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擾
夢澤言走出大理寺,天已經大亮。朝陽染紅了天邊的雲朵,路上做早市的販子們紛紛推着車子、扛着貨出來搶佔着街道兩邊最好的位置。
夢澤言站在大理寺的門口,被太陽光照得眯了眯眼睛。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身體,疲憊極了。這三天,他一直待在大理寺里沒有踏出去過一步。他看完了南山王近幾十年來上奏上來的全部奏章,沒有休息。
“回府吧。”他走上馬車,吩咐。
馬車在街道上行駛了一會兒,搖搖晃晃的。夢澤言頭疼的厲害,明明疲憊得要死,卻無半點睡意。他坐在車上,突然改變了心思:“去‘清浣綰’。”
“是。”車夫沒有多問,調轉了車頭,就朝“清浣綰”駛去。
“清浣綰”是青樓,姑娘們都是接客到深夜才睡下,第二天中午才起來。今天也不例外,姑娘們昨晚接客到很晚,天蒙蒙亮了才都睡下。此時樓里一片安靜,無論是姑娘還是夥計都睡得正香。只有安安和林希早早的起來了,這是安安前世養成的習慣。林希負責照顧安安起居,自然也是隨着她的作息。
安安在房間裏悠閑的看書,林希站在旁邊給她扇着風。
樓下傳來平時這個時候不可能出現的叫門聲,安安望了林希一眼,樓下的叫門聲還在繼續:“你下去看看吧。”她說。
“是。”林希放下扇子,下樓去開門。
大門外,夢澤言負手站着,拍門的是侍從王克。
“言二公子。”林希恭敬的行禮。
她之前是不知道夢澤言身份的,但經歷過被土匪綁架到山林那一遭,她看到小姐帶着言二公子過來營救他們,她聽到言二公子帶來的那隊侍衛稱呼他為“二殿下”,便由此猜到了他的身份——當朝的二皇子,夢澤言!
她心中震驚不已,對夢澤言更加的恭敬,在他面前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對安安也更加的佩服,更加確信了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小姐絕非池中之物,總有一日會擺脫“清浣綰”的束縛,大展宏圖。她只要忠心耿耿的跟着小姐,她將來總有一日會有能力嚴懲舅舅,奪回父親留下的房屋和田地,替母親、替自己報仇的!
“你家小姐呢?”夢澤言開口問道。
“在樓上看書,言二公子請進,我這就上去告訴小姐您來了。”
夢澤言點了點頭,踏入了“清浣綰”。
林希上樓,安安聽說夢澤言來了,有些意外:“他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不用上朝的嗎?”
然此時夢澤言已經走到了她的門外,聽到了她的抱怨:“剛處理完一個案子,向父皇請了假。”
安安推開門,看到夢澤言雙眼佈滿了血絲,嚇了一跳:“你這是熬了多久沒睡,都憔悴成這個樣子。”
“回阿娘姑娘,我家主子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跟在身後的王克說。
夢澤言扭過頭來瞪了他一眼,訓斥王克多嘴。
王克識趣的低下了頭,偷偷的扯了扯林希的衣袖,示意她趕緊出去。
林希會過意來,跟着王克一起恭敬的退出了房間,合上了房門。
“你怎麼還和前世一樣,忙起政事來命都不要了,吃過東西了沒有?”安安關切的問。
夢澤言搖了搖頭:“沒有,吃不下,頭疼得厲害。我記得你之前學過一手按摩的手法,可以緩解頭疼,便來了。”
安安搖了搖頭,知道他這是在扯謊。她那一手緩解頭疼按摩的手法還是前世跟着他王府裏頭一個老御醫學的,他要是真因為頭疼才來的這裏,還不如快點回府去,他府上的老御醫按摩的手法可比她要精準的多。
不過看他一臉疲憊的模樣,她也懶得戳破他的謊言:“還是要吃些東西的。”
她打開門,對林希吩咐,“去外面,買點包子和小米粥回來。”
“我去吧。”王克搶聲道,“我更知曉公子的口味一些。”
安安點了點頭。
她走到夢澤言的身後,雙手按在他的太陽穴上,回憶着前世與老御醫學到的手法,給他一邊輕按着,一邊說:“一會兒吃過了早點,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兒等睡醒了再說。”
夢澤言閉上眼,感受着她溫柔而有力的揉捏,混沌的腦袋清明了許多:“你就不問問,我這幾天在忙些什麼?”
“有什麼好問的,總之是大事就是了,說了我也不懂。”
“你前世可不是這樣說的,無論我做什麼,見了什麼人,看了什麼書都要問一下。說是想更靠近我一些,想更了解我一些,我笑說了你也不懂。你就說即使不懂,也想要聽聽,想要更加的了解我。怎麼,現在是不想要了解我了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安安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的殺氣。
她按在他後腦勺上的手指停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揉捏起來:“那不是那時候糊塗,聽信了奸人的話嘛。言二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計較了。”
“我可不是什麼大人,也沒有大量,我小氣的很。”
“嘁。”安安收起給他按摩的手,忍不住推了他的頭一把。
夢澤言有些微惱。
恰時王克買了早點回來,安安趕緊去開門,逃掉了夢澤言伸來討伐的手。
夢澤言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小個包子,就一頭栽在安安的床上睡下了。
安安惱怒不已:“我們樓里空閑的房間可多了,你去那裏睡吧。上次你在我的房裏睡了一晚上,我就被媽媽提着耳朵罵了好久。要是再在這兒睡一天,我會被媽媽打死的。”
“不去。”夢澤言冷漠的說,“我嫌臟。”
安安:……
就是有點委屈,有點難過。
夢澤言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心裏頭裝着事兒,還是沒有睡着。
“你給我讀書吧。”他說。
安安生着氣呢,懶得理他。
“我睡不着。”他可憐兮兮的說。
“你想聽什麼?”安安鄙視自己的心軟。
“就你桌上那本《漢樂府》吧。”
安安惱怒,他都困成那樣了,還這麼心細的觀察着自己屋裏的每一個細節,是有多防着她啊!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看到她桌上放的是什麼書的。
她拿起桌上的《漢樂府》,悠悠的念了起來:“孔雀東南飛,十里一徘徊……”
夢澤言閉上眼睛,在安安清幽空明的聲音中進入了夢鄉,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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