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沈菱歌扶着門框,烏黑明亮的杏眼微微瞪圓,眼裏寫滿了錯愕。
周譽執意要進兗州城,那她怎麼辦?她明知兗州城處處危機,當然是不願再去一回,前世好歹有表哥護着她,可周譽對她有疑心,若是出了事她是無人可依仗的。
但若是不跟他走,她隻身一人,四處都是流民,根本無法順利回到家。
正當她不知如何抉擇之時,侍衛已經替周譽準備好了馬兒,她來不及再多想,跟着跳下了馬車,急匆匆地攔在了馬前。
怯怯不安地看着他:“大人,那小女呢?”
周譽淡淡地抬了抬眼,在她身上掃了掃,聲音略低地將問題又丟了回來:“你說呢?”
沈菱歌心跳如鼓擂,她有預感若是這個問題答錯了,她可能就真要被丟在這了,斟酌再三還是覺得跟着他更為穩妥,只是她剛開口說了個我字,就聽見身後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以及那個她這輩子都不願再聽見的聲音,“菱歌表妹,真的是你,我總算找到你了。”
沈菱歌渾身一僵,這些日子她也時常想過,要是再見到表哥會如何,是會衝上去質問為何騙她,還是再狠狠捅他一刀。
只是到後面都會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笑,他既鋪下這麼大一盤棋,定是有人在幫他。
先不說她如何能再次刺死他,便是死也太過便宜了他,她要他們身敗名裂,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但這些都是她回家之後的事情,她怎麼也沒想到,表哥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有齊王在,他怎麼敢這般大張旗鼓的找上來?
除非是他一路跟着,知道齊王要進城了,恰好趕在這個時機出現,一想到這個可能,沈菱歌便覺得有股寒意,自腳底蔓延至全身。
她早就知道,表哥自小就聰慧過人,且長相清秀俊美,很得長輩和周圍人的喜歡,不僅如此,他還有張巧嘴最是八面玲瓏,以前這些在她眼中的優點,如今全成了罪證。
他的聰慧全用來算計,他溫柔體貼的話語更是最危險的毒藥。
光是想到便讓她覺得作嘔,她還沒準備好如何面對錶哥,慌亂下轉過身,想要裝作沒聽見不認識,自然也忽略了周譽那探究與深意的目光。
她想的很簡單,只要她當不認識,齊王的侍衛肯定不會讓人近身的,但她忽略了那人不要臉的程度。
“敢問裏面的可是齊王殿下,晚生平陽季家次子季修遠求見王爺。”
平陽季家原是出了名的簪纓世家,祖上不僅出過好幾任首輔重臣,還與王室聯姻,可謂是鼎盛一時。大周一統之後,想請季老爺子繼續輔佐朝政,可季老爺子看不上太/祖草莽出身,又推崇武治,故而辭官退隱。
還立下組訓,季家子弟皆不許入朝為官,雖是在文人中留下了傲骨的名聲,卻也逐漸沒落,往後再提起平陽季家只剩下唏噓。
直到季修遠的祖父當家后修改組訓,季家子孫才得以重新考取功名入朝為官,想要重振家業,可惜朝堂更替如此之快,根本沒人記得季家曾經的風光。
季修遠的父親努力多年,也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七品京官,唯一剩下的便是平陽季家這個名頭。
果然,周譽聽到平陽季家,賞臉地朝那瞥了一眼,而後抬手讓侍衛放他近身。
“晚生季修遠叩見齊王。”
“你見過我?”
“王爺前年凱旋歸京時,晚生曾有幸在城門外瞻仰過王爺的雄姿,雖只有寥寥一面,也足以令晚生終生難忘。”
季修遠這馬屁拍得是真切誠懇,尤其是襯着他這張乾淨無害的臉,不管換誰聽了都會身心舒暢,可不想面前兩人卻同時皺起了眉。
周譽雖常年帶兵打仗,推崇極致的武力,但他同樣也敬重讀書人,尤其是聽聞過季家人風骨凌然,這才會讓他過來。只是誰能想到這季修遠一開口,就令他擰緊了眉心,不耐地抬了抬手,讓他閉嘴起來。
要知道,他此生最厭煩的,便是吹噓拍馬之人。這樣的人,除了一張嘴,屁本事都沒有。
而沈菱歌則是單純的被噁心到了,以前兩人閑聊時,他明明還背地裏吐槽過那些達官顯貴,說他們眼高於頂,他最不屑於他們為伍,可如今這奉承拍馬的話術卻比任何人都熟練。
她想繼續裝不認識,但季修遠見周譽不搭理他,也不覺得難堪,反而轉頭向她看來:“菱歌表妹你沒事,這真是太好了。想來定是王爺心慈出手相救,晚生替家中長輩,謝過王爺。”
他這話說的漂亮,言語中的激動和擔憂都不像假的,只是言辭有些曖昧,不像是兄妹,倒像是,未婚夫妻。
周譽眼眸一壓,視線在兩人身上掠過,而後噙着嘴角哼笑了聲。
季修遠的話她連聽都不想聽,可周譽的這聲冷哼,讓她立即警覺了起來,這樣的笑她聽到第二回了,上一次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這回……
她回想着表哥的話,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不等季修遠真的跪下去就立即出聲道:“我在暨陽,季表哥遠在京都,我已與表哥多年未曾走動,表哥是如何知道我出事了的?”
在季修遠的記憶當中,沈菱歌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幼年時荷塘邊驚鴻一瞥,便打定主意長大后定要娶她為妻,更是時常藉機去沈家看她。
但可惜,沈母病逝后她就跟着外祖去了暨陽,兩人連見面的機會都沒了,直到這次那人找上他,說起合作之事,他連絲毫猶豫都沒有便答應了。
起先一切都很順利,按照計劃,只要他及時出現救下表妹,她涉世未深定不會起疑,可誰想到半途出現個齊王打亂了計劃。
要他放棄沈菱歌,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但又不敢衝上去和齊王搶人,只好一路跟着,想找個機會把人帶走。
直到齊王的馬車在兗州城外停下,看樣子是要將人放下,他覺得時機到了。
不僅能將沈菱歌帶走,還能趁機結交齊王,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季修遠早已想好,沈菱歌一個弱女子,受了驚嚇見着親人,定是會很依賴他的,他再以感激的名義謝過齊王,要是運氣好,沒準還能跟在齊王的隊伍後面進京。
他之前也擔心,表妹長得天姿國色,齊王會不會起了別的心思,可這會瞧見齊王看她的眼神,與看旁人無異,他才放下心來,看來齊王果真如傳言所說的,不近女色。
可不等他高興,那想像中兄妹見面,她梨花帶雨激動的喊着表哥,撲進他懷中求安慰的場面,一個都沒出現。
等來的是她疏遠的態度,以及防備的目光。
更讓他受傷的是,沈菱歌不着痕迹的往後移了兩步,那盈盈不足一握的酥腰,美得晃了他的眼,待他回過神來時,她已往齊王的方向靠了過去。
還柔柔地喊了聲:“王爺。”
她的聲音甜軟,不過兩個字,卻生生被她道出了幾分情濃,周譽的目光在她腰間多留了片刻,眸色微微一沉,心道這回倒是不裝,知道喊王爺了。
但面上卻是不顯,依舊冷眼看着這對兄妹敘舊,不打算開口。
季修遠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好乾笑了兩聲掩蓋下尷尬,不敢再操之過急。
放緩了聲音解釋道:“這事說來也是湊巧,我替父親下江南辦差,前幾日回京路過暨陽,登門拜訪長輩時,得知了你也上京的消息。林伯父托我路上照看你,我當即快馬兼程的追了上來,可沒想到這一路都沒你的蹤跡,只瞧見一輛壞了的馬車,這幾日我日夜不歇的在尋你,好在蒼天庇佑,總算是讓我找着了。”
他說的情動感人,沈菱歌卻毛骨悚然,攥緊手指厲聲道:“舅父舅母知道了?”
比起自己被騙,她更擔心的是家人被算計,尤其是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的舅父舅母,他們剛為外祖的喪事勞心勞力,若是再添上她的事,他們定是要寢食難安了。
季修遠只是想用林家人拉近兩人的關係,沒想到沈菱歌反應會這麼大,趕緊出聲安撫:“菱歌表妹放心,此事尚未傳回林家,只有我知道。”
聞言,沈菱歌才鬆了口氣,只是臉色依舊不好。
這期間周譽則是全程冷眼旁觀,偶爾手指轉動腰間的佩刀,不知在想什麼。
季修遠見她沒那麼抗拒了,至於齊王這邊他又巴結不上,也就識趣的不再往前湊,一心放在如何把沈菱歌帶走上。
“這幾日幸得王爺照顧舍妹,這大恩大德晚生沒齒難忘,待他日回京,必定攜厚禮登門拜謝。”
說著上前走了半步,想要去牽沈菱歌的手,“表妹,快叩謝王爺,我們該回去了。”
可沈菱歌對他的靠近卻尤為敏感,下意識的往周譽身後縮了縮,脫口而出道:“我不走。”
季修遠驀地愣在原地,手掌尷尬的僵在半空中,他從方才就感覺到了他的疏遠和敵意,但他以為是兩人太久沒見了,她對他有些陌生,一番解釋之後她就應該欣喜的跟自己走了。
直到看見沈菱歌寧可親近那冷麵冷心的齊王,也不肯搭理自己時,他才意識到,事情已完全不受他所控了。
且他還有種不好的預感,今日若是不將她帶走,往後她便再也不屬於他。
見周譽仍沒開口,季修遠的神色也沒了往日的從容謙和,甚至再次上前,“表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咱們已經麻煩王爺多時,不可如此任性,再不回去長輩們會擔心的。”
看着他靠近,沈菱歌止不住的恐慌。
他打着兄長的名頭,而那些都是將來發生的事情,此刻她沒證據,也沒理由拒絕跟他走。
可她是千百個不願意的,她寧可跟着喜怒不定的周譽,擔著隨時被掐死的風險,也不想和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多待一刻,誰知道他還打算如何算計她。
但他說的也對,齊王憑什麼留下她,他甚至從表哥出現后未發一言,像是全然置身事外,在看一場鬧劇。
“表妹,馬車已經備好了,我們快走吧。”
“表妹。”
“表妹……”
季修遠的一聲聲表妹,像是催命符,不停地在她腦海里撞,她的額頭背脊滿是冷汗,掌心幾乎被掐出血痕。
就在季修遠又要開口時,她滿臉通紅的抬起了頭,目光越過他,直勾勾地看向了身旁那個高大的身影,一字一句認真地道:“菱歌不走,菱歌仰慕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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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譽:哦豁!好消息好消息,我老婆向我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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