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涵元殿裏話凄涼

耗到天色已黑，林傑買了些東西，換了身穿着，背好書包，便定好了地圖的坐標。他將地圖儘可能地放大，因為如果不小心落到進出瀛台的弔橋邊上的話，只怕會被蜂擁而出的太監們當場殺死。

他選中了光緒居住的涵元殿，瞬間開始平移……等到腳落實地，林傑看到一座貌似富麗堂皇的宮殿，雕樑畫棟的，只是裏面燈火併不十分明亮。

確定了殿外無人看守后，林傑矮身湊近了窗戶，仔細一看，那窗戶紙居然還是破破爛爛的，裏面坐着一個青年男子，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極為瘦削，不過令人奇怪的是，他臉上還掛着由衷的笑容。

“這倒是奇了，不是說光緒帝被軟禁在瀛台，生活極其悲慘清苦嗎？他為何顯得挺開心？”林傑一時躊躇起來，打算觀察一番再進去。

只聽光緒對角落裏說道：“德齡，你彈的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回皇上，這是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非常優雅活潑，我每次彈奏的時候都覺得很開心吶。”一個十幾歲少女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了出來。

林傑找了一個適合的角度，方才看清房間裏的情形，那女子長相清秀，眉眼生動，根本不像宮中面容呆板的宮女。

光緒輕快地走到角落裏的鋼琴旁，回眸一笑，眼中充滿深情，不禁連林傑都看得呆了，這人哪有半分麻木不仁的傀儡皇帝的樣子，就是一個清秀男子啊，還散發出一種年輕人特有的魅力。

他開始專心演奏，林傑驚得大跌眼鏡，皇上的指法嫻熟，樂曲流暢輕盈，越過高高的宮牆，飄過水榭，朝遠處傳去。

女官德齡倚靠在紅木桌子上，傾慕地注視着男子的一舉一動，直到聽完，才讚歎道：“皇上彈得越發好了。小女子甘拜下風。”

光緒臉上露出一絲愁苦，笑道：“可惜太后不喜歡晚上聽到樂聲，她就是聽不到也不喜歡，今天就到這裏了，你明天何時來？”

“還是老時間，小女子告退。”德齡行着禮，慢慢退出涵元殿。

林傑緊張地看着她身邊，並無什麼隨行人員，直到她來到木橋邊，太監才從房間裏走出來，將木橋放下，讓德齡離開瀛台。

一切重新歸入了沉寂之中。涵元殿裏只有幾根蠟燭，勉強照耀着裏面，光緒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林傑看那殿門半掩着，便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皇帝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可辨。

林傑抑制住心跳，緩緩地推門走了進去，然後又將門合上了。他穿的是一身太醫的裝束，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御醫。

光緒奇怪地看他一眼，這醫生也太年輕了吧，似乎比德齡還要小一些。不過心如槁木的皇上並不在意這些細節。

林同學將書包放下，對着皇帝行了叩拜之禮，方才回稟道：“小人林傑，是給皇上看看御體是否安康的。”

“這御醫朕都認識，卻從來沒有見過你，你到底是何人？”光緒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謊言。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這人又是一個太後派過來的密探，而且作用僅僅是加速他去見天上地下的列祖列宗。

少年一怔，索性直截了當地告訴他：“皇上英明，小人來自未來，是一百多年後的現代人，只是機緣巧合，特意來看望一下陛下。”

光緒瞪眼瞧着他，“呵呵”地冷笑起來：“不錯不錯，太后她老人家除了密探，現在連瘋子都送過來了！”

“皇上，我給您看一件東西。”他首先點擊了一下手腕，昏暗的大殿中立即出現了一副閃着藍光的電子地圖，然後少年點中涵元殿所在的地方，那懸空着的電子地圖漸漸放大起來。

光緒大驚！不過一個被人不斷暗算的人，心已經非常大了，連江山都被一個強悍的老娘們兒搶了過去，還有什麼能讓他害怕呢？

愛新覺羅·載湉瞪眼看着那觸手可及的大清版圖，惶惑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這又是何戲法？”

林傑指着地圖的輪廓，懇切地說道：“皇上，我是誰不重要，我們這錦繡江山，可要好好地維護起來，千萬不要給列強搶奪去了！”

光緒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他激動地看着遼闊的疆土，又頹然地坐了下去：“朕是一國之君，徒有虛名，連自己的命運都沒辦法掌控，連這小小的瀛台都無法離開！我又能做什麼？！”

年輕人不太忍心說出下面的話，但是他又不得不把滿清這個歷史上最大的敗家子給載湉展示出來。

“皇上，大清一共割讓了60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出去，這個您清楚嗎？”林傑指着東北方向的尼布楚地區開始冷酷無情地列舉起來：“康熙二十八年，也就是1689年，索額圖將原本屬於中國的尼布楚的地區，拱手送給了俄國，當年大清帝國損失了幾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光緒喃喃地說道：“朕也不明白，那時不是康乾盛世嗎？也許這就是索額圖後來被痛斥為‘大清第一罪人’的原因呢！”

林傑痛惜地搖搖頭：“自打割地求和開了頭，之後零零碎碎的土地不斷地被列強瓜分。1842年，道光二十二年，當年簽訂的最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你應該聽說過吧！”

“朕如何不曉得？只不過我們大清把它叫做《江寧條約》，那年割讓了香港島……”光緒帝此時有些相信這少年並非是太后的人。除了德齡妹子之外，太后的親信們個個都像狐狸、像惡狗、更像豺狼。

少年指着曾被割讓的那塊土地，又是痛恨又是驕傲地說：“那年英國人搶走了我們的香港島，可是在1997年的時候，中國已經足夠強大，終於奪回了香港！”

光緒眼中突然射出燦爛的光芒：“你說的是真的？！後來我們又收復了香港？”

林傑肯定地點點頭。已經34歲的皇帝興奮地站在電子地圖面前，用手指嘗試着去點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版圖。

隨着那些場景不斷地放大、縮小，他的眼光瞬間就像殘燭一般地黯淡下去：“庚子年，那是朕最對不起大清百姓的一年，回到京師后，有人讓我寫了一份罪己詔……”

“請問皇上，‘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這句無恥至極的賣國言論，不可能出自您的內心吧？！”林傑低聲問道。

光緒猶如被雷霆擊中，面容劇烈地抽搐起來……他痛苦地用雙手捂住眼睛：“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那麼無恥！”

蠟燭的微光一閃，滅了。

林傑收起了電子地圖，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光緒忽然幽幽地問他：“好吧，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年輕人，我跟那個女人的死期分別是哪一天？”

林同學猶豫了一下，決定告訴他實情：“陛下，您還有4年的時光，她也一樣。只是她比您遲一天駕崩而已。”

“呵呵，原來如此，我就知道這個老毒婦絕對不可能放過我。不過她也只比我多活了一天，朕心甚慰。”皇帝慘笑道。

林傑心裏很亂，他勸慰道：“要不你逃出瀛台吧！什麼也別管了！”

光緒嗤之以鼻：“真是孩子話！整個帝國都是她的！她活一個時辰，就能在一個時辰內決定所有人的生和死！我的愛妃不是被她投進井裏了嗎？我又能向哪裏逃？”

年輕的皇帝走向自己的床邊，撫摸着上面珍妃用過的床幔，禁不住抽泣起來……

“皇上，我給您買了些內衣內褲，聽說太監們都懶得給您換新的，好些都破舊了。”林傑從背包里取出好幾套全棉的衣物，放在桌上。

光緒擦擦眼淚，苦笑道：“這等醜事連你也知道了。也難怪，我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權力，人家怎麼能忍。那些奴才都是看着她的臉色行事，唉……”

少年恭謹地說：“小人不知皇上身材，所以按照中等體型買的，只怕皇上穿了嫌棄大小，可以先比劃一下呢。”

光緒見他如此熱心，便抖開一套看了看，頓時微笑起來：“買得不錯，這衣服摸起來也挺舒服。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朕現在兩手空空，實在沒有什麼能賞賜你。”

林傑一陣心酸，拱手道：“小人很想帶皇上到外面散散心呢，不然只怕你實在悶得慌，可好？”

那個身材頎長瘦弱的男人站在月色斜射進來的窗欞之下，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珍妃不在了，我的心也如同死灰和槁木了。出去遊玩那是少年心性，我這暮年人，被人囚禁在這死地，哪有什麼心思出去遊玩……”

林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點開地圖：“既然如此，小人就告退了。”他一時還沒想好到哪裏落腳。

“別急着走！跟我說說未來的中國罷！另外，明兒你還能來陪陪朕嗎？”光緒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亮閃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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