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來,你喜歡小舟?
簡而言之,就是這位混不吝兒的小爺按捺不住想見見小公主的心,直接夜探宮闈……
原羲坐在座位上,聽着他滔滔不絕地講着他一路是多麼的快馬加鞭風塵僕僕,想見她的心是多麼的迫不及待火急火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的閨女兒回來了呢。
“小公主,你真的是陛下的女兒?”江傾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個男人怎麼能話這麼多,於是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要不您自己去問問?”
反正她從小也沒受過什麼正規禮儀教育,隨意慣了,所以翻他白眼簡直毫無心理壓力。
“小丫頭脾氣還挺沖,”江傾酒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不過,我喜歡。”
原羲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露出端正的笑容,一字一句道:“請問這位郎君,您深夜到訪,到底所為何事?”
“以後呢,我勉勉強強也算是你師父了,小妹妹,對師父要恭敬哦。”
原羲發現這人自說自話的毛病真的很嚴重,像是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煩人得很,可是他說的對,他按道理來說確實是自己的師父,哪怕他也沒長自己多少歲。
面對着少年灼灼若明華的期待眼神,她壓抑住內心暴躁的衝動,端端正正給他行了一個見面禮,“師父在上,請受弟子原羲一拜。”
“這才乖嘛,喏,這是師父送你的見面禮,好好收着。”他說著在懷裏摸索了一陣,掏出什麼玩意兒隨意地往原羲懷裏一拋,原羲手忙腳亂地接住。
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見他又忽然影兒似的從窗戶里翻了出去,沒了蹤跡。
她想,他若是做個盜賊,一定是名震江湖的那種。
她又重新在桌前坐好,將手裏的東西放在燭光下細細端詳,那是一塊剔透無瑕的冰玉,潔凈得像是一捧雪,溫潤得又如同一溪月光。
只是,還是一塊未經雕琢的料子。
想了想,她喚來宮女,將冰玉遞過去,又細細交代了一番,宮女領命而去。
三天後,原羲又一次見到了她的這位少年師父。
原疏攬着她的肩膀,將她帶到宮裏少有人至的那片桃林,此時正值春盛,落英繽紛,如夢似幻,紅色勁裝的少年站在樹下,長身玉立,端的是年少風流,意氣風發。
他面帶笑意,恭敬朝原疏一拜,“傾酒見過陛下。”
原疏點點頭,“你小子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那傳召的黃公公跟在你後面追都追不上,可在朕面前好一通抱怨。”
原疏在外一向是陰冷威嚴的形象,可對着這從小由他教養長大的江傾酒,竟像是長輩數落着不懂事的小輩,明是責怪,可那眼底都是溫和的笑意。
江傾酒也是絲毫都不懼原疏的威名,仍是笑嘻嘻的,“陛下迎回了小公主,傾酒自然是好奇得很,不想竟怠慢了黃公公,傾酒趕明兒必定親自去請罪。不過瞧着小公主粉雕玉琢,又冰雪聰明,自然也就值了。”
“你這小子,慣會花言巧語。”原疏笑道,將原羲輕輕往前一推,“我這女兒的確是生得花一般的容貌,不過是不是冰雪聰明,還得看江小將軍的本事了。”
兩人又寒暄了片刻,原疏就抽身去處理國事了,留下原羲獨自面對笑盈盈的江傾酒。
原羲也不客氣,開門見山道:“我想學劍。”
“挺好,”江傾酒點點頭,瞥了眼她懷裏的劍,“陛下把無名送你了?這可是當年陪着陛下開疆拓土的劍呢。”
“它現在是我的劍了,它不叫無名,它叫沉音。”原羲一本正經道。
沉音,靜水沉音。
他這才看見她腰上繫着一塊玉墜子,雪一般的潔凈,月一般的溫潤,雕成了一葉小舟的模樣,他瞧着有些眼熟,開口道:“這是……我送你的那塊冰玉?”
原羲點點頭,“正是,我瞧着這玉漂亮,便自作主張,師父不介意吧?”
她這一聲“師父”喊得自然極了,江傾酒卻一愣,然後笑道:“自然送了你,便是全憑你做主了。何況我本也是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便直接送了快未經雕琢的料子,你便可憑着喜好自己改了。原來,你喜歡小舟?”
倒不是她喜歡小舟,而是她原來的名字林溪舟里含了一個舟字,只是這個原因卻不可對江傾酒說出來,她便笑了笑,默認了。
江傾酒看着不靠譜,教學卻極為認真,見她下盤雖不穩,可那些動作卻即為標準,便問道:“你以前學過武?”
“一點點。”她這倒是沒有遮掩。
她是林溪白養大的,林溪白是周王府武功第一的暗衛,自然也教了她一些,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認真學,就被抓去了周王面前,過於出眾的容貌讓周王決心將她打造為最美麗也危險的一把劍,於是她成了養在深閨的周王府義女,也接受了換皮的手術,生生抹去了曾經肌膚上因艱苦生活留下的疤痕與粗糙。
血里洗出來的冰肌玉骨。
江傾酒不疑有他,只以為是原疏派人教的,輕聲道:“以前教你的這人功夫不錯,你這些動作都是一等一的標準,只是你內力不夠,發揮不出它的實力。”
落英繽紛,少年劍捲起花瓣,身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原羲站在他身邊,認認真真跟着他比劃着,但到底年幼又體弱,很快便有些力不從心了。
但是她強忍住了,任汗水一顆一顆砸落在地上,愣是沒哼上一聲。
她強撐着的模樣,江傾酒自是注意到了,但既然她自己要強,他便隨她,本來習武之事就辛苦,更要持之以恆,她若是嬌滴滴的怕吃苦,他才真的要煩心了。
虎父無犬女,這才是陛下的女兒。
一天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夕陽西下,晚霞層層疊疊鋪在桃林上,絢爛得像是珍貴的織錦,原羲氣喘吁吁地以劍支地,白皙的小臉紅通通的。
她生得妖異艷麗,眼睛卻是純粹的黑色,靜默時如古井無波,叫人心頭害怕,此時難得映上了這瀲灧霞光,漂亮得彷彿是琉璃一般動人心魄。
江傾酒站在她身後,俊朗的面容上是難得的安靜神情,他靜靜地望着她嬌小的背影。
陛下要給公主找教習師傅,身邊多的是武藝高強的人,又何必千里迢迢把他從邊關召回來。他是陛下的親信,陛下將公主交到他手裏,那意思昭然若揭。
陛下,是希望公主不僅僅只是一個公主。
雖然……朝野之中不少人是覺得陛下想要招他為駙馬的,但是他自小在陛下身邊長大,又如何能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女兒,處在這原晟王朝權力衝突的中心,她這一生不可避免要被裹挾其中。
江傾酒靜靜地看着夕陽下原羲嬌小的背影,可是……她還那麼小,那麼小的一具身軀,真的能扛起這麼多重擔嗎?
也罷,既是陛下之命,既應了她那一句“師父”,這一生哪怕拼上這條命,他也是要護她周全的。
夕陽下的桃林里,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兩個身影站在寂靜的天地間,似乎是宿命的開始,又似乎是冥冥之中預示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