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新仇
白水城的藥鋪總共就那麼幾家,一家家找過去也用不了多少時間,等道維在藥鋪門口瞧見小姑身影時,對方正被一個紈絝模樣的公子哥兒糾纏。
在白水城嚴重缺水的情況下,那公子哥兒衣着乾淨,距離近了脂粉香撲鼻而來,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白/粉,說話油腔滑調,在街上公然調戲女子無人敢管,周圍人退避三舍。
不做他想,這人只可能是明夫人娘家遠房侄子,龐舟。
對方瞧見道維將小姑護在身後,不僅不惱,還笑嘻嘻的用扇子指着小姑方向,語氣輕快道:“哎呀是小維啊,方才聽你小姑說,你奶奶和大姑都病了?家裏沒米下鍋了吧?水也不多了對不對?
瞧瞧你小姑,往日雖然穿着寒酸,但好歹洗刷的乾乾淨淨,算得上清秀佳人,現在,嘖嘖,也就龐爺我不嫌棄她啦!
在這麼下去你們一家孤兒寡母的就算不被人欺負死,也要餓死渴死了吧?不若就聽我一句,將你小姑嫁於我,保證你們一家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說著眼珠子一轉像是想起什麼有意思的事兒,對道維道:“小維你是知道我對你小姑一見鍾情,仰慕已久。
你是你們家唯一的男丁了,你小姑的婚事你能做主,不若就當著大傢伙兒的面將我們二人的婚事定下來,我立馬讓人給你們家送吃送喝送大夫。”
話雖如此,但他身後的狗腿子們對着小姑虎視眈眈,儼然一副一言不合就搶人的架勢。
十三歲的少女,常年勞作加上吃不飽飯,小臉蠟黃,依稀能看出往日定是非常明媚的美人,站在侄子身後和他一般高,緊緊地握住他的胳膊不發一言。
道維拍了拍小姑緊張到顫抖的手以示安撫,即便是面對龐舟和他身後十幾個打手的威脅,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絲毫看不出緊張。
倒是龐舟這個名字,叫道維想起了小早之前傳過來的劇情。
簡單來說,這個世界是一本書,一本非常古早的書。
男主宋傲,原名宋狗蛋,出生在一個僅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小小年紀為了維持生計,放牛放羊打獵砍柴,什麼都做過。
連續兩年乾旱,赤地千里,顆粒無收,村裡老人不斷餓死,年輕人跟着地主往外面逃。
宋狗蛋一家老小隨大溜兒,想去投奔遠在府城的親戚,結果外面情況比所有人想的更為嚴峻,沒到府城,先遇上了強行徵兵的軍隊,年輕力壯的全被拉壯丁,宋狗蛋也在此列。
自此開始了他傳奇的一生。
亂世英雄,能力出眾,宛若天生的王者,一路功成名就。
女主小名明芽兒,生於霜降,閨名明霜漫,是白水城懷化將軍明師唯一的女兒。
明芽兒自幼聰慧,很得全家人寵愛,生在白水城,受環境影響,自小喜愛兵法謀略,舞刀弄槍。
這個愛好對白水城的女子,尤其是武將家族出生的女子來說,本是好事一樁,白水城家家戶戶就沒有柔弱女子,家裏男丁死光了,女人隨時都能提着菜刀和人拚命,這點不分大戶人家還是小門小戶。
戰爭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殘酷。
但明芽兒有個知書達理且有野心的母親。
明母本是京城小官之女,自小學的詩書禮儀,三從四德,見慣了京都衣香鬢影,高床軟枕,山珍海味,一心想往更高處爬。
無奈因其父在官場犯錯,全家被貶到白水城,雖機緣巧合嫁給了前途光明的明師,但始終放不下京中繁華,一心將女兒往高門閨秀方向培養。
尤其在丈夫明師升任正四品懷化將軍后,讓她從中窺見了回京的希望,對女兒的教養更加嚴苛,其用意不言而喻。
明家人雖見不得明芽兒受苦,但明母對家人一向溫和講理,少見的堅持了一回,他們不好過分反駁,另一方面又覺得母親說的有理,在父兄有能力保護家人的前提下,明芽兒可以不用直面戰爭的殘忍,對她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於是明芽兒只能明面上應付母親的教導,暗地裏偷偷摸摸想辦法讀書習武,雖聰慧,但到底進度緩慢。
這樣原本不相干的兩人,卻因改名宋傲的男主逐漸崛起,帶領的起義軍得到明將軍“賞識”,想將女兒嫁於他,兩家聯姻,彼此互為依託,共同壯大。
男主和明將軍一拍即合。
明將軍看出宋傲此人不簡單,想在對方成長起來之前將其收為己用,若不然只能除之後快。意圖通過聯姻降低宋傲警惕性,吞併他的起義軍。
而宋傲是早就發現明將軍把手的白水城是他繼續前進,擴大勢力的絆腳石,一直在想辦法除去這個絆腳石,剛巧,送上門來的機會不用簡直要遭天譴。
意圖通過聯姻,逐漸收買明將軍的人。
各懷鬼胎的二人定下了男女主的婚事,明芽兒看懂了父親的佈局。
自知在父親的整體戰略佈局上,她不過是個完成佈局的工具,沒有反抗的資本,於是乖乖嫁與宋傲,在宋傲那裏,最起碼相對自由。
事實如此,婚後宋傲為了叫明將軍放鬆警惕,給了明芽兒非常大的自由。
表現出對明芽兒的十分寵愛,先是將管家權交予明芽兒,后逐漸讓明芽兒接觸軍務,甚至在見識了明芽兒無意中展露的武力后,帶着她上戰場。
宋傲與明將軍互相防備,互相試探,互相挖牆腳,惺惺作態,明芽兒逐漸發現其中的問題,但她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儘力周旋,耗費大量心血。
直到有一日,宋傲遭人刺殺,明芽兒為救宋傲受傷,傷在腹部,生命無礙,但無法生育。宋傲愧疚不已,加倍對明芽兒好,一度對人哽咽不能言,說出“在戰場上,吾可將性命交託於夫人”的話。
很快宋傲對夫人十分信重,可交託性命的傳言便傳的人盡皆知,白水城底層士兵一度真心實意的將宋傲當成自家姑爺尊敬,就連其他起義軍,割據藩王間對此也有所耳聞。
謠言傳到後來更是誇張,言說宋傲二十萬大軍的令牌就由她保管。
宋傲此舉幾乎徹底瓦解了明將軍這邊中下層士兵的防備心,大獲全勝。
明芽兒察覺出父親和丈夫的矛盾日益漸深,原本費盡心思周旋,後來雙方你來我往,不斷出招。
兩人時常瞞着明芽兒,將她利用個徹底,又無法真的瞞住明芽兒,叫她察覺了真相。時日一長,父女不似父女,夫妻不若夫妻,有的全是利用和背叛。
更為不可思議的是,後來幾次宋傲兵敗,擔心有損他在軍中百勝戰神的傳說,愣是將原因歸結到明芽兒身上——
要麼夫人舊傷複發徹夜守護,精力不濟所致。要麼戰陣途中夫人被敵人追殺,為救夫人,疏於控制戰場大局所致。
旁人皆知宋傲對夫人的敬重,對此深信不疑。
有部分人不滿宋傲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宋傲也好脾氣的跟眾人保證:“會找機會將夫人留在後方,為了大業,暫時委屈夫人了。”
直到明芽兒發現那場令她無法生育的刺殺竟然是宋傲一早,專門為她安排好的大戲,無數戲子紛紛登台圍繞她上演驚心一幕,為的就是收買父親手下后,開始暗地裏培養並收買宋傲的人手。
原本一切進行的小心又謹慎,加上宋傲手底下的人對她不設防,很是順利,直至明將軍棋差一招,對宋傲臣服時,她都小心隱藏自己,沒有露出端倪。
明芽兒是打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等宋傲收拾了所有亂軍,要登上皇位之時,她再收拾宋傲。
屆時手裏有人有錢有糧,她還是宋傲名正言順,陪他吃苦受累的夫人,是天下皆知宋傲能交託性命,交付八十萬大軍令牌之人,她想登基誰能攔得住?
當然若她不想走這條艱難的路,也早就佈局好了,膝下養着一個宋傲與旁的女人生的孩子,孩子才五歲,生的玉雪可愛,當個傀儡皇帝再好不過。
可惜宋傲此人宛若有神助一般,最後關頭她本已做好萬全準備,讓宋傲死於“刺殺”。
什麼人,通過什麼手段潛入宋傲身邊,什麼時候讓宋傲喝毒酒,什麼時候進殿刺殺,眾人如何配合,現場所有人有什麼反應,每種反應該如何應對?
事後的替死鬼和宋傲是什麼生死大敵,何時結的仇,人證物證齊全,事情的前因後果通暢否?
演練了無數遍,就等着宋傲的死期。
然而她明明見着宋傲喝了毒酒,不過一盞茶時間便面色烏青,“刺客”不放心,臨死前還上前在胸口補了一刀,保證死的不能再死。
可等現場眾人拿下刺客后,宋傲在她眼皮子底下又活過來了。
簡直是活見鬼。
活過來的宋傲讓人暗中處理了明芽兒,只說明芽兒早年戰場上身子虧損的厲害,惡疾來的迅猛,不出半月人便沒了。
最後還未登基的宋傲堅持用皇后規制葬了明芽兒,大肆封賞明家人,還言明:“朕與皇后互相扶持,中年喪偶,何其可悲?今後後宮不再冊封皇后,宋傲之妻,只明霜漫一人。”
並嚴格規定逢年過節,初一十五,後宮所有女子都要去皇后寢宮對着她的牌位行禮問安,不得有誤。
帝后感情自然成了一段千古佳話。
然事實上,後宮中百花齊放,貴妃家族為了取代皇後娘家承恩公在皇帝面前的地位,和明家幾乎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明家手中的權利一再被削減。
不出幾年,在皇帝的暗中操控下,便淡出了權力中心。
在這段故事中,李道維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炮灰,他爹他爺爺都是白水城守將,且兩人職位不低。
他爹性格豪爽,樂於交友,明師當時只是他爹手底下的一個千夫長,為人機警,後來他爹在戰場上救過明師一命,兩人很快熟識起來。
兩人性情相投,相談甚歡,一度為兩家孩子定下了娃娃親。
娃娃親對象是還在各自母親肚子裏的明芽兒和道維。
然戰場上瞬息萬變,那一年白水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敵襲,李爺爺和李父戰死沙場,道維姐姐在戰亂中失蹤。
道維母親當時即將生產,是在戰場上拼着一口氣將道維生了出來。
一個剛生產的孕婦體力不支無法自如行走,加上前有狼後有虎,自知是必死的結局,便拼着最後一口氣拖住敵人,讓兩個小姑子帶着婆婆和剛出生的道維躲起來。
打那之後李家境遇一落千丈,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帶着兩半大姑娘和一個剛出生的小子,日日防備周圍人盯着兩閨女淫/邪的目光,盯着宅子打量算計的眼神,盯着襁褓里小維的滿臉不善。
日子過的提心弔膽,顧不得傷心。
很快老太太做主變賣了為數不多的家產,遣散二三家僕,搬到西城的小院子,和以前往來的人家斷了關係。
換上普通人的粗布麻衣,自己動手洗衣,做飯,種地,做工,加之有李父以前同僚暗中接濟一二,很快就適應了西城的生活。
然而有人不信李家只有老太太變賣的那點兒家產,家中兩個上戰場的將軍能撈多少錢財,大家心中有數,老太太變賣的那些不足十之一二,就打上了李家家產的主意。
為此特意設了圈套讓道維往裏鑽,在爭執過程中,道維“失手”打死了對方家中小少爺。
道維不承認自己打死了人,對方家僕一口咬定親眼瞧見他打死的。
為救道維,大姑被人從左臉到脖子劃了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一生掩面而活,不曾嫁人。而小姑低聲下氣給人做妾,最終讓道維瘸了一條右腿了事。
後天下愈加不太平,道維帶着奶奶和大姑隱居深山十載,成親生子,直到聽說天下承平,這才帶着妻兒老小下山。
誰料剛下山不久,在一個普通的皇后忌日,皇帝照常“思念皇后”,突然便想起當年和皇后定親的那小子,心裏不忿,讓人查找道維的蹤跡,找到后直接滅他滿門。
至此李家就只剩給人做妾的小姑一人。
道維打量眼前的龐舟,若是沒記錯的話,小姑後來就是給他做妾的吧?明夫人的遠房侄子,明芽兒的遠房表哥,皇帝宋傲身邊的拍馬屁專家?
有意思。
而道維之所以會來這個世界,是因為明芽兒至死都想不明白宋傲究竟是誰?為何總是如有神助?又是如何死而復生的?
迷迷糊糊間和快穿局產生聯繫,達成交易,要求一定要弄清楚宋傲死而復生的秘密。
至於原身李道維,則快快樂樂的去快穿局打白工去了,非常放心的將一切交給現在的道維。
道維是個懶人,很不願意將事情複雜化,能簡單的時候盡量簡單,於是他慢悠悠的撩起已經包漿發硬的袖口,露出細弱的仿似一隻手就能折斷的小胳膊。
面對龐舟和他的十幾個狗腿子,微微抬起眼皮道:“若我不同意呢?”
“嘿嘿,不同意?不同意好啊,龐爺就喜歡強扭的瓜,烈性子的妞兒爺不是沒玩兒過,要是在床上和你的脾氣一樣烈才帶勁兒呢!”
“小子你還小,不懂,男女之間這點兒事啊,就沒有睡一覺解決不了的,別看你小姑現在要死要活的不願意,等將來我們睡一起了,說不定她還捨不得離開我了呢!”
“為了把你小姑伺候舒服,這些年我私下裏可是研究了不少好東西嘿!小維你要感興趣,回頭姑父親自教你。”
面對如此猥瑣言論,龐舟身後的打手先興奮了,小姑早年還會生氣羞憤,但吃虧多了,學會了咬牙忍耐。
道維終於將硬的能立起來的衣袖整理好,這才正眼瞧他:“糟蹋過不少好人家的姑娘了吧?”
龐舟很是得意,摺扇在胸前一搖,脂粉味兒撲鼻而來,道維後退一步,就聽他道:“你情我願的事兒,怎麼能叫糟蹋呢?她們若說一句想回娘家,我還能攔着不成?”
“確實不用,畢竟娘家在龐爺的照顧下,早就無人生還了嘛!回去也沒甚意思。”
龐舟臉色一黑,摺扇指着道維:“給臉不要臉”。
話音一落,身後打手熟練的呼啦啦朝道維衝過去,氣勢洶洶,一副要給道維好看,教他做人的樣子。
然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道維靈活的像只猴子,不跟打手正面碰撞,在人群里穿梭,兩人將他圍在中間,前後夾擊,結果他在兩人要碰到的瞬間快速躲開,那兩人反倒重重的撞在一起。
撞倒后便狠狠補上兩腳,他看着瘦弱,但從小干慣了苦活兒累活兒的人,力氣一點兒不小,專挑陰邪的地方下手,兩腳下去打手基本上就喪失戰鬥力了。
只剩下氣急敗壞的龐舟。
道維也不客氣,在對方腰上一按,人即將倒地的瞬間伸出手,將這個比他高一個頭,比他壯實了一圈兒的繡花枕頭單手拖地,一路往城東而去。
回過神的小姑緊跟在道維身邊,無視身後拖在地上的龐舟的污言穢語和掙扎,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道:“小維,咱們去哪兒?”
道維搖頭,拖着龐舟進了一家藥店,指了一個緊張咽口水的大夫道:“張大夫,跟我小姑回家,瞧瞧我奶奶和大姑。”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彎腰從龐舟腰間摸出錢袋子,順便將他袖口胸口都檢查了一遍,值錢的東西全部塞自己懷裏,只二錢小銀角扔在櫃枱上,用眼神詢問張大夫的意見。
張大夫自然是不敢有意見的,在白水城就這樣,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顯然,眾人眼裏,道維此番舉動,就屬於不要命的那類,瞧見他懶洋洋睜不開眼睛的樣子,張大夫小心肝兒莫名打顫。
利索收拾藥箱,捏着一把小鬍子,態度十分和藹的對小姑道:“李家娘子,咱們這就走吧,病人病情耽擱不得。”
道維往小姑手裏塞了一個荷包:“順路買點米面,回家給奶和大姑弄點兒吃的,我很快回來。”
很快回來是說給張大夫聽的,叫他不要動歪心思,好好瞧病。
小姑拉着道維胳膊不放:“你去哪裏,說清楚!”
道維抿抿唇,拖着龐舟走到角落,示意小姑蹲下,用只有他們三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前日您說城東來了一個南方的大糧商,就連總督都得敬着他?
我聽說那人有個怪癖,就喜歡看男人女人脫光衣服那什麼,男人和男人他也感興趣。”
說著看了一眼龐舟,直叫龐舟莫名膽寒。
“您說這人惡貫滿盈,索性我已經將人得罪透了,不如……細皮嫩肉的,有人愛看,還能賣個好價錢。”
小姑只擔心道維安全,可龐舟卻真害怕了,他從道維眼裏看到滿滿的殺意,單是對方冰冷的眼神,就叫他雙腿發軟提不起勁兒,開始求饒,姿態極其狼狽。
真是個草包。
見龐舟認慫,小姑放下心來,道維打發她:“快家去吧,奶奶和大姑還等着你呢,你瞧見了,我不會把他怎樣的。”
待人走了,道維一路將人拖至無人的角落,在對方心驚膽戰氣息奄奄神志不清的時候,蹲下身輕聲道:“那我問你件事,一定要乖乖回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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