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波洛偵探社07
07
三天之後,下午。
奧林匹克號郵輪順利抵達哈德遜河港。
幾天前的血案在船上引起一陣轟動,但好在很快抓住了嫌疑人,乘客並未過分驚慌失措。在羅賽琳的堅持下,約翰遜船長答應為漢克寫一份求情信,看在他主動提供證據、且為人利用的前提下,請求紐約警局寬大處理。
就在昨天,昏迷了三天的道格拉斯小姐也終於清醒過來。
這可是個好消息。如果道格拉斯小姐沒有死,那漢克的罪名就是襲擊而非殺人。也許這能進一步減輕他的罪名,從而避免死刑。
紐約港口的天氣清朗,陽光和煦且溫暖,與陰雨連綿的英國截然不同。日光也照亮了羅賽琳的心情,她早早醒來就收拾好行李,禮貌地同室友告別。
走到棧橋附近,羅賽琳一眼就看到前方一手持着手杖,一手提着行李的熟悉背影。
羅賽琳眼前一亮,她當即揚起聲音:“福爾摩斯先生!”
年輕姑娘清亮的嗓音一如海鳥鳴唱,劃破了四周回蕩的私語與船隻機動聲,精準無誤地指向走在前方的英國紳士。屬於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背影猛然停了下來,而後他轉過身,看向羅賽琳。
喊住他自然是有話要說。
然而就在羅賽琳要邁開步子之前,約翰遜船長匆忙趕到。
“波洛小姐!”
他氣喘吁吁地喊住羅賽琳:“麻煩給我五分鐘的時間。”
羅賽琳:“……”
什麼嘛!都要下船了,船長還是那麼沒眼色。
不過福爾摩斯先生似乎並不在意,他遙遙對着羅賽琳按了按帽檐,示意自己可以等待。羅賽琳這才安下心來,不情不願地看向約翰遜船長:“怎麼了,船長?”
約翰遜船長欲言又止。
他張了張嘴,但在羅賽琳直勾勾的眼神之下,仍然不得不承認:哪怕這位羅賽琳·波洛小姐是傳奇歌星的女兒,約翰遜船長還是不太喜歡她。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總讓船長覺得他並非受人尊敬的皇家海軍,而是砧板上剝了皮等待分割的豬肉。
“我……向你道歉,波洛小姐。”
約翰遜船長猶豫再三,還是把籌備好的話語說了出來:“是我輕視了你,這不應該。”
羅賽琳:“啊!”
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立刻擺出一副大度的表情:“沒關係的。”
約翰遜船長搖了搖頭:“不不不,很有關係。在慌亂之中我失去了做人的本分,請原諒我幾天前實在是……太震驚了,才會這麼無禮。”
要知道這幾天來,船長那叫一個後悔不迭。
大偵探波洛的外孫、傳奇歌星伊蒂絲的女兒,還是道格拉斯小姐的救命恩人!甚至兩位小姐的母親曾經還是朋友,任何一個關係拿出去都夠讓約翰遜船長從此在上流社會抬不起頭。
誰知道一位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姐,會換上舊衣服混去三等艙啊,這不是自降身份嗎!
船長抱怨之餘,也不得不主動出面道歉,試圖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至少別讓這位年輕的姑娘懷恨在心,之後為自己穿小鞋就是。
羅賽琳那雙讓船長倍感不舒服的眼睛上上下下轉了一圈,而後她眉眼彎彎,送個船長一個燦爛的笑容。
“既然如此,”羅賽琳興緻勃勃地張開雙臂,“那就送我一個擁抱吧,船長。”
“嗯?”
在船長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羅賽琳就已經前進一步,用自己的雙臂虛環住了約翰遜船長的身軀。
這是個非常禮貌的擁抱,完全是後輩對長輩,像是一位少女在與自己的叔叔告別。
“一個擁抱抿恩仇,如何?”
羅賽琳說著放開了約翰遜船長,抬着笑臉:“也謝謝你為漢克寫求情信。”
約翰遜船長這才放下心來。
走上棧橋時,羅賽琳還熱情地向約翰遜船長揮了揮手。而後她停在了歇洛克·福爾摩斯面前。
老紳士低頭看向她的右手,也不打招呼,直接開口:“婚戒?”
羅賽琳:“嘿嘿。”
她像是獻寶一樣張開右手。
在年輕姑娘白皙的掌心裏平躺着一枚簡樸且雅緻的婚戒。
這自然是從約翰遜船長的口袋裏偷的,否則羅賽琳才不會主動和別人擁抱呢。外婆教的小把戲,手快就可以。
“你打算如何處理?”福爾摩斯問。
“他罵我是沒教養的野丫頭,”羅賽琳笑眯眯地晃了晃婚戒,“那麼沒禮貌,而我只是把他從船上丟失的婚戒寄還給他的妻子,很善良啦。”
至於為什麼約翰遜船長登船后要把婚戒摘下來,婚戒又為何會由一名擁有娟秀字體的年輕姑娘寄還,那就讓船長夫人自己去想吧。
這可不是羅賽琳栽贓陷害,約翰遜船長可是實打實的在偷情。剛剛擁抱的時候,她還在船長身上聞到了那股年輕姑娘特有的脂粉味呢。
福爾摩斯飛快地勾起嘴角。
要不是羅賽琳眼睛好使,恐怕就要錯過大偵探這一瞬間的笑容了。
“那麼,波洛小姐。”
福爾摩斯問道:“你喊住我有什麼事?”
羅賽琳:“我想告訴你,慫恿司爐工漢克襲擊道格拉斯小姐的人,是塞巴斯蒂安·莫蘭。我認為這也許能幫助到你在紐約的行動。”
熟悉的名字落地,福爾摩斯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這件事情,你應該告知約翰遜船長,請他通知警察,而非告知於我。”他說。
“但是慫恿者是塞巴斯蒂安·莫蘭,”羅賽琳重申道,“而說到底他出言慫恿漢克,也只是賣了一個消息而已,很難因此定罪。倘若就此帶他去警局問話無異於打草驚蛇,他與當年空屋一案的莫蘭上校同名,你是為了教授而來的吧,福爾摩斯先生?”
正因如此,羅賽琳才選擇將這條信息瞞下來,告訴福爾摩斯先生。
傷害道格拉斯小姐的是漢克,他會為此受到懲罰。而背後的塞巴斯蒂安·莫蘭,也只是個傳話的——如果就因他傳話而逮捕他,那麼則會丟掉更大的線索,豈不是撿芝麻丟西瓜。
老紳士的表情依舊冷冷清清。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伴隨着動作,那股美花煙草混雜蜂蜜的味道又出現了。
“是什麼讓你認為,我來到紐約是為了昔日的敵人?”福爾摩斯反問。
真奇特。煙草的氣味羅賽琳能理解,那蜂蜜的味道是怎麼回事?因為福爾摩斯先生退休后開始養蜂嗎。這份幾不可聞的清香中和了煙草隱隱的攻擊性,一如步入晚年的福爾摩斯先生,看似性情隨着年歲沉澱了下來,可他依舊有着一雙銳利的眼睛。
沒退休前的福爾摩斯先生不養蜂,沒有蜂蜜的氣味,恐怕也會比現在鋒芒畢露吧。
“不知道,我猜的。”
羅賽琳如實回答:“畢竟你的名字曾經與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相提並論,先生。我只是與你分享線索,能否用到是你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裏,著名的《最後一案》和《空屋》已經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華生醫生的記錄中莫里亞蒂教授墜入瀑布不知所蹤,之後他不曾再出現過。羅賽琳本以為他真的死了,然而在聽到塞巴斯的名字時,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畢竟是終極反派,“死而復生”之後來到美國繼續施展拳腳也不意外嘛。
換成外公,或者馬普爾小姐,也許就能立刻推斷出福爾摩斯先生的來意,並且提供更為確切的協助,來一場強強聯合吧。
但羅賽琳只是覺得這人叫莫蘭,該告知福爾摩斯而已。
所以羅賽琳才對破案的事情沒有那麼熱衷,主要是她又不太聰明。
福爾摩斯聞言又看了羅賽琳一眼,而後頷首:“非常感謝你的線索,波洛小姐。”
羅賽琳精神一震。
果然,福爾摩斯先生來到紐約是為了莫里亞蒂教授!
“祝你順利,先生,”羅賽琳伸出右手,“能成功解決未來的麻煩。”
福爾摩斯側了側頭,同樣伸出右手。
“你也一樣,波洛小姐。”
他很是克制地虛握住羅賽琳的右手:“希望你能早日尋覓到自己的母親。”
…………
……
同一時間。
哈德遜港口外圍,距離棧橋五百米處的一處小樓。
塞巴斯蒂安·莫蘭蹲下()身,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掀開放置着簡單衣物和洗漱物品的夾層,在夾層之下,展露出的是一桿一米余長,閃爍着森森寒光的李-恩菲爾德步()槍。
倘若有一戰老兵在場,會一眼認出這是英軍量產的MK.III型,射程可至一千米。
在塞巴斯面前的是一扇明亮寬闊的窗子。他取出步()槍,熟練地將槍托架在自己右肩上,輕輕用頸窩固定住。他一邊調試着步()槍,一邊用沙啞的嗓音低低哼着不成調的愛爾蘭民謠。
“*RightproudlyhighinDublintown——”
順着右眼看過去,奧林匹克號郵輪、棧橋,人來人往的乘客車輛一覽無遺。
塞巴斯的槍口微微挪動。
“——Hungtheyoutaflagofwar——”
五百米的直線距離,而在他眼中,棧橋上一老一少的動作和神態纖毫畢現。
他拉動槍栓,在空蕩蕩的室內發出清脆的“咔嚓聲”,然後塞巴斯的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Twasbettertodie’neathanIrishsky.”
槍口最終停了下來。塞巴斯蒂安·莫蘭輕輕勾起嘴角。
然而就在他真正的扣下扳機之前,房門開了。
門頁猛然扭動,發出尖銳的機械聲響。一雙皮鞋踩進了室內的地板上:“別動手。”
塞巴斯的背影一頓,很是不爽地“嘖”了一聲,而後放下槍。
他扭過頭,站在門口的是一名裝扮得體,文質彬彬的非裔青年。
南北戰爭已經結束了六十年,可這不意味着美國的少數族裔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解放。距離種族隔離制度正式廢除還有三十餘年的時間,像這般西裝革履的黑人就如同稀世珍寶般罕見。
“怎麼是你,安納西?”塞巴斯冷冷道。
“是我有什麼問題?”
塞巴斯把手中的步()槍重新放回自己的行李箱裏。
“沒什麼,”他出言嘲諷,“我只是不想大好的心情叫一名黑鬼全毀掉。”
名為安納西的青年不為所動,他甚至勾起一抹笑容:“彼此彼此,套用別人名字的愛爾蘭雜種。”
塞巴斯眯了眯眼。
安納西忽略了他眼中的殺機:“福爾摩斯不足為懼,不要打草驚蛇。教授讓你繼續盯緊羅賽琳·波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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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賽琳:我又不太聰明。
她的對照組:波洛偵探、馬普爾小姐以及老福。
也可以說是另類凡爾賽了(?
*莫蘭唱的是愛爾蘭民謠《迷霧水珠》,寫於1919年,背景是1916年一部分愛爾蘭人為抗擊英國統治者而發起的復活節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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