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路邊的東西不要撿(六千字大章)
另一邊,華北市。
這裏是火辣少女仙兒執行任務的地方。
由於是考驗個人能力,所以芙蓉婆婆並沒有跟來。
只是誰也不知道的是,華北市郊區外的一座小山上,竟然還生活着一家人。
這家人就是阿木家,他們祖孫三代全部生活在這裏。
儘管夜晚很不平靜,還爆發過鬼亂,但是鎮魂司進行大面積滅殺鬼物之後,他們又搬了回去。
用老阿爹的話來說就是懷舊,反正也不是太遠,住幾天回華北市去就行了。
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外面可能還存在着什麼危險。
阿木出去回來后,手上竟然拎着三隻肥兔子和一隻野雞,懷裏還兜着給一歲多的兒子買的糖果。
老阿爹,這個家庭里唯一的二階拘鬼者,此時正在門檻前研究着什麼東西。
阿木將獵物和野果扔給老婆,出去換下那身髒亂的行頭,獵犬則興高采烈地圍着阿木老婆打着轉。
阿木換好衣服后,本打算去逗逗兒子,房外竟傳來老婆的大叫聲。
“嚷嚷啥嚷嚷,不就是只懷孕的兔子嗎,有啥大驚小怪的。”
阿木衝著老婆吼道,而此時後者的手中正拿着一個血淋淋的幼兔胚胎。
老阿爹走過來,看到地上那三隻死兔子,嚇得一哆嗦。
“這,這兔子是哪兒來的?!”
阿木不以為然地撓了撓頭:“路邊撿來的啊。”
老阿爹聞言,嚇了一跟頭,站起來一煙斗抽在阿木膀子上。
那是一隻健壯的公兔子和已經被破肚的母兔子,最後一隻體型肥大卻毛髮稀疏,顯然那是只老兔子。
“快,快去把他們給埋了啊!”
“啥?三隻肥兔子都埋啊?”
阿木一邊攔住老婆,一邊沖阿爹嚷嚷道。
“啪!”誰知阿爹這又是一煙斗抽過去。
“爹!你打我作甚。”
“你還好意思說,我早跟你說過外面的東西不能亂撿啊!”說著阿爹又想一煙斗抽向阿木,嚇得阿木趕緊抬手擋住。
“這不就是三隻兔子嗎,有啥大驚小怪的,更何況,周圍片區的鬼物不都被鎮魂司給消滅了嗎。”
“你…哎,這兔子分明就是用來換命的啊!”
“你還沒發現嗎,三隻大兔一隻小兔,對應的可就是咱們一家子啊!”
阿木嚇了一跳,不再說話,一旁的獵狗倒是突然竄過來衝著地上的老兔子吠個不停。
阿爹湊過去一看,早已死透的老兔子居然睜着一隻血紅的眼睛望着他,鬍鬚處還粘着一顆粉紅色的蒼耳。
阿爹顫顫地扯下那顆蒼耳,手裏的煙斗卻應聲摔了下去。
“老兔不沾蒼耳,一朝沾之便為仇,耳為血色則不休……”阿爹喃喃道。
“哎呀阿爹,反正咱這兒離內城又不遠,能出什麼事兒啊。”阿木嘴裏嘟噥着。
“更何況,不是還有您嗎?”
“阿爹!”這時,遠方的兒媳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埋好了嗎?”
“埋是埋好了,可……”兒媳有些結巴。
“可什麼,你倒是說啊?!”本來就被老爹莫名一頓訓斥的阿木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他忍不住打斷老婆的話,大聲吼道。
兒媳深深吸了一口氣,“埋,埋的時候那隻母兔子的眼睛好像突然就睜開了,眼看着快埋完了,它,它又……”
“又怎麼了?你到底能不能說話?!”阿木看着哆嗦的老婆,恨不得一巴掌呼過去。
“我的手,不,它的手,它好像撓了我一下。”兒媳伸出左手,像一道標記一樣,手背上一道若隱若現的白色爪痕。
阿爹一屁股坐了下去,“看來,它還是不肯放過咱們。”
“我說,哪有這麼邪乎。這裏又不是那些地方,鬼物應該很少才對啊。”
阿木摸了摸下巴,“不過那隻老兔子倒是有些奇怪,我撿到它的時候,竟然沒有死透,又爬起來往樹林裏鑽了老一陣,眼看快追不上時它又好端端地停了下來,最後還是在一片墳地前將它抓住。”
“在,在哪兒?”阿爹哆嗦着望向阿木。
“墳地啊,這麼多年竟然沒發現咱們這後山上居然有片墳地。”
“你……你這個蠢貨!那分明是它故意引你過去的啊!”
阿木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兔子,目光剛好和它相遇,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怎麼說捉住它后就一直在那片墳地打轉,後面要不是跟着阿黃……”
“是鬼打牆!”一旁的妻子面如死灰地道。
“爹,爹,我們應該怎麼辦啊爹。”兒媳蹲下來揪着阿爹,話里已經隱約聽得出一絲哭腔。
他們知道,身為唯一拘鬼者的阿爹,一定是看出了什麼。
半晌過去,阿爹才緩緩坐了起來,他先撿起煙斗吧嗒了一口。
“還好這次是蒼耳,還有辦法,要是鬼針草那麻煩可就大了。”
阿爹快速穩定下心神,然後指着地上的兩隻死兔子,“快把這兩隻兔子也埋了,公兔子埋在母兔子正北方,老兔子埋在母兔子正南方,再撒一把小麥草當做給幼兔的吃食……”
“阿木,你現在趕快去砍三根木杉條回來,必須趕在天黑前,快去!”
阿木:“爹,咱們,咱們要不跑吧。”
阿爹啐了他一口,“跑?你知道嗎,我們已經被盯上了啊,這時候出去恐怕連鬼打牆都走不出,你真當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都怨我,咱就該好好待在城裏!”
阿木打了哆嗦,然後趕緊回房拿刀去了,獵狗阿黃跟着竄來竄去;
兒媳帶走兔子后,阿爹回到房間,從床下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來一根狀若馬蹄的東西。
他找到阿木獵來的那隻野雞,扒乾淨野雞屁股上的羽毛,上面佈滿了白點。
阿爹嘆了口氣,“雞啊,這次你可得幫幫老頭子我……”
說著,他一刀割斷野雞的脖子,用一個鐵碗接住雞血。
等雞血流干后,阿爹回房抱起小孫子,輕聲噓了好久小傢伙才尿出來。
看着那一點為數不多的尿液,阿爹思慮了半晌,又從黑蹄上敲下一塊來磨成粉,然後混着一些雞血倒進尿中。
阿爹攪動着那一小碗灰灰的液體,將孫子連同搖籃抱進裏屋,放在一張靈牌下。
然後將液體灑在搖籃周圍,一圈下來,那碗灰色的液體剛好用完,做完這一切,阿爹才喘着氣朝靈位跪下。
“阿媽,這一根獨苗就望您照看一二了……”
然後走出門去,將阿黃拴了起來。
“阿爹,阿爹——”
不一會兒后,阿木便回來了,手上還拿着杉條。
阿黃的犬吠慢慢變弱,它好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樣,坐在地上默不作聲,眸子裏飄忽着一起躲閃和怯弱。
阿爹走近來看着它,然後招呼兒媳去灶台拿塊肉來,自己輕輕撫摸着阿黃,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多一會兒,兒媳回來了,阿爹接過一塊肉,將肉放在阿黃面前,看着阿黃對着肉聞聞嗅嗅的,但就是不動口。
一旁一同站立的兒媳則小聲地同阿木說著話。
“你扔那後面的臟衣服臟褲子咋沾了那麼多草籽啊?”
“草籽?我咋沒看見呢?”
“在背上呢,你怎麼看,那麼大一片兒全是,你順帶着就給脫下來了。”
一旁的阿爹望了過來。
“什麼草籽?”
“我也不認識是啥籽,反正黑黑的一大片。”見老爹聽到,兒媳只好老實地回應。
“哎呀,爹!您不要這麼大驚小怪的,普通草……”一旁的阿木還沒說完,阿爹便已起身往兒媳來的方向走去。
阿木撇撇嘴,剛和老婆一對視,後面突然傳來阿爹的驚叫。
“啊!!!”
兩人臉色一變,趕緊向後跑去,來到阿木放臟衣服的木盆前,只見阿爹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手裏拿着一小根黑黑長長的東西,形似草籽,嘴裏不停地重複道。
“鬼針草,鬼針草……”
阿木驚慌地忘了一眼自己換下的一堆衣物,整個衣服和褲子的背面竟全是那名為鬼針草的東西,黑黑的一片。
“阿,阿爹?”
阿木此時再沒了先前的方剛,他想起小時候偷偷在阿爹床上看到過一本書,一句話森然地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鬼針遍野不歸家,歸家亡命度陰家…”
阿木這才想起,阿爹當初不讓他成為拘鬼者,當他在拘鬼籍上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阿爹硬是追着他打了一路。
“可是,可是鎮魂司不是都已經對這周圍的鬼物進行大清除了嗎。”
“怎麼還會…”
“哐!”
一聲驚雷猛地響起,嚇得夫妻倆瑟瑟發抖,但同時也將癱坐在地上的阿爹震醒了過來。
阿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落日已經快要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
“來不及了。”阿爹慌慌張張地衝進廚房,抱起一隻大豬腿就往外跑。
阿爹將豬腿放在阿黃面前的地上,然後又飛快地沖回裏屋,他小心地推開門,在那道圈外將孫子抱了出來。
阿木和老婆沒頭沒腦地跟着亂跑一陣,見阿爹又回到了阿黃前,阿木再也忍不住了,他顫聲道:“爹,咱們跑吧!”
一旁的兒媳漸漸有了哭聲,阿爹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他盯着夫妻二人,不知是苦澀還是無奈,似笑非笑地說:“跑?跑不掉了……本以為只是老兔搏命的紅蒼耳,沒想到連那東西也招惹來了。”
阿爹終於嘆了口氣,他看着眼前的阿黃,臉色逐漸肅穆起來。
阿爹將懷裏的孫子遞給兩人,親手去解開阿黃身上的鐵鏈。
“再多看看孩子吧,這次無論如何都得把咱家這根獨苗給保住!”
兒媳緊緊地抱着孩子,她知道阿爹不會說假話,她不舍地親吻着懷裏的孩子,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阿木漸漸地也不再慌亂,他難得沉穩地抱住妻子,一家三口就那樣站在即將西下的落輝里。
看着這一幕,阿爹也不禁老淚縱橫,他抬頭看了眼越來越黑的天色,卻不得不打斷兩人。
“阿木,去把去年雜物間裏剩下的那半桶黑漆拿來,立刻!”
阿爹奪過兒媳手中的孩子,然後對着阿黃跪了下去,他把孩子立在胸前,讓孩子的小臉對準阿黃。
“狗兄弟啊,這次老頭家遭受劫難,我們家待你就跟親人一樣,這孩子是老頭子家的獨苗啊,我求求您記下這張臉,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都一定保護好他。”
“這根豬腿就當供奉給您,如果您答應了,就請叫一聲吧。”
阿爹苦苦地哀求着,阿黃四處張望,它不時瞅着天邊,目光躲閃,沒有跑,也沒有理會地上的豬腿。
阿木提着黑漆趕到,阿爹仍舉着孫子跪在阿黃前,見狀,夫妻二人也跟着跪了下來。
一陣怪風襲來,道道閃電再次劃過寂靜的天邊,不遠處的阿黃緊緊望着靜謐的黑夜,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聲音。
門前,幾人和阿黃對峙着,雷光中,阿黃的一雙眼睛終於緩緩望了過來,盯住了眼前熟睡的嬰孩。
“汪——”
一聲沉悶的吠聲突然在四人中間響起,而此時的陰風也越來越盛……
“呼——”
一道陰冷的怪風刮來,吹得幾人衣襟驟起,阿木感覺好像有人在對着他的耳朵吹氣一樣,說不清哪裏的奇怪。
遠處的阿黃則對着空氣莫名地吠着,眾人慢慢站了起來。
阿爹頭上的白髮隨着風而吹動,他趕緊讓眾人回到房間,臨時還不忘帶上那桶黑漆和豬腿。
阿爹關好房門,走到裏屋跟前輕輕將門推開,把孫子放進搖籃里。
“去,把那黑漆塗在阿黃身上。”阿爹出來對兩人說道。
也不問為什麼,阿木趕緊和媳婦動起手來,奇怪的是阿黃竟然沒有絲毫反抗。
門外的風聲越來越大,夫妻倆的手也跟着抖動起來。
好不容易給阿黃塗抹完畢,這時候看去就像是一隻黑狗。
門外的風聲越來越大,吹打着那扇木門砰砰作響。
阿爹瞅了一眼搖搖欲墜的木門,神色凝重。
他連忙拿起那根豬腿,走進了裏屋。
阿黃見狀,也徑直跟了進去,阿爹將豬腿放在搖籃的圈外,阿黃立馬坐了下來,慢慢啃食着豬腿。
下一秒,阿爹深深地看了一眼搖籃,咬牙將門關上,鎖上了一把古銅色的鎖。
“兒啊,來,待會兒要是聽見阿黃叫了,就說明你們安全了。”
“要是阿黃不叫,記住,說什麼也不能開門啊。”
阿爹說完話后,摸了摸阿木,然後將木杉條片開,和着稻草編織成一個個小人放在桌上。
最後眼神一凜,示意兩人開門。
阿木和老婆將手放在門叉上,紅着眼不肯放手。
“快開!你想你兒子跟着一起死嗎?!”
“啊!!”良久過後,阿木哭着大叫一聲,一把將門打開。
阿爹咬破舌尖,對着吹進門的風一口啐去。
怪的是,那風被阿爹吐出的血一沾,竟全部退了出去,一點沒湧進屋內。
“關門!”阿爹在門外吼道。
阿木趕緊關上房門,他忍着痛,後背順着木門滑下去癱坐成一團。
老婆緊緊地靠在他身旁,窗外的風越來越響,砰地一聲,屋內的燈突然全部碎開,阿木仰着頭,目呲欲裂。
一團團烏雲堆積在空中,陰風卷得整座山上的樹林沙沙作響。
約摸幾分鐘后,所有的風都停了下來,黑色也好像沒有了那麼陰森可怖。
一道閃電劈在木屋不遠處,循着光亮望去,一個人躺在地上,略顯佝僂…
“喵——”
屋頂上,一隻黑貓閃動着綠油油的眼睛跳下來,藉著不時閃起的雷光,可以看到黑貓在舔舐着地上的什麼東西。
黑貓就這樣圍着木屋舔了一圈,到那具佝僂的身影前才停了下來。
“喵~”
地上的人以面着地趴倒在地上,幾道猩紅的眼睛一閃而過。
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踢了那具屍體一腳,那個人翻了過去,露出身下遮蓋住的路。
雷光下,黑貓叫着跑開了,一根黑黑的東西被黑貓踢中,咕嚕嚕地滾開。
地上那人被踢翻後仰面躺在地上,一眼看,竟是阿爹!
雷光閃過,一道黑影突然竄進了阿爹的體內,阿爹的眼睛猛地睜開。
房間內,阿木和妻子看着風平浪靜的門外,他想起阿爹臨走前說的話。
兩人焦急地看着內屋的房門,十息過去了,還沒聽見黑狗的回應。
“砰砰砰——砰砰砰——”
這時,規律的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阿爹熟悉的聲音。
“阿木,快開門……”
妻子顫抖着抱着阿木的一條手臂,兩人硬着頭皮向前挪動着腳步,阿木顫抖地打開房門。
一道閃電立劈而下,電光映照在門外的阿爹身上。
“阿,阿爹?”阿木老婆小聲地喊道。
阿爹抬起頭,朝兩人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這時,阿木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他一把關上門,吼道:“他不是阿爹!”
兩人恐慌地跌坐下來,這時外面的風又開始猛刮起來,呼呼地吹打着木門,其中還夾雜着有節奏的敲門聲。
“阿木,快開門……”
阿木和老婆緊緊抱在一起,兩人都能清楚感受到對方顫抖的身體。
突然,風又停了,敲門聲也停了,屋外一片寂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阿木老婆把頭死死埋在阿木懷裏,阿木硬着頭皮望過去,他驚恐地看到,門縫裏居然有一雙猩紅的眼睛,骨碌碌地望着他們。
這一下可把阿木嚇得冷汗直流,他顫抖着別過頭去,緊緊抱着老婆。
他很想去裏屋看看自己的孩子,卻又不得不忍住。
“嘻嘻……”
這時,那雙眼睛突然消失了,屋外卻再度颳起了大風,木門又砰砰砰地響了起來。
並且,簌簌的風聲中還夾雜着野貓的嘶吼和孩童的笑聲,風越來越大,貓叫聲也越發凄慘。
木門劇烈抖動着,眼看就快要擋不住,阿木連忙帶着老婆來到牆角蹲下。
“砰——”
木門應聲倒下,電光閃動間,一道佝僂的人影在整個屋子內慢慢放大。
角落裏,阿木死死捂住老婆的嘴。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一雙草鞋邁過,阿木看到阿爹極不協調地走了進來。
那個東西則一眼盯住了桌上的三個小人,它的眼中,那三個小人正是阿木,阿木老婆,還有阿木的兒子。
阿木咽了口口水,雷光閃過,阿爹竟獰笑着轉過來看向他們。
“跑!”
阿木一聲大吼,一腳踢倒“阿爹”,帶着老婆沖了出去。
“嘻嘻嘻……”
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笑,桌子上,幾隻血淋淋的兔子正啃食着稻草編成的小人。
裏屋內突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幾隻兔子豎起了大耳朵,然後放下了手中被啃得稀碎的小人,從阿爹身上跳過,向聲音的來源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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