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i 檬
次日，天晴無風。
熾白的光穿透過輕薄的紗簾，蔓過粉白色的榻榻米，灑在睡得香甜的人兒身上，像星星撕碎變得稀碎，點點落於闔着的眼皮上。
顧檬眼皮下的眼珠浮動，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習慣性找手機看時間，偏頭，還混沌的大腦登時清醒。
嬌小的身子，一骨碌坐起來，空氣劉海三七分，露出部分雪白飽滿的額頭來。
“你……你怎麼在這？”
電腦桌搭配的電腦椅被搬到榻榻米邊，她的男朋友坐在上面，頭髮理的很短，額頭稜角分明，仍舊是令人一見就會心情好的帥。
驚嚇的勁緩過去后，覺得十分稀奇。
這還是他第一次守着她床邊，等她醒來。
這種被等待的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幾點了？你是找我有什麼事？”
“八點半。”他說。
天光大亮，屋內的光線充足，將他白皙的皮膚顯的分明，不知為何，顧檬覺得他今天渾身上下有種繾綣的溫柔。
“要起了嗎？”他又說，語調也溫柔了。
“你有事嗎？”
才八點半，要沒事她想再眯半小時，湊個整。
“也沒有。”
顧檬抱着被子，臉頰泛着淺淺的粉紅，挺不好意思地說：
“那我想再睡一會兒。”
“睡多久？”
“一……”顧檬看着他的臉色，豎起的食指慢慢彎下來，“半小時？”
“好。”沈嘉禾俯身，幫她撫平弄皺的被子，“睡吧，時間到了我喊你。”
顧檬在他的伺候下，重新趟回床，蓋上粉粉厚厚的冬被，只露了個腦袋在外面。
他還在看她。
顧檬轉動漆黑的眼珠子，再三確定：“你真的沒事嗎？”
“睡吧。”
“嗯~”顧檬打了個哈欠，眼尾瞬間被生理鹽水沁濕，“那有事……”
好一會兒，慢悠悠補上：“叫我。”
然後又睡過去了。
半個小時后。
“顧檬，顧檬……”
顧檬悶悶地嗯了聲，極其艱難地睜開眼。
“到點了？”
“嗯，起來了。”
沈嘉禾從電腦椅起身，幫她從被窩裏起來。
顧檬順勢抱住他胳膊，下巴磕在他清瘦但不羸弱的肩膀上，像軟體動物似的，依附着他。
聲音如棉花糖般軟綿：“我不睡了，你說吧。”
“那你起來洗漱一下，跟我去一個地方。”
顧檬坐直身體，精神了許多：“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
“不能現在說嗎？”
“不能。”
“好吧，那你等我。”
顧檬推開被子，從溫暖的被窩裏起來，腳丫子撒歡地踩過被子。
臨到床邊緣，想起什麼又折回來。
沈嘉禾感覺到，坐着側過身，就見顧檬去而復返，蹲在床單上，與他目光恰好平行。
兩人湊的近，不過咫尺間，能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呼吸。
“雖然這樣很不好。”
顧檬說完，一點也沒覺得不好地湊近他，膽大妄為地對着他的薄唇啵了口。
蜻蜓點水般一吻，似驚雷，迅速而出其不意。
她笑的像只偷吃到魚的貓，得逞又滿足。
“早上好！”
這下真的溜了。
沈嘉禾微抿了下唇，眼底有星光，起身將亂掉的被子鋪平。
九點半，兩人從鑫源302出門，去小區外的一家早餐店吃早餐。
飯後，兩人沿着早餐店出來的街道散步。
路人行色匆匆，小販張羅吆喝，不過圖碎銀幾兩。
顧檬在一老爺爺的攤子停下，挑了袋桔子。
“姑娘，五斤半。”老爺爺用的是老式的木杆秤，歪斜過來給顧檬看，顧檬看不懂木杆上面的點點，隨意看了眼，便沖老爺爺微微一笑，“多少錢？”
“33，我收你30。”
徐徐寒風吹，吹亂老爺爺整齊的白髮，吹裂他枯瘦如柴的手背。
“行，謝謝爺爺。”
顧檬嘴甜地道，旁邊的沈嘉禾伸手，接過老爺爺遞來的桔子。
老爺爺用渾濁的雙眼打量了下沈嘉禾，轉而看向顧檬：“你老公？”
顧檬“啊”了聲，偷瞄了沈嘉禾一眼，用泰山崩於面前絲毫不改色的表情承認：“對，我老公。”
臉皮好燙。
“爺爺，給，錢。”
顧檬從斜挎的小包包里拿出張一百。
“是個好男人。”
老爺爺接過錢時稱讚道，從褲口袋裏摸出一個紅膠袋，動作輕慢地打開，裏面裝着錢。
顧檬偏頭，朝沈嘉禾使了眼神。
沈嘉禾會意，牽起她的手，就離開攤子。
老爺爺抽出五十正要先給她，一抬頭髮現人不見了，轉頭沖他們的背影喊：
“姑娘，錢。”
邁開腿要追。
幾步之遙的顧檬回過頭，笑容燦爛，擺擺手：
“爺爺，不用找了。”
老爺爺止步，看着他們消失在拐彎處，想追但又怕攤子無人。
最終將錢放回袋子裏，蒼老的聲音被風吹散。
他說：“謝謝。”
“哎，沈嘉禾，你看這家店。”顧檬驀然停下腳步，微抬着下巴。
是一家約莫四五十平方的店面，透明玻璃門后的裝潢一清二楚。
簡約的收銀櫃枱，空無一物的貨架，玻璃門上了個U型鎖。
這家店叫i檬。
這是她停下來的原因。
“這是要新開的店嗎？像是家甜品店。”顧檬偏頭，對上他那雙漆黑的眼眸，心頭一陣悸動，“你看我幹嘛？”用眼神示意他看上方的店名：“你看這店名，叫i檬，我的那個檬，我決定了，無論它賣什麼，我都要來捧場。”
“要進去看看嗎？”
顧檬目光一怔：“什麼意思？”
沈嘉禾沒說，牽着她往玻璃門走，走近時，放開她的手，從黑色的羽絨服里拿出一把銀色的鑰匙。
將鑰匙插進鎖眼，轉了幾下，居然開了！
顧檬驚了，如夢似幻地跟他走進去，站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量了圈這不大的店面，轉頭看向走到收銀台後的沈嘉禾。
“這……你租下這裏了？”
沈嘉禾把桔子放到櫃面上，微低下頭，拉出收銀台下方的抽屜，從裏面拿出本紅色的小本本。
放在櫃面上，推了過來。
是不動產權證書。
顧檬走過去，在他的目光下，翻開證書。
“這上面怎麼寫我的名字？”
“因為這是你的。”沈嘉禾手擱在櫃面上，聲音緩緩：“店面的大體的裝潢已經完成了，你看你還要添哪些其他的佈置。我已經在招聘網發佈了招聘甜品師的信息，加了幾個面試的，進貨渠道也已經談好了，你要是要處理我就把他們的名片推給你，要是不想，以後就我和他們聯繫。”
顧檬抬起頭，眼神茫然：“所以，我什麼都不用做？”
“你要是不喜歡這些瑣事，可以不用做，只要安心做老闆娘就行。”
“就時不時過來看一眼，想吃什麼就拿什麼？”說到後面，顧檬兩眼忍不住放光。
“都可以。”
“你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些的？”
他們雖然不是一天24小時都在一起，但是除去每天說晚安之後的時間，大部分都是在一起的。
況且，他這幾天才開始下地行走的。
顧檬到現在還是覺得宛如一場夢，不可思議的很。
“從甜品店回來的那天晚上開始籌劃的。”沈嘉禾看着她發懵的表情，薄唇翹起，“前面幾天看店面，然後聯繫了店主，店主看我腿腳不方便，幫了不少，半個月前才拿到的證，店面的裝潢請了裝修師傅，鑫源離這裏也不遠，夜裏來過幾次，然後在電話里和師傅溝通。”
一個月半的忙碌，被他三言兩語就概括完了。
顧檬憑着他簡略的語言，在腦里慢慢勾畫出他深夜，拄着拐杖來這的場景。
感動之餘覺得心疼。
“幹嘛這麼著急？這些事可以等腿好了之後再做。”
“很急。”
顧檬遞給他一個困惑的眼神。
沈嘉禾把鑰匙放在證上，之後又從口袋裏拿出了張銀行卡，也放在她面前。
“這是我全部的積蓄，不多。”他說，緊抿了下唇，略微緊張地看着她：“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顧檬怔住，片刻：“你在和我求婚嗎？”
“嗯，你可以拒絕。”
顧檬搖頭，眼眸濕潤：“戒指呢？”
她怎麼會拒絕呢。
他是她全部的渴求與幻想，比擁有一家甜品店還要強烈。
她仰望星星，從未妄想過摘下，可此時此刻星星隕落於她掌心，問她願不願意，收下它？
願意。
怎麼會不願意。
沈嘉禾忽而笑起，明晃的亮了整個黑夜，快走出收銀台，就要單膝下跪。
顧檬想也不想就扶住他：“你腿還沒好全，不用跪。”抽回手，將左手遞給他：“給我戴上。”
是一枚粉色的鑽戒。
顧檬看着它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套進自己的無名指，心忽然就有了種被套牢的歸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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