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第013章

寧香今天回飼養室比較早,她淘米燒火做好飯,把飯放在鍋里燜着的時候,又拿出課本來攤開在桌子上看了會,背背文章,專心做點數學題。

剛完整默背完一篇文章,生產隊恰好到了下工的時間。林建東一個人牽了生產隊的牲口回來,拉進草棚里拴好繩,又餵了喂糧草。

之前寧香從綉坊回來的時間都晚,吃完飯走得又早,所以林建東下工回來都沒碰上過寧香。難得今天碰上,而且他剛好有事要找寧香,也算是巧了。

喂完牲口,林建東去到屋門外。

寧香看到他過來,連忙合起課本起身出屋,客氣地和他打招呼。

在眼前這個世界裏,唯一對寧香給予過支持和幫助的,就是這位生產隊隊長林建東。寧香不是個不識好歹忘恩負義的人,別人給她的好,一分一厘她都會記在心裏。

寒暄了兩句,林建東伸手到口袋裏摸東西,笑着問寧香:“在看書呀?”

寧香沖他點點頭,微微笑道:“不識字不行的呀,還是得學習。”

長大后就沒太多的接觸,林建東對寧香算不上了解,但看她想要離婚的態度如此堅決,還借了書開始自己看書學習,他心底里是很佩服的。

他大概是唯一一個能看出來,寧香不是在任性胡鬧作死,而是心裏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哪怕全世界都不理解她,她也要堅定不移走下去的人。

說實在的,雖然明白,但他對寧香的未來也是不抱樂觀心態的。人只有順應社會環境才能活得輕鬆,而她選擇和所有人決裂,這條路的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就怕她堅持不住,最後可能更痛苦。

不過難得看到這樣一位與眾不同的女孩子,林建東便想着,能幫就多幫一些。這個世界實在太過沉悶無趣,大部分人都活得小心壓抑沒有生氣,能看到個眼睛明亮的人多好。

他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笑着和寧香說:“我好歹也是高中畢業,上學時候成績挺好的,你要是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能解答的我都幫你解答。”

寧香嘴唇微微帶笑,“謝謝隊長,我接下來可能還要問你借初中和高中的課本看一看。還有,你在縣圖書館借的那些書,能不能也都借給我看看?”

這些還不都是小事,林建東爽快道:“可以的,我抽空都找給你。”

他把從口袋裏掏出來的東西送到寧香面前,又說:“這是一些票,糧票布票沒有,就是一些買油買鹽買作料的票,每樣都很少,你拿着用。不是我個人的,都是集體的東西,你既然決定回來,那就還是我們隊的社員,我得負責。”

這年代國家實行計劃經濟,買吃的喝的用的大部分都需要票。而村子裏各家的票證,自然都是生產隊分發的,要做到人人有份,那就人人得到的都很少。

寧香低眉看着林建東手裏的票證,片刻伸手接下來,然後抬起頭看向他,眼神里誠意滿滿道:“謝謝隊長,隊裏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找我就行。”

林建東不跟她客氣,“那是肯定的,如果有什麼需要我一定找你。”

說完這話,林建東也就不站着了。

寧香卻惦記着住家船的事情,跟着又多問了句:“隊長,隊裏還是沒有空船能租嗎?如果實在沒有的話,就不麻煩你了,我到別的地方再問問去。”

飼養室算是每個生產隊的固定集會地點,除了放農具養牲口,平時隊裏要是有任務宣佈,要開會什麼的,都是把社員召集在這裏。

林建東作為隊長住這裏是為了工作,而寧香這樣一直住着顯然不合適。

林建東留了步,語氣輕鬆跟她說:“差不多了,就這兩天,最多過完節就能讓你搬過去。你別著急,再在這裏湊合住兩天,等我安排。”

聽林建東的這話,寧香感覺他可能以為她在嫌棄飼養室住着不舒服,畢竟這兩間瓦房不大,裏面堆了雜七雜八各種東西,連落腳的地方都少。

於是她忙笑一下道:“我急着搬走,不是嫌這裏不好,是覺得住久了不合適,實在太麻煩你了。還有隊裏人來人往的,也怕人家早晚要說閑話。”

林建東點點頭,覺得寧香考慮得有道理,雖然他自己無所謂這些。他在心裏默默算一下,再次跟寧香說:“再等幾天。”

寧香應下,目送林建東離開飼養室。

林建東走後,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票證,全都是斤兩很小的。除了平時日常要用的油鹽糖醋火柴肥皂而外,裏面還夾了一張月餅票。

確實,馬上就是中秋節了。

寧香進屋小心把票證裝進黃書包里,收起桌子上課本,到灶邊盛飯。吃完飯洗乾淨鍋碗沒別的事,挎上書包拎上自己的綉品,又往綉坊去了。

寧香到了綉坊便埋頭扎在綉品上,其他一概不管。

在中秋節的前一天,她成功靠自己慢慢提起來的手速,把自己領回來的綉品全部做完了。

剪斷最後一根淡紫綉線,下午寧香拎着綉品去公社,到放綉站交成品。

陳站長對寧香的手藝一向都很滿意,稍微檢查了一下她做出來的成品,便結了工錢收了下來。

放好綉品后,他過來跟寧香說:“站里暫時沒有原料可發了,節后我會去城裏的綉庄拿,到時候你再過來,你手快,我給你多發一點。”

寧香笑笑,“那好,節后我再過來。”

站着和陳站長寒暄幾句,約好節后再來拿原料,寧香便背着黃書包出了放綉站。這回她沒有立即回甜水大隊,而是往公社的供銷社去了一趟。

她捏着一沓小斤兩的票證,在供銷社買了點油鹽醬醋糖,以及一支鉛筆和作業本。最後捏着那張小小的月餅票,在月餅攤位上猶豫片刻,掏錢買了一塊鮮肉月餅。

難得重生回來,這輩子她一定不會虧待自己。沒有人對她好,那她就自己對自己好。從牙縫裏省出錢來給別人花,讓別人上學吃好的,誰又記得過她的好,全白瞎。

買好東西離開供銷社,寧香又去了一趟公社附近的集市。

這年頭雖說禁止私下做買賣,但農民自家自留地里種植的瓜果蔬菜,還是可以拿出來賣的,各公社允許社員靠這個賺點錢貼補家用。當然了,除了部分瓜果蔬菜,其他攤位基本都是國營。

寧香這些天都是喝的白粥,難得今天靠做綉品有了一筆入賬,而且明天就是中秋節,所以她決定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於是又在集市上買了一些時令蔬菜。

買完東西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生產隊也早過了下工時間,所有上工社員全部都回家了。於是寧香安心在飼養室做飯,心情好好地哼着小調。

***

甘河大隊,江家。

江岸江源和江欣坐在飯桌前,兄妹三人滿臉苦相地看着桌子上的飯,連拿筷子和勺子的慾望都沒有。明明吃飯是最開心的事,現在卻成了讓人愁苦的事情。

李桂梅過來坐下,拿起筷子出聲道:“吃呀。”

江源和江欣一起看向江岸,然後跟着江岸的動作,慢騰騰地拿起筷子和勺子。然而三個人還沒把飯扒到嘴裏,忽聽到屋外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門外壓下一道黑影。四個人轉頭去看,眼神同步亮起來,江欣反應最快,扔下勺子跳起來,直接往門外的人身上撲過去:“爹爹回來啦!”

江岸和江源也很興奮,隨即跟着站起來,眼睛亮閃閃地看着外頭的男人。男人身材算不上很高大,但穿着打扮十分時髦洋氣,還戴着一副眼鏡。

李桂梅年齡大了,動作慢,是最後一個站起來的。看到廠長兒子回來了,她臉上那個歡喜呀,笑得嘴都合不攏,迎上來說:“回來過節呀?怎麼也沒提前說一聲呀?”

江見海抱着江欣進屋,放下手裏的洋氣行李箱,看向李桂梅道:“不是寧香發電報叫我回來的么?對了,她人呢?”

寧香發電報叫他回來的?李桂梅蹙蹙眉頭,回他的話,“她啊,氣性大,被阿岸不小心推了一把,腦袋磕桌子上了,就耍脾氣回娘家去了。怎麼?她向你告狀了?”

江見海抱着江欣到飯桌邊坐下來,“電報那麼貴,她什麼都沒說,就說叫我抓緊回來。我以為家裏有什麼急事,就連忙請假回來了。”

看到了能撐腰訴委屈的人,江欣在江見海懷裏奶聲奶氣說:“壞女人跑了,不給我們做飯洗衣服,前幾天奶奶洗衣服掉河裏了,差點被淹死。”

聽到這話,江見海臉色一變,“怎麼回事?”

提到這件事,李桂梅也是氣得心梗。她長長嘆口氣,擺出一副可憐無奈的模樣,添油加醋把自己掉河裏的事跟江見海說了,言辭中處處暗示都是寧香的錯。

江見海果然聽出了火氣,眉心深深蹙起,“這大半年,她就是這樣照顧你們的?”

李桂梅繼續嘆氣,“之前么,確實是不錯的。就近來啊,反常得不要不要的。阿岸和阿源去接她回來,她都硬着不回來。我這幾天在家,忙裏忙外,累得腰都快斷了。”

江見海凝神屏氣片刻,開口道:“太不像話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去找她,看她到底是想幹什麼。賭個氣就不顧家裏的老人孩子,是不是一個女人該有的樣子!”

李桂梅越發嘆氣嘆得重,假裝出一副很仁厚慈愛的樣子,“孩子不是她親生的,不心疼也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多怪她啦,就當是我們的錯,把她哄回來才是正經呢。”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勸江見海不要怪寧香,實則句句都是挑撥。暗示江見海,寧香這個後娘不心疼江岸三個娃。說話的語氣更是,她在家好像處處被寧香打壓似的。

江見海聽了果然滿臉不滿,他抬手扶一下眼鏡,對李桂梅說:“不回來她還能去哪?用得着我哄么,您別管了,我一句話她就老實回來了。”

李桂梅聽了這話高興,心想就知道她的兒子有本事。她面容發亮地站起身,給江見海盛一碗飯過來,溫聲說:“匆匆忙忙趕回來,還沒吃飯呢吧?”

說完她把江欣從江見海身上拽下來,讓她坐好自己拿勺子吃飯,讓江見海可以安心吃自己的。這奔波一路回來,又是坐車又是坐船的,肯定累壞了。

因為江見海回來,江家這一晚的氣氛格外不一樣。江岸和江源尤其活躍,嘴巴一直叭叭叭個不停,揪着江見海給他們講外面的新鮮事。

講着講着,江岸就忍不住問:“爹爹,我們什麼時候能跟你進城啊?”

他們實在不想住鄉下了,想進城當城裏人。當城裏人多有面子啊,以後回來,在那些同學小夥伴面前,他們可以把頭仰起來走路。

就是現在,他們跟人打架耍狠也會說:“你們知道我爹爹是幹什麼的嗎?他是蘇城大工廠的副廠長,明年就能升正廠長,遲早讓你們見識見識!”

對於這個問題,江見海直接拋給李桂梅,“你們問問好婆。”

李桂梅開口就是,“我可不去,城裏一個人都不認識,過不習慣。我就喜歡呆在鄉下,街坊四鄰么都認識,誰不對我笑臉相迎的呀?你們想去,你們去就是了哇。”

江見海看着她道:“我們都走了,留您一個人在鄉下,誰來照顧您?我再有本事,不能把您照顧好,那也是個不孝子,還不被人罵死了?”

所以他原配在世的時候,其實也沒跟他去城裏過過幾天好日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帶着孩子在鄉下,主要就是為了伺候李桂梅這個刁鑽婆婆。

江見海娶第一任妻子的時候,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嫌棄妻子沒有文化。但他結婚的時候還沒在城裏謀到工作,條件再好些的他也攀不上,所以就草草結婚了。

第一任妻子命不長,因病去世以後,他就想找個合自己心意的媳婦。但是這次他有體面工作了,卻又被三個孩子拖了後腿,說來這是他一輩子的遺憾和心病。

但江見海對自己媳婦不上心,只對自己這個老娘上心,李桂梅簡直不要太得意。她嘴角全是喜滋滋的笑意,還要繼續裝仁厚:“你有這份心就好啦。”

江見海可不是只有這份心么,說到底他自己除了往家裏給錢,那是一天也沒伺候過自己的老娘。孝敬的事都叫媳婦做了,孝子的名聲卻全被他攬了。

而誰當李桂梅的兒媳婦,那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因為不管把她伺候得多好,她出去也只會說兒媳的壞話,同時誇讚兒子,說兒媳配不上她兒子。

總之李桂梅和江見海確實母慈子孝,只是倒霉了兒媳婦。

母慈子孝的這一家人,溫馨熱鬧地吃了晚飯,洗洗澡又聊會天,也就各自睡下了。

今晚江欣不跟李桂梅睡,硬是鑽去了江見海的床上,趴江見海懷裏睡著了。

江岸和江源哥倆並肩睡床上,睡前還聊了兩句寧香的事。

江源問江岸:“你說她明天會回來嗎?”

江岸把胳膊枕在頭下,“你沒聽爹爹說嘛,他只要一句話,寧阿香就立馬老實回來了。爹爹都親自出馬了,她還不回來,那她是真想死了哇?”

江源思考一會,“如果她真的回來了,我們以後對她好點唄。我真覺得她也沒那麼壞啊,對我們都挺好的。真把她欺負走了,我們就又沒有娘了。”

江岸用鼻孔哼一聲,“你放一百顆心好了,爹爹的條件這麼好,她捨不得走的。”

江源點點頭,“說得也是。”

江岸翻個身往外,“別想了,睡覺吧,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順着江岸的話,江源想想寧香做的雞頭米小圓子、桂花糯米藕、扣肉……想着想着口水就不知不覺流出來了。意識到口水濕了枕頭,他忙抬手一把給抹了,並咽下一大口口水。

***

雖然沒有綉活要做,寧香早上也沒有睡懶覺。她還是和之前一樣,很早起來去綉坊。只是之前帶的都是刺繡原料,今天帶的是課本。

隊裏有通知,說今天還要上半天工,下午半天給社員放假過節。寧香留在飼養室難免會影響到上工的人,所以她便帶着課本來了綉坊。

她在綉坊埋頭看書,綉坊里的其他綉娘則看着她暗笑,並不時搖頭。沒有人看得懂她到底在幹什麼,只覺得她近來腦子有毛病,許多行為都奇怪得很。

人家正兒八經上學的,都沒見有她這麼認真學習,這年頭學習有什麼用?而她一個結了婚的婦道人家,不回去好好相夫教子過日子,居然抱着課本在背書做題,看起來真是滑稽得要命。

寧香可沒那心思在意她們的眼光,她們才能看到多遠?前世她許多意識沒有覺醒之前,目光和見識也是極其有限,顧的從來都是眼前那點吃喝拉撒的事情。

當然她來綉坊看書,還有一個原因——讓家裏人容易找到她。當然不是在期待家裏人喊她回家過中秋,而是以防江見海回來,過來甜水大隊找她。

她不確定江見海會不會回來,因為前世的這個中秋,他是沒有回來的。但結果並沒有令她失望,在上午約莫快到十點鐘的時候,寧蘭找來了綉坊。

作為一個有身份有地位,並且還是寧香丈夫的男人,江見海當然沒有親自跟來綉坊。寧蘭是來喊寧香回去的,只說:“姐,江廠長來了。”

聽到寧蘭這話,綉坊里其他綉娘瞬間有點小驚訝,都擺開了看戲的架勢。她們當然是想看看,寧香到底會不會按自己說的那樣,真和江見海離婚。

當然她們心裏也都是有預設的,覺得寧香大概就是拿“離婚”為借口繼續往下作一作而已。江見海現在親自來了,她心裏肯定喜死了,估計很快就回去了。

但就在所有綉娘都看着寧香,等她起身跟寧蘭回家的時候,寧香抬起頭,看着寧蘭不咸不淡說了句:“那你告訴他,我在綉坊。”

寧蘭神色驀地一懵。

其他綉娘:???

這是要江見海來見她的意思?

看寧蘭發懵,寧香只好把話說明白,“你讓他來綉坊找我。”

寧蘭看着她眨巴眨巴眼,半天擠出來一句:“姐……這……不合適吧?”

寧香說話語氣仍舊淡,又摻了一些冷,“有什麼不合適的?”他是皇帝嗎?

寧蘭想跟她講道理,想說人江見海是大廠長,是個大人物,人家已經放下身份面子來他們家找她了,怎麼還能再讓人親自來綉坊呢?

但她看着寧香的眼神,張了兩下嘴,愣是把這些話都咽回去了。然後她吞兩口口水,低聲應了一句:“好吧。”

說完她轉身出了綉坊,出門后眉心一皺,心裏想——真的是腦子出問題了吧?

她嘀咕着回到家,只見寧金生和胡秀蓮為了招待江見海,兩個人的臉都已經笑僵了。看到她回來了,胡秀蓮伸着頭往外看看,只問:“你姐呢?”

寧蘭面色踟躕,目光從江見海臉上掃過去,吱唔說:“姐讓姐夫去綉坊找她……”

寧金生、胡秀蓮和江見海聞言俱是一愣,還是胡秀蓮先反應過來,站起身來微微咬着牙道:“我看她是腦子進水了,我去把她拽回來。”

但胡秀蓮還沒走出去,就被江見海給叫住了。

江見海顯然已經很沒耐心了,他站起身道:“還是我去吧。”

寧金生覺得不行,怎麼能讓江見海去綉坊見寧香?寧香不懂事歸寧香不懂事,他們做父母的可不能這麼不懂事啊,所以他忙叫住江見海,“讓她娘去吧。”

江見海現在只想快點解決這個問題,“我去可能更有用。”

寧金生和胡秀蓮想一想這幾天寧香的態度,比較認同江見海的說法。現在可能只有江見海出面,寧香才能聽人話。於是他們只能跟江見海說抱歉,說他們沒教好女兒,給他添麻煩了。

江見海確實覺得寧香在給他添麻煩,本來他不必要顛簸數天回老家來的。費了半天勁回來,還要跟她在這裏煩。好好的不知道吃錯什麼葯了,印象中她沒這麼作過。

因為覺得煩,江見海的臉色並不好看,眼鏡下的雙眼黑沉黑沉的。他讓寧蘭在前面帶路,領導架子擺得十分足,跟着寧蘭去往甜水大隊的綉坊。

到了綉坊,寧蘭在門外停住不再往裏去,他則直接跨過門檻進去,掃視一下找到寧香,然後走去她面前,停步立在她的綳架旁邊。

在江見海進門那一刻,其他綉娘就感受到了低氣壓。她們都轉頭看向江見海,本來鬧嚷嚷的綉坊瞬間變得安靜了起來,靜到繡花針穿布的聲音都能聽到。

寧香自然也看到了綳架邊的人,她手指按住書本,慢慢抬起頭來,正好和江見海不耐煩的眼神碰上。這眼神她太熟了,瞬間就把她心底的怒氣值勾了起來,直線飆升。

江見海盯着寧香,開口的語氣也是寧香所熟悉的,“折騰夠了沒有?折騰夠了現在就跟我回去,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看着這樣的江見海,寧香腦子裏微微錯亂了一下,瞬間覺得怪怪的。照理說,她目前和江見海根本沒有相處過多久,雖說是夫妻,但比陌生人沒親近多少。

前世的記憶中,在結婚最初的幾年時間裏,江見海對她的態度一直是冷淡疏離的。他是被她的耐心和賢惠感化后,才慢慢接受她這個妻子的,然後態度慢慢轉變,更多的是不耐煩。

在很多人看來,這就是老夫老妻該有的狀態,是所謂的幸福。

對,是後來兩個人老夫老妻了,江見海徹底不再掩飾對她的嫌棄,赤-裸裸地全部表現在言行里,平時對她的態度就成了這樣處處不耐煩的樣子。

難道說……

就在寧香走神揣測的時候,江見海又不耐煩說了一句:“發什麼呆?聽到沒有?趕緊起來跟我回去,別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他這兩句話說完,寧香還沒反應,綉坊里的其他綉娘已經把她當熱鬧看了——何苦來哉呢,一個女人不分輕重地作,能作出什麼好下場來?嫁了人還不安分,被罵都是輕的。

寧香回過神,不管其他綉娘在想什麼,她屏住一口氣,在心底罵了句“臭傻逼”,隨後陰着臉色和眼神,伸手到書包里掏出離婚申請書,展開拍在課本上。

放好申請書,她抬起頭看向江見海,眼神和語氣比他更不耐煩更嫌棄,“麻煩你說話客氣點。江見海,別太拿自己當回事。我從一開始就沒看上你,比我大了整整十歲還帶着三個孩子的老男人。嫁給你,才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丟人現眼的事!要不是家裏逼着,我根本也不會嫁給你!”

“離婚吧。”

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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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入V嘍,晚上十二點更新,會多更一點,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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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媽覺醒后[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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