強妥妥的。】

【算大廠嗎？】

【妥妥的！】

【好誒！】山楂猛的振奮了起來，隨即又有些萎靡，【可惡，大廠都是些學歷精英怪，我要去當老闆，感覺好危險！】

【不會的！你是老闆你發工資你最牛逼！】

【說的也是！】山楂握緊了拳頭，一甩毛巾，【我現在就要去看看，我遞交簡歷理都不會理我的高端公司有多牛逼！】

【還有，】山楂洗漱完畢，拉開衣帽間的門后，頓了頓，咬牙切齒的補充道：【今天我必要逛街買雙休閑鞋，還要買幾件不是貼身套裙的衣服！戴珺的衣服也太修身了吧！我有一點點小肚子都看的好明顯，害我得一直吸着氣，好難受！】

【那你得切換第二人格才行，不然會崩人設哦。】

【好啊，正好切換第二人格出去找尹月玩。培養感情，要從每天不斷聯做起！】

就這麼定下了一天的計劃后，山楂在鞋跟最粗和鞋跟最低的兩雙鞋子間糾結猶豫了很久，最終選擇了鞋跟最低的那一雙，然後換上了一件剪裁極好，掐腰顯的不堪一握的連衣裙——當然，依然是黑色的。

而一聽說她要去公司，林管家面上不顯，轉身就露出了憂心忡忡的神色，企圖和山楂一起前往。但山楂等會兒還要溜出去逛街找尹月，當然不肯有人跟着礙事，當即便斷然拒絕，一個人上了車。

林管家只得瘋狂給司機打眼色，示意他擔負起盯好小姐的重任。

司機：……可你們只給我發一份工資啊？？

……

一路無話。等下車之後，山楂看着面前那棟幾乎高聳入雲的大樓，一時之間竟被那凜然的氣勢所懾，不敢進去。

【我想起了我和我閨蜜去魔都玩的時候……】

山楂和閨蜜都是小城姑娘出身，第一次到魔都時，都興奮不已。

她還記得閨蜜那時看着魔都的高樓，羨慕而興奮的說，以後夢想就是在這樣的大城市裏，當一位白領麗人，過上優雅光鮮的生活。

只是後來嘛……

昂貴卻逼仄的出租屋、漫長而擁擠的上下班地鐵、天天加班到深夜的高強度工作壓力、以及看似很多卻怎麼也攢不下錢的工資……

魔都賺錢魔都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別怕，我的寶。】系統安撫道；【別看看起來嚇人，裏面的人也都是普通人，而且是他們怕你，你可是老闆！總裁無所畏懼，沖鴨——！】

沖鴨——！

山楂鼓起勇氣，硬着頭皮，邁出了第一步。

“啊！戴總！”

而隨着見到的第一個人露出如臨大敵的緊張表情，恭敬的喊出她的名號，山楂的心，頓時安定了許多。

她一路走來，來來往往的員工無不立即肅容而立，山楂一瞬間就想起了當初上級公司領導來視察的情形。

當時她站在人群中如嘍啰，如今——

唉，其實還是打工人。

這麼想着，山楂雖然因為人設無法微笑，卻也一一向著打招呼的員工們點頭致意，所過之處留下了一片略帶驚喜的小聲議論：“老總今天心情很好的樣子，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說老總的戀人回國了，可能是因為這個才這麼開心吧？”

“我發現老總今天好像比平時看起來嬌小許多誒？”

“好像是高跟鞋低了一點？”

“老總那麼嚴厲，感覺一不小心又要挨批了……”

而山楂則走入辦公室，然後坐在寬敞、明亮、可以俯瞰城市中心的寫字樓高層辦公室里，聽秘書開始彙報工作，然後發懵。

她……她說的每個字都明白，但是連在一起卻完全聽不懂！

這就是世界500強企業秘書的實力嗎！可、可惡！

完全不是這個專業的山楂決定不要浪費時間了，於是她打斷道：“就這麼辦吧。另外，我準備吞併許家，你安排下去，制定個方案給我。”

秘書愣了一下，隨即極有職業素養，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只是服從道：“好的。”

【哇哦。】山楂新奇的驚嘆了一聲，【據說牛逼的秘書不管什麼工作安排都能完成，看來是真的！不愧是精英！】

“對了，還有，”山楂見她轉身要走，連忙又補充道：“給我看看公司現在的管理規定，關於上下班和休假方面的。另外，叫人力資源部的負責人過來見我，帶上幾份最近通過面試準備入職的人員簡歷。”

秘書道：“明白。”

沒過多久，她就抱着一份資料走了進來，放下后又退了出去。山楂翻了幾頁，了解了現行的管理制度后，又去看了看那幾份簡歷。

我倒要看看，我發簡歷不回的大公司，錄取的員工水準要多高！我差距又有多大！

看完之後，山楂：【對不起，打擾了。高端的公司就應該只收這種高端的神仙！】

這時，一個神色幹練，身穿西裝套裙的中年女子便畫著精緻的妝容，走了進來。

她露出一個極有親和力的笑容：“戴總，您找我？”

山楂也不多說廢話，她剛被一堆大佬的簡歷降維打擊了一波，此刻情緒怏怏的還沒恢復：“我想修改一下我們公司現在的管理規定。”

她道：“把上班時間從八點到十二點改到九點半到十一點半，保證午休時間充裕，下午從一點半到六點改到兩點半上班到五點，大小周休息改成周末雙休，嚴禁加班，下班時間禁止發佈一切工作有關信息。請假只要申請就必須通過，不許詢問理由。另外對住的遠的員工增加車補、外地租房員工增加房補、全公司整體提薪一次。”

人力資源總監看着她，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系統也愣愣的說：【寶？】

山楂心道：【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我當打工人的時候阻止不了資本的壓榨，我還不能少壓榨點別人嗎？】

她道：“讓員工多一點自己的生活，去提高自己、去培養興趣、談談戀愛，多和家人、愛人在一起。”

【另外，別忘記這次衝突是要和許嫣發起商戰，為了消除高琛的怨念值，最後肯定得是我輸啊。我又不懂那些商業投資項目，那都是公司層層精英把控遴選出來的，萬一賺了呢？所以我得從其他方面露出破綻，讓許嫣有機可乘。】

【你……你的辦法就是廣發福利？】

【社會上不是都在說，公司提高員工福利會被拖垮嗎？說公司又不是做慈善的——那我反向思考，廣發福利，不正是動搖公司根基的好辦法嗎？等秘書把吞併方案發給我，到時候我反着來，不就一定立於失敗之地了嗎？】

系統：【……啊這。】

看着人力總監領命而去，山楂站了起來，準備跑路。

【啊，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她滿意的想。

【想必那20萬，我很快就能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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