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首/重生
祈皇元年,六月三日,晴轉驟雨。
京城陽光明媚,天氣很好。艷陽高照卻不是很熱,是個踏青遊玩的好時節。
人們吃過早飯,齊齊聚在了菜市場的街道檔口。
今天這裏將施行一場斬首,作為新皇登基后第一個被斬首的人,喬安安很榮幸的以這樣的方式被人們所認識、所記住。
她原是“清浣綰”的一名無名歌女,花名“阿娘”。后被丞相喬韻文看中收為義妹,取名喬安安。
之後她遊走於各個皇子之間,讓他們情迷至深,為她謀反的被砍了頭,頹廢的被發配荒地做閑散王爺,出家的去寺廟剃髮為僧……
喬安安一人迷倒了眾生,皇子、皇孫皆為其着迷。攪得天家不得安寧,手足相殘。
她讓最具勢力、最被百姓擁戴的二皇子夢澤言發了瘋、着了魔,為了她殺手足、篡皇權,與天下為敵,最後被太子夢祈諾斬於午門之下。
她讓才華橫溢的三皇子夢誶晏沉迷女色,貪圖享樂,不問朝政,失了上進之心,最後讓皇帝失望,發配永州做了個閑散王爺。
她讓眉心一點硃砂痣,驚艷決絕,令天下無數女子所痴迷的四皇子夢恆生一見傾心,再見生情,三見成狂,終而不得,最後看破紅塵,剃度為僧。
……
她讓本該波濤洶湧無比兇險的奪嫡之爭變得風平浪靜無人在意,讓太子夢祈諾從中得利,順利登基,成為新皇。
然後她就被以“擾亂朝綱,禍國妖姬”的罪名被新皇下了斬立決。
人們聚集在菜市場門口,都想要看看這個“禍國妖姬”到底長了一張什麼樣的狐狸臉,能迷得眾皇子成瘋成魔,為之痴為之狂。
在萬眾矚目下喬安安被押了上來,她穿着一身囚服,披散着頭髮,被架在囚車之上,雙手雙腳綁着鐵鏈,明明該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卻在她一張絕世容顏的映襯下顯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白色的囚衣被她穿得仙氣飄飄,勝過萬千華服;披散的頭髮飄逸順暢,隨風飄揚,抵過萬千風華。
她挺直了身姿,屹立於囚車之上,表情淡漠,不喜不悲。
好像接下來要被斬首的人不是她,
好像街道兩邊人們議論、唾棄、感嘆、羨慕的人不是她,
好像她不是這塵世中人,這世間萬物與她而言不過寥寥,連同她自己的性命也一樣。
她有着絕世的容顏,傲人的身材,和一顆空洞、不分善惡的心。
她擁有讓人一見傾心的本事,短短的一生之中仰慕者無數。
就像現在,她沖路兩邊的行人微微一笑,就讓眾人對她生出了憐憫之心,放下手中的雞蛋與爛菜葉子,替她感慨紅顏薄命。
她本可以輕輕鬆鬆、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榮華富貴只要她想要就有數不清的人願意為她送上。
可她偏偏要遊走於權貴之間,玩弄他們的感情,摧毀他們的心智,最終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被官差押上了刑場,劊子手喝了一口酒噴在砍刀之上。
她看向台下,人群的盡頭,一輛不怎麼顯眼卻做工考究的馬車停在那裏。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丞相府的馬車。
車窗被人從裏面推了開來,一張俊秀的臉龐冷漠的看向這邊。
是了,就是因為他,她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因為他的一句話:“助我成大業,我將迎娶你為妻。”
因為這麼一句一聽就是謊言的假話,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殘害了無數人的性命。
然後自己落得如此下場。
不甘心嗎?喬安安眼神迷茫。
這就是報應吧,她如是想。
劊子手大刀揮起,沒有且慢,沒有刀下留人,也沒有人來劫囚,能來救她的、會來救她的人都被她給害死了。
此時此刻,她突然大笑了起來,嘲笑喬韻文的歹毒,嘲笑自己的愚蠢。
原以為自己是在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原來自始至終她才是被人玩弄的那一個。
天空突然陰暗了下來,毫無徵兆的下起了大雨。
大刀落下,她睜大着眼睛看着刀鋒靠近,鮮血濺紅了雙眼,隨即一片漆黑。
鮮血濺落一地,被大雨沖洗乾淨。
人們看完了熱鬧,紛紛躲着雨,四散而去。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喬安安許下了一個願望:如果有來世,她一定要做個好人。
只是這來世來得太快了些,她剛感受過死亡的痛苦就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呼吸?她的手撫上胸口,感受到蒼勁有力的跳動。
人死了心還會跳嗎?她感到疑惑。
抬頭,看到眼前小姐妹們停下了嘰嘰喳喳的討論,都奇怪的看向她。
“阿娘,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一個身穿綠色長裙的女孩走了過來,關切的問。
“阿娘?”喬安安喃喃的重複了遍,她是多久沒有聽見過這個稱呼了。這是她在進入丞相府之前,在“清浣綰”做歌女時的花名,後來被丞相喬韻文贖身,接進了丞相府,嫌俗氣就給改了。之後再也沒人這樣叫過她,連她自己都快忘記了這個名字。
“你是小杜鵑?”她認出了眼前的女孩,不太確定的喊了聲。因為眼前的女孩長得和小杜鵑極像,但又和喬安安所認識的小杜鵑又有所不同,她年輕了許多,也開朗了許多。明亮閃耀的眼睛是喬安安所認識的小杜鵑所沒有的,好像她還未曾經歷過被心愛之人所欺騙、所拋棄之痛一樣。
“是啊。”小杜鵑點頭,然後用更奇怪的眼神看向喬安安。
喬安安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環境即陌生又熟悉,好像她曾經長大的地方“清浣綰”,可她畢竟離開了“清浣綰”太久,記不太清了,不敢確定。再看堂中的女孩,一個個長相稚嫩,約莫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竟都是曾經熟悉的面孔,她以前在“清浣綰”時的姐妹。
猛然間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她似乎穿越了時間,回到了過去。
她抓住小杜鵑的手,急切的問:“我現在在哪裏,現在是什麼年間?”
“這裏是‘清浣綰’啊,還能是哪裏。今年是秦皇二十八年。”小杜鵑迷茫的回答,“阿娘,你到底怎麼了?”
喬安安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是她曾經對着銅鏡練習了成千上萬次的最迷人的微笑。
她重生了,重生到了遇見喬韻文之前。
真是太好了!她喜極而泣。
看來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她曾經造下的孽,給了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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