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公主殿下
姬宸緊緊捏着茶杯,聽着周圍百姓的竊竊私語。
他們的每句話都好像踩在他神經上,每句話都能讓他暴跳如雷。
可是出奇的,他竟然無比的平靜,好像這些人議論的事情和自己無關。
他忽然感到一絲恐懼,自己彷彿真的能抽身,把自己當做一個局外人,冷靜又客觀的看待眼前這一切。
他只是來解決問題的,解決完立刻就回山門。
下一刻,他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客棧中。
那些議論紛紛的百姓們,只覺得一陣冰涼的風吹過自己的脖子,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很快繼續熱火朝天的議論起來了。
他們絲毫沒意識到剛才在這獨自飲茶的少年。
皇宮裏也一片白色,硃紅色的琉璃下,是全副武裝的金吾衛,在皇帝的寢宮前一遍遍巡邏,濃郁的葯香從宮殿中飄散出來,走過的宮女們都不敢抬頭,面無表情,快速經過。
忽然宮殿的大門打開,一身淡黃色琉璃百褶裙的大公主被人簇擁着走出來,她臉上只着淡妝,眼角有淡淡的淚痕,腰間繫着純白色的腰帶,走路漂浮,需要身旁宮女的攙扶。
“殿下,保重身體要緊。”在她身側不遠處,一個面容清秀身着素白錦服的青年人神色緊張,眼神溫柔地望着她,“現如今諸事繁忙,您身上的擔子可太重了,更加不能倒下了。”
青年人眼睛裏的關心不似佐為,卻被公主一把推開:“雲成,你回去吧,晚上我自會按時回到公主府。”
雲成的神色略有些暗淡,但是並不糾纏,點頭欲走。
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飛來一道白光,堪堪落在眾人面前。金吾衛們訓練有素,很快把公主包圍起來,端起了武器對準來人。
白光消失,站在他們他們面前的,卻是個戴着斗笠的少年郎。
他的身量已經很高了,有像青年人發展的趨勢,挺拔地像一根柏樹,足以支撐一方天地。
雲成不願離去,擋在公主面前,憤而看向從天而降的少年:“你是何人,為何突然出現在西陵國的皇宮中,衛兵,立刻把這人趕出去!不得驚擾公主和陛下。”
然而他這麼喊下去,卻無人回應,那些士兵握着□□的手微微抖動。
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壓抑許久的哭聲,猛然回頭,就看到一向剛強堅毅的大公主睫毛上掛上了淚珠,動了動嘴唇:“阿弟,阿弟,你回來了。”
周圍的金吾衛們嘩啦啦跪了一地,齊聲開口:“恭迎小殿下回宮。”
“皇姐,我回來晚了。”畢竟也不是鐵石心腸,姬宸的內心也受到微微的震撼。
五年過去了,宮裏的衛兵們卻還記得自己,哪怕自己已經變化了許多,他們還不曾忘記。
“快,阿弟,快隨我進去見見父皇,你回來了他一定分外歡喜。”公主抹了抹眼淚,立刻抓住了姬宸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似的,又轉頭吩咐,“你們倆送駙馬回公主府,現在立刻。”
雲成默默跺腳,終究只能遺憾離開,狠狠地剜了一眼姬宸的背影。
宮殿中,裊裊的檀香掩蓋了濃重的藥味和腐朽的味道。
那是一具形容枯槁的老人,臉上彷彿縱橫的溝壑,臉上的皮膚層層堆疊,散發著灰敗、腐爛又蒼老病態的氣息,如果不是微弱起伏的胸膛和呼吸,看不出來這個人還活着。
姬宸幾乎認不出眼前這人是自己的父皇,印象里他總穿一身明黃色的常服,會像一般的父親那樣高高的把自己舉過頭頂,會對自己溫柔又和善的笑。
身為君王本該有氣勢有威嚴,父皇不是,他一向是個慈祥的老人,一點也不像這個國家的掌權者。
性格軟綿、多情、甚至有些磨嘰,這個性格並不適合做皇帝,因此很多國家大事是母后和皇姐在拿主意,這也是父皇生病許久,國家還能持續運轉下去的原因。
但是,以姬宸現在有限的認知,他意識到無論是哪一種疾病,都不可能在三五年內把父皇拉跨到這種非人的可怖境地,他一定是遇上了什麼別的事情。
姬盛春遣退了所有的宮人,忍着鼻尖的酸意,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她必須要冷靜。
畢竟現如今家中父親行將就木,母親年紀也大了,若是自己作為一家之長不能擔起責任,這個家,這個國家都要完了。
好在,姬宸回來了,自己的寶貝弟弟,既是所有人的心頭肉,或許也是他們的救命稻草,能不能抓住就看她的本事了。
她緩緩開口:“你也看到了,儘管我們用盡了所有辦法,大國師還為了救治父皇搭上了性命,再多的珍奇藥材搭進去,也是無用的,被咬的太久了,父皇真的沒救了。好在還有你,宸兒,好在還有你,現如今你從天而降,必是學有所成,你是個仙師了,你一定能救父親的,對不對?”
姬宸的身體微微顫抖,眼前所見,耳中所聽,都讓他無比震撼,甚至一瞬間出現了恍惚,沒法很好的反應過來。
等等,讓他先理一理思路。
首先,父皇會這樣不是因為生病,而是被什麼東西咬了,那東西很厲害,大家傾盡全力救治了許久,大國師的死根本不是因為壽元將近,而是因為父皇身上受的傷。
其次,自己並非像皇姐所期盼的那樣成了一個“有本事”的仙師,他不過是依賴着師尊的本事死了又活的築基三層小廢物,還是靠着好兄弟錢紫楓冒死幫着自己逃出了山門,這對師尊和劍虛宗而言就是背叛。
儘管師尊真的願意放自己離開,自己以後也沒有顏面去見他。
原先在山上的日子,姬宸過的快樂又天真,即使後來留在持心澗修鍊,也幾乎沒有什麼不隨心的事情發生,可是一旦下山,現實的糟糕和可怕幾乎瞬間擊垮了他。
他想過撒腿就跑,回去給師尊磕頭認錯,躲在他的羽翼下做一個快樂的小傻子。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並不能,眼下的這些擔子都是屬於他的,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需要他自己去尋找答案,他不能再任由皇姐被這一切壓垮。
雙十年華的皇姐,曾經是西陵第一美人,現如今再多的華麗裝飾也掩蓋不了她眉宇間的愁腸百轉。
姬宸頓了頓,緩緩開口:“皇姐,你別急,我想我會有辦法,但是你要跟我講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讓我有個頭緒,既然我能出現在這裏,說明我是有把握解決這一切的,我是天下第一修仙宗門那一屆最優秀的弟子,我師尊是世間最厲害的陸地神仙,你要相信我都能解決。”
這番話完全是信口開河現場胡說八道。
但是姬盛春不這麼以為,她見識少,沒見過幾個正經修仙的,只知道自己的弟弟好像被什麼大人物收成了徒弟,一直心裏很高興,現在更是姬宸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就像沙漠裏的人看到了綠洲,滿心歡喜,滿眼希望。
她邊抹眼淚邊開口,緩緩訴說起一個有些詭譎的故事。
最開始,還不是風元城,只是幾個零星的小村子。這些村子位置都很偏僻,又很貧瘠,除了路過的商隊,很少會有人經過。因此發現異常被發現時,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村子開始鬧瘟疫了,一半一半的死人,狀況非常的慘烈。窮地方,沒有藥材也沒有適合的治療方法,縱使當地官員想方設法救治,最終也只能把得病的人隔離,驅趕到一起,盡量保存剩下的人。
但是這瘟疫來得蹊蹺,傳播的也迅速,很快幾個周邊的鎮子也傳染上了這個瘟疫。
開始那些得病的百姓看不出來異常,行走坐卧和常人無異,可是時間久了,他們的瞳仁上就會出現一道白絲,有點像某種動物的眼睛,非常嚇人。而且這種時候,他們的思維已經開始異常,會特別喜歡見血和活物,吃生肉家禽,逐漸就會發展成食人,力大無窮,有毫無痛覺,到處撲殺人類。
姬宸越聽越不對勁,這哪裏是什麼瘟疫,這人不是變成喪屍了嗎?
得病後先開始昏睡,若是沒救過來,幾天後再睜開眼,就神智全無變成野獸了。
“等等皇姐,你剛才說若是沒救回來?”姬宸很快反應過來來,“這麼說的話,豈不是還有能救過來的情況嗎?”
“是有的,不過一開始很少,必須得是感染初期才能發現,被感染的人手心上會出現一道紅線,若是即使救治得當,是可以恢復神智的。”姬盛春立刻補充,“這還是錢紫楓和你們那個莫雀師姐發現的,當時發現瘟疫蹊蹺,父皇第一時間去信請求劍虛宗下山幫忙,好在紫楓把會醫術的莫雀仙師帶下來,不然當時那個瘟疫可能就控制不住了。”
好像錢紫楓說過這件事,可是既然當時已經解決了這件事,為何現如今瘟疫再次捲土重來呢?難道他們當時就沒有追根溯源掐滅源頭?
這一想,又不太可能,錢紫楓看似大大咧咧,做事其實非常細心,又是自己國家發生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盡心儘力。
“當時他們的確找到了瘟疫的源頭,是一口棺材,他們當時也把棺材帶走了。”姬盛春語氣苦澀,“可能這就是命吧,誰能想到半年後,風元城裏出現了八十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