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水一程。 第二章浮萍孤草
少年呆坐在地上回想起那個滿臉雀斑的小丫頭,黑黑瘦瘦的,和他一樣都是一把骨頭。
陳念往早年想了想,好像記得在小時候與她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四歲那年,剛剛記事,隱約記得她來到過自己家一次,當時他還在小鎮的瓦房內住。
第二次他倒是記得很清楚,七歲那年,母親還未病重,不過家裏實在拮据,自己便跑去上山打獵,下山時剛巧路過街頭的蜜餞鋪子。
腿上都是泥點子,手上還提着剛捕回來的野兔,渾身髒兮兮的少年獃獃的望着鋪子上的蜜餞不自覺的就淌下了口水。
約莫是駐留的時間較長了吧,小丫頭剛巧從裏面出來,看到渾身髒兮兮的陳念站在鋪子前望着連忙拿了兩塊蜜餞跑來遞給他。
少年看了看她手中的蜜餞,又看了看一身泥點兔毛的自己搖了搖頭,並未與她搭話便急忙的跑開了。
他記得,那一次小丫頭拿給他的是鋪子裏最貴的,也是最好吃的蜜餞。
杏兒的。
陳念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為何每個月都要給自己家送幾塊蜜餞。
這個黑黑瘦瘦的少年拿起一塊蜜餞放在手中輕輕咬了一口,望着屋外一片泥地愣愣出神。
我想,這大概是他最苦的時候,連最貴最甜的蜜餞都咽不下去。
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他只是個連大名都不曾喊被母親捧在掌心的孩子。
夜色浮沉,冷風輕撫,枝葉搖曳,彷彿在對大地訴說著悲情。
少年穿了一雙新編的嶄新的草鞋,關上“門”之後便匆匆離去,沒有奔街頭巷尾,而且直奔平時打獵的山上而去。
月光照處明亮無比,宛如白晝,少年手持一柄鐮刀,一把自製弓弩,提溜着白天捕的兔子,靠着月色邁步上山。
山路崎嶇,不過這條陡峭的山路陳念已經不知道走過多少回了,輕車熟路的爬了上去。
來到一處比較開闊的地方,少年掃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拿起手中的兔子,手起刀落,兔子的肚子被劃開,鮮血內臟滾落一地。
陳念把兔血朝四周灑開,接着又從懷中掏出幾片草藥,揉碎之後塞到兔子腹部。
這是覓香草,可以散發一種奇異的肉香,配合野兔血效果更佳,是野獸的最愛,難道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年想要捕殺那隻吃掉小丫頭的妖獸?
猜的沒錯,陳念此行就是為了捕殺那隻妖獸,先用覓香草配合野兔做誘餌,自己在一旁守株待兔。
這個一種比較罕見的捕獵法子,不過效果不錯,是陳念從小一點一點摸索出來的。
尋常人提及妖獸都是恐慌不已,這次小鎮上出來個妖獸搞的人心惶惶,大家一到晚上都是閉門不出,這傢伙竟然敢直接去山上圍捕,實在匪夷所思。
夜在一點一點變深,不過頭頂的月亮卻不見暗淡,依舊皎潔明亮。
陳念已經在這等了一個時辰了,周圍依舊寂靜無比,連一聲蟲叫都沒有,不過陳念依舊耐着性子在周圍守着。
月光變得越來越暗淡,周圍也越來越漆黑,覓香草散發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風吹動了,陳念緊緊握着手中的弓弩,他知道,要來了。
“窸窣,窸窣……”
風吹草動,伴隨着一陣輕微的重足踩地聲,一隻龐然大物逐漸映入陳念的眼帘。
赤瞳虎面,黑色的皮毛覆蓋在龐大的身體上,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樹后的陳念已經完全嚇傻了,他見過最大的野獸也不過是一隻成年野豬,是打獵時無意間瞅見的,而眼前這隻妖獸要比那隻野豬大了整整一倍。
這隻妖獸來到那隻野兔身旁,低頭一口吃下,然後又嗅了嗅周圍,目光逐漸轉移到陳念所在的位置。
被發現了!
“吼!”
這隻赤瞳妖獸朝着陳念所在的位置怒吼一聲,這一聲巨響讓陳念從呆顎中反應過來,然後不假思索,沒有一秒猶豫的就往後跑。
這還打個屁呀,光嚇都能嚇死!
這隻赤瞳妖獸看到陳念逃跑,從鼻尖噴吐出兩道熱氣,一個撲躍就追了上去。
陳念此刻的心是拔涼拔涼的,他已經能感受到小丫頭死前的恐懼感了,這豈是人力能夠抗衡的?
跑,一直跑。
從小上山打獵,不但練就了一身不錯的耐力,還非常熟知山中的地形,靠着密集的林子陳念已經跑出近半里了。
那隻妖獸因為周圍的樹木太過密集,自身又非常龐大,捕殺陳念非常的局限性。
但人又怎能與妖獸相比,這樣下去陳念遲早命喪虎口。
感受到身後傳來的動靜陳念的心越來越涼,忍不住望了一眼背後,那妖異的紅光在夜色中閃爍。
恐懼已經佔據了陳念所有的心理,他現在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吼!”
一聲吼叫在耳邊炸裂,那隻妖獸憤怒的撲向陳念,被一隻弱小的人類戲耍,這讓它怎麼能不惱怒,根本不顧周圍的雜物,一個飛躍撲了上去。
陳念已經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可鐮刀弓弩早就被自己扔了,現在手無寸縷,即便有也不可能是對手呀。
“碰!”
被妖獸撞到的大樹正好砸住陳念,一股巨力襲來,陳念被橫掃的枝幹直接掃飛,一路滾落。
這隻赤瞳妖獸見狀急忙又撲了上去,可剛好前面一段路是下坡路,又沒有樹木遮擋,陳念一路滾落速度奇快。
被樹枝抽飛,又翻滾數米,現在的陳念已經完全昏死過去,身體靠着慣性像顆碎石一樣滾了下去。
那隻妖獸撲了個空,停滯了兩秒,而陳念已經翻滾出了數十米。
前面是一個割壁式的山崖,還沒有翹嘴,陳念就這樣直接落下下去。
“吼!”
那隻妖獸見狀來到山崖邊看向下面急湍的河流,然後憤怒的嘶吼了一聲,折返了回去。
此時的陳念落入激流中隨即漂浮在水面,然後隨着水勢一路漂泊。
夜色昏暗,寒風凜冽,水面上時不時凝結出一層淡淡的薄冰,不過立刻被水流衝散。
在水中漂泊的少年如一根浮萍孤草,隨天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