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鐵口直斷李半仙

第9章 鐵口直斷李半仙

艾毓初、艾朝棟、艾詔、李振聲、馮起龍,幾個書生正在店裏坐而論道。

米脂艾姓分大艾、小艾兩支,祖先不同。

艾毓初,小艾家嫡系,米脂史上第一位進士艾希淳曾孫,艾應甲之族侄,艾萬年之叔伯弟兄。

被李大亮舔腚的就是他。

劉宗敏借錢的鋪子也是他家的。

艾朝棟,他兩姨爸的女婿的姑姑的尕娃是袁宗第他媽的堂哥。

艾詔,旁系雜魚。

馮起龍,高映元表哥的堂姐的女婿。

李振聲,算是李自之外的同宗,俱出自隴西李氏,為漢飛將軍李廣之後。

為啥把祖宗攀到了李廣?

李廣第十六世孫李暠建立了西涼,然後他孫子歸順北魏,然後隴西李氏就跟清河崔、太原王等成瞭望族。貌似大唐皇帝也出於這一支。

此外還有一支。李廣長孫李陵投降匈奴,雖然讓飛將軍一族在漢室蒙羞,但是他本人在匈奴過的挺愜意。不但封王,而且在北國子子孫孫繁衍昌盛。

北周名將,被隋文帝楊堅封為太師、位列三公的李穆,先祖隨北魏南遷,再往上數就是李陵。

然後,《南齊書.魏虜傳》---魏虜,匈奴種也,姓托跋氏(拓跋)。初,匈奴女名托跋,妻李陵,胡俗以母名為姓,故虜為李陵之後。

拓跋--党項--建立西夏的李繼遷孫子李元昊……

這說法看看就行了,別當真,畢竟——

「天下之書,最不可信者有二:郡縣之志也;氏族之譜也。」

「宋元之後,私家之譜不登於朝。於是支離附會,紛紜踳駁(亂寫),私造官階,倒置年代,遙遠華胄,徒為有識者噴飯之助矣。」

明代盛行編家譜,常有人花錢找落魄書生給自己套個顯赫身世。有時就難免鬧出笑話。

一個後生跑到翰林博士家顯擺,自稱是宋朝詩人林和靖的十世孫。對方翻開《林和靖傳》讓他讀——……(林)終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養鶴,自謂「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人稱「梅妻鶴子」……

……

其實米脂全縣不過兩三萬人,幾百年繁衍下來差不多個個都能攀上親戚。

俗話說的好,人沒笑面休開店,會打圓場好下台。

夥計還沒開口,東家馮起龍搶先招呼道:「稀客呀!聽說李老弟剛發了一筆財,這麼快就來照顧買賣了。」

艾毓初冷哼一聲,「前腳借錢,後腳發財,不可說不可說。」

艾詔附和道:「一個泥腿子罷了,大哥犯不着搭理他。晦氣!」

說完他還以袖遮面,轉過身去。

李自成嗤笑一聲,「你爹要死了!」

眾人齊齊愣住。

艾詔轉回頭驚訝道:「你剛說什麼?」

李自成一字一頓:「我說,你,爹,要,死,了。聽清楚沒有?」

艾詔大怒,猛地站起,抬手指着李自成,「你,你,你……」

文人嘴拙,你了半天也沒崩出半個屁。

馮起龍乾咳一聲,手一擺,「休得放肆!請回吧。恕難招待!」

李自成手上掐個口訣念念有詞,隨後說道:「近來新學了一門術數,前年,后載,屢試不爽。各位老爺要不要試一下?」

艾詔仍然哆嗦着手,「你……」

李自成打斷道:「你什麼你?你爹三月初一就要沒了,不趕緊回家盡孝,還在這裏吟詩作對,真是斯文敗類!」

艾詔一跺腳,咬牙切齒道:「你……」

李自成擺擺手,「快滾吧!也別惦記什麼功名,你這輩子也就是個秀才到頭了。要是肯花錢巴結,勉強能撈個廩生。」

廩生也是秀才,因為公家會按月發給糧食,又限定名額,競爭激烈。

頗有些吃不飽飯的寒酸秀才,謂之「窮措大」,也就是「臭屌絲」。當然是相對的。

秀才牛啊。

比如前頭有個侍郎記:「吾少時鄉居,見父老小民同席聚飲,恣其笑談。見一秀才至,則斂容息口,惟秀才之容是觀,惟秀才之言語是聽……秀才搖擺行於市,兩巷人無不注視視之曰:此某齋長也。人情之重士一如此。豈畏其威力哉?以彼讀書知禮之人,我輩村粗鄙俗,為其所笑耳。」

李自成給艾詔下了定語,眾人大驚。

一說起功名,他們立馬就忘了剛才李自成的出言不遜。

皓首窮經一輩子,還不就是為了最後那一哆嗦?

這年頭《周易》是四之一,所以術數昌盛,幾乎人人信服。

比如,與談遷、萬斯同、查繼佐並稱「浙東四大史家」的「小品聖手」張岱。

他喜歡鬥雞,天啟年曾設鬥雞社於龍山下,仿王勃《鬥雞檄》,檄同社。

有天張岱在書里讀到唐玄宗酉年酉月生,好鬥雞而亡國,大驚失色。因為他恰恰也生在酉年酉月,遂從此不再鬥雞。

張岱生性洒脫,為啥如此介懷呢?

傳統命理認為生在酉年酉月的八字是「酉酉自刑」。命書說這類人,人生有大破敗,容易遭遇兵災、劫匪、刀傷等。

八字酉年酉月已經屬於自刑了,酉在傳統命理里又代表雞,因此好鬥雞更是「刑上加刑」。

唐玄宗已然應驗了,張岱當然不敢造次。

可見士人迷信。

所以,李自成煞有介事的樣子把在坐士子鎮住了。

幾人面面相覷間,艾毓初忽然拍桌子斥道:「裝神弄鬼,故弄玄虛!滿嘴胡言亂語。」

李自成淡淡一笑,掐指算道:「你啊,也是趕上了好時候。近年米脂文風昌盛,三傑聯珠,雁塔題名有你一個。」

「什麼?」

艾毓初嚯的站起,顫抖道:「什麼三傑聯珠?什麼雁塔題名?你,你,你……」

又一個結巴了。

李振聲不屑道:「宵小蠱惑人心,不過是投我輩所好罷了。世兄切莫被小人蒙蔽。」

李自成哈哈大笑兩聲,「李家兄弟,本半仙鐵口直斷,三傑聯珠有你一位!」

「啊?我……」李振聲瞬間方寸大亂。

功名威力恐怖如斯!

街頭騙子有秘訣:入門先觀來意,出言先要拿心。先千(欺騙)后隆(奉承),乃兵家之妙法;輕拷響賣,是江湖之秘宗。

李自成后載,當然不用出老千。

尤其對一幫文人士子,只要拿捏住功名這個三寸,無往不利。

卻見艾詔怒道:「泥腿子欠打!妖言惑眾,看我不告到衙門枷你三日。」

馮起龍卻問,「李兄弟,你可知什麼是雁塔題名?」

「雁塔題名始於唐代……」李自成娓娓道來。

唐中宗神龍年間,有位新科進士游西安慈恩寺。他一時興起,將名字題在大雁塔下。

不料此舉引得文人紛紛效仿,尤其新科進士更把雁塔題名視為莫大榮耀。

他們在曲江宴飲后,集體來到大雁塔下,推舉善書者將他們的姓名、籍貫和及第時間用墨筆題在牆壁上。

這些人中若有人日後做到了卿相,還要將姓名改為硃筆書寫。

題名雁塔的無數人中,最出名的要算白居易。

他二十七歲一舉中第,按捺不住喜悅心情,寫下「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

另一位新科進士,「紫毫粉壁題仙籍」。

這傢伙癲狂到認為中了進士就位列仙班了。

還有個老頭兒考中后欣喜若狂,作詩曰: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儘管新科進士們詩興不減,而慈恩寺的牆壁畢竟有限,很快白牆變成了「花牆」。

所以後來就發展成刻碑留念,一直延續到今日。就連中舉人都要在大雁塔刻碑留名。

艾詔聽完后還是不服,「沽名釣譽之輩,也不知從何處學舌得來。」

艾毓初、李振聲還停留在「三傑聯珠」的美夢中,看向「半仙」的目光都變溫柔許多。

李自成一陣菊緊。他清楚現時士大夫們多有好這一口的。

馮起龍拱手道:「李兄弟博學多才,倒是我等小看了。不知……」

他示意旁邊的艾朝棟,「這位……」

李自成一搓手指頭,笑而不語。

艾朝棟尷尬了。

這要是二人單對單的場面,他立馬就會掏出一塊銀錠拍在桌上,可現在……

艾毓初大袖一甩,「李馬頭,你兄弟劉鐵匠借的兩銀子不用還了。你給咱再說道說道。」

真他碼大方!

艾朝棟眼紅耳熱,欲言又止。

「唉!」李自成嘆口氣,「他么……唉!」

「我……我……」艾朝棟瞬間彷彿置身冰窟,渾身直打冷顫。

李自成莞爾一笑,「你么,將來知縣起步……」

「我……嗝兒……」

艾朝棟不知是激動還是失望,一口氣沒過來當場暈倒。

眾人手忙腳亂才把他救過來。

艾朝棟長喘一口氣,瞪着死魚眼,不停念道着,「我是知縣,我是知縣……」

馮起龍諂笑道:「李兄弟不好捉弄人呀,你看看,你看看……李兄弟,勞駕看看鄙人前程?」

「你……」

李自成掐着指訣踱了幾步。

馮起龍一顆心都吊在嗓子眼了。

「你,前途有些曲折……」

「啊……」馮起龍一捂胸口,踉踉蹌蹌倒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

大概是心絞痛犯了。

「善易者不卜!蠱惑人心之輩,滿嘴噴糞!我這就去縣衙……」艾詔又要發作。

「啪!」

艾毓初抬手就是個大耳瓜子,「閉上你的鳥嘴!」

他剛得了「三傑聯珠」、「雁塔題名」的好彩頭,鳥人居然敢說是「噴糞」?

艾詔捂着臉,眼圈一紅不敢言語了。

目前為止,他最沒前途,按「半仙」說法這輩子連舉人都考不上。

李振聲雖然不願相信李自成的胡言亂語,但是花花轎子人抬人,好話誰都愛聽。

他醞釀了一下情緒,溫雅道:「自成,你所言三傑聯珠是何意?」

艾毓初殷勤的搬了把椅子過來,「李兄弟,坐。」

李自成也不客氣,一撩后擺……破棉襖沒后擺,他也不尷尬,大喇喇坐下。

「那個……」

李自成轉頭看身後,「你倆傻站着幹嘛,給老子看茶。」

張鼐和李來亨還沒反應過來,馮起龍嗖的站起,唰的一下就把茶盞端來了。

「好兄弟,請喝茶。」

李自成頷首,「孺子可教也!你命里有貴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李自成的明末遊戲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李自成的明末遊戲
上一章下一章

第9章 鐵口直斷李半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