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叫我臭臭
到了廠門口,趙鋼發現,自己壓根兒就沒法帶李浩寧進去。
要是早點到,門衛還沒上崗,隨便就混進來了。
這會兒已是臨近上班的點了,門衛全都戳在門口哩,盯着進廠的每一個人,眼珠都不錯一下。
這可麻煩了,把孩子擱哪兒呢?
“嘿,哥們兒,幹嘛哪?”
一回頭,身後開來的叉車裏探出一顆大腦袋,不是別人,正是工友兼發小王旺汪。
“嗨,是你呀,王旺汪。”
趙鋼話音落處,李浩寧接上了話頭:“老舅,你怎麼見了叔叔學狗叫呀。”
李浩寧不知道叉車裏那位大腦袋叔叔的名字,趙鋼嘴裏叫“王旺汪”,聽上去不就跟“汪汪汪”的狗叫一個樣嘛。
見了王旺汪,趙鋼計從心來。
“閑話少說,趕緊讓我們上車。”趙鋼沖王旺汪喊了一嗓子。
坐在叉車裏進了廠門,趙鋼努嘴指了一下李浩寧,對王旺汪說:“從今天起,我任命你為我的專車司機,我們爺兒倆每天就搭你的車進廠了。”
“什麼呀,什麼呀,憑什麼呀?”王旺汪大聲嚷嚷道,“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個毛孩子呀?你還要帶每天帶他進廠?僱用童工啊?”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趙鋼一巴掌拍歪了王旺汪的工作帽,“我姐和我姐夫出事了,留下了這個小外甥。有空再給你細講,你只管記住,明天這個點,開着叉車準時到廠門附近。”
拉開更衣室的門,李浩寧差點被屋裏迎面撞出來的煙霧頂一跟頭,他不由得咳嗽了好幾聲。
“班長,我也是實在沒轍了,只好把外甥帶到班上來。”趙鋼知道好脾氣的班長心軟,就跟他實話實說了。
“既然來了,那就獃著唄,”班長卷着煙葉,慢吞吞地說,“不過這可不是長久之計,呆個一兩天,我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了,時間久了,我可替你兜不住,工廠就是工廠,是幹活的地方,是有危險的。你得趕緊想辦法。”
李浩寧儘管不算乖巧,但那副清秀模樣還是滿討人喜歡的,尤其是幾位女工,稀罕得不得了,輪着班過來哄他玩。
一天下來,倒還消停。
趙鋼心裏當然踏實不了,就像班長說的那樣,帶李浩寧來廠里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他去找王旺汪合計,王旺汪一時也沒什麼好主意,不過他告訴趙鋼,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離開工廠到外面去混了。
趙鋼知道他有個當煤老闆的哥哥,正做得風生水起,便問他是不是去投奔他哥哥。
誰知王旺汪大搖其頭:“我這麼大本事,有那麼多人脈,還要投奔他幹嘛?我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趙鋼跟着搖搖頭:“吹吧你就,從小就愛吹牛,越吹腦袋越大。”
王旺汪這回沒吹,還真自己挑起了一個攤——他成立了一家個體貨運公司,有幾輛舊貨車,又找了幾個司機跑車。這跟他哥有關沒關,還真不知道。
“這活真不適合你,尤其是帶着孩子,”王旺汪帶着遺憾的口氣對趙鋼說,“我是真想咱哥兒倆一起干點事,也想幫幫你,當然,我也需要你的幫助,你腦瓜比我活泛,而且我們這行是在江湖上闖,你拳腳比我還利索呢,正好用得上。只是你得照顧那個娃,沒法上我這條賊船。我先走着吧。”
趙鋼上不了王旺汪的“賊船”,但他也動了離開工廠的心思。
帶着李浩寧上了沒兩天班,就被車間主任發現,一通臭罵不說,還扣了他和班長的錢。
班長不但沒怪趙鋼,還幫他給李浩寧找了個價錢不貴的託兒所,算是暫時解除了趙鋼的後顧之憂。
這下李浩寧的安全倒是有保障了,按說趙鋼可以安心工作了,可更大的麻煩在後面等着他呢。
他那點工資收入,刨去給李浩寧的托費,剩下的部分供倆人吃飯都成問題了。
趙鋼也曾在業餘時間找過一些活干,但累得要命,也沒多掙幾個錢,只得放棄了。
晚上,在託兒所玩了一天的李浩寧沉沉睡去,趙鋼翻出一張姐姐和姐夫的照片,注視良久,潸然淚下。
“我可真是個廢物,竟然連小外甥都養不起。跟着你們,李浩寧過着舒服的日子,可到了我手裏,他卻過得這麼慘,我實在對不起你們呀。”
他和姐姐,就差一張大學文憑。
有大學文憑的姐姐,找了同樣有大學文憑的姐夫,倆人結婚後,小日子過得滿滋潤。
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家裏的收入,給小寶寶買奶粉,還是綽綽有餘的。
跟所有的父母一樣,姐姐姐夫把小浩寧視若掌上明珠,不僅如此,趙鋼發現,姐姐對兒子是有求必應。
“姐,你這樣是溺愛他,不好的。”趙鋼飽嘗被溺愛的苦果,他要提醒姐姐。
“管我呢,我樂意。小的時候,我最最最看不慣的,就是爸媽寵你,把你寵得沒樣了,最後連大學都考不上。”姐姐伶牙俐齒,毫不客氣。
“你面前的這個反面教材,你不好好學習,回頭你家小子不但考不上大學,連媳婦都娶不上哩。”
趙鋼的這番話,惹急了姐姐,上去就掐他:“你還是操心自己能不能娶上媳婦吧。”
趙鋼說歸說,姐姐依然我行我素。
李浩寧愛看書,買回來的書堆成了小山。
他喜歡玩變形金剛,各式各樣的給他買了個遍,即使是同樣款式的,買了小號的,還想要大號的,玩完了收起來,能把李浩寧的小澡盆裝得滿滿當當。
辦完姐姐姐夫的後事,從他們家裏搬東西出來的時候,那些書,還有變形金剛,都讓趙鋼大費周章。
剛一進到姐姐姐夫的房裏時,趙鋼曾興奮不已,自己能夠住在如此寬敞的大房子裏,實在是太爽啦。
他估摸了一下,按照2022年的房價,這套房價值不菲。
可他被一掌打回了現實:2002年,還沒開始房改呢,姐姐姐夫住的這房,算是單位分的,只能住,卻沒有產權。
倆人忽然雙雙離去,跟單位再無關係,按照政策,房子必須交還回去,這沒什麼條件可講。
趙鋼空歡喜一場,美夢破滅,站在馬上就要交出去的屋子,看着滿眼的東西發了愁。
好在來了些親戚,你拿走這個,我拿走那個,算是把家裏像樣的東西給分掉了。
李浩寧對別的東西倒不大在意,就守着他那些書和變形金剛不放。
可趙鋼的那間屋子實在小得可憐,肯定放不下。
左說右說,才讓李浩寧勉強答應,只帶走其中一小部分。
剩下的那些又該怎麼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