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些年⑼
回家的的小道旁有一片很小的湖泊,深夜裏沒什麼人,漆黑的湖面在路燈的照耀下是波光粼粼的一片,偶爾因為飛蟲經過而盪起小小的漣漪。
許舟予靜靜瞧着那片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宋亞軒正在和許舟予說著接下來幾天工作室里的安排,許舟予安靜的聽着,可不知為什麼,許舟予想到了幾分鐘前宋亞軒與她說的那些話。
宋亞軒說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莫名感到很開心。
些許是酒意上頭,許舟予感覺腦袋裏混沌的一片,心頭還有種黏糊糊的甜蜜,可除此之外,隨之而來的還有那白日裏支配她的那些忐忑與不安。
宋亞軒的每一句話都在為她帶來的歡欣與安全感,可許舟予總覺得開心不起來。
是為什麼呢?
因為,宋亞軒對她太好了。
而她從前,對宋亞軒太殘忍了。
她曾經說了那麼多傷害宋亞軒的話,將他一片赤誠的心狠狠踩在腳下,先將他們那麼多年的感情拋在腦後,因為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難,放棄了他們所有的過去。
都說初戀是難忘的,而用力愛過的人,講再見那一刻也是格外艱難的。那年的那個雨天裏,他們連一句正式的道別都沒有,誰也沒有說再見。
縱使說了再見,可他們真的能夠再見面嗎?
宋亞軒於許舟予而言,他是她真正愛過而難忘的人,是宋亞軒讓許舟予第一次體會到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當那份被擱淺了七年的感情再度復燃之時,曾經被她刻意隱藏的晦澀難言的情緒不受控的蔓延滋長,許舟予想藉著酒意,鼓起勇氣說出那些她一直不敢說的話。
“宋亞軒。”
她抬頭去看宋亞軒。她的手還牽着他的手。
宋亞軒的掌心是一切溫暖的來源。
“嗯?”宋亞軒順勢勾身,湊近了許舟予,一雙深邃的眼睛撞進許舟予的眼睛裏,“怎麼了?”
仔細看的話,宋亞軒的眼睛是有點圓圓的,因為疲憊,眼尾微微耷拉着,朝許舟予眨眼睛的時候睫毛上下閃動,眼底那點因燈光照耀而明亮閃爍的亮光,像是帶着潮意,化作細流在她的心間流淌。
這一瞬間,許舟予有千言萬語想要說,感覺到喉間涌動的酸澀,開口道:“亞軒,這麼久你是不是過得不好?”
聞言,宋亞軒抬了抬眉,唇角翹起一個小勾:“為什麼這麼問我?”
許舟予看出來他的疲憊,卻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努力露出笑容來。宋亞軒總在為她帶來溫暖與力量,許舟予也想努力地,給宋亞軒也帶來快樂。
他們站定在湖邊。
“就是…”許舟予挽過他的手,頭輕輕靠上宋亞軒的肩膀,她只到宋亞軒下巴的位置,因着宋亞軒勾身的動作,靠上去的時候,許舟予能感受到宋亞軒的呼吸也不自覺地放輕了。
他垂眸看她,眸中有不解的情緒。
“你每天工作都好忙,那麼累,卻還總是要抽出時間來陪我。”許舟予靠着宋亞軒的肩頭,說話時聲音有些啞了,“你明明那麼累,可還總是要會我笑。”
讓我以為你真的是一直都那麼開心的。許舟予將後面的話止在了心頭。
宋亞軒笑了一下,因為笑而喉間發出悶悶的一聲:“你不要想那麼多好不好,我一直都是喜歡笑的。”
宋亞軒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嗓音裏帶着安撫的意味:“對你,我永遠都不會覺得累的。”
話音落下,有什麼熱意湧上眼眶,是酸澀的,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酒意將許舟予的思緒朦朧了,可她還是遵從本心的,想要戳穿他的偽裝:“什麼叫做不累?你接下來幾天都被工作排滿了,你又不是機器,怎麼會不累。”
聞言,宋亞軒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好像並不太在意工作忙不忙累不累的問題,只急於想要疏解許舟予心底那點兒怕她為自己增添了負擔而來的愧疚感,宋亞軒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顆彩色玻璃紙包裝的糖,說:“吃一顆吧,吃一顆就不會那麼苦了,剩下的就都是甜的了。”
許舟予很少這麼矯情的和宋亞軒說話,無論是過去他們還在談戀愛的時候,也多是宋亞軒更主動的,他會說些讓她心動的情話,許舟予也從來是靦腆的,她多是笑着說宋亞軒嘴貧,但心裏還是覺得甜蜜的。
因為許舟予從來都知道的,宋亞軒不是一個說好聽的漂亮話的人,他會為踐行他對她的每一個承諾,總是對她笑着,帶給她溫暖與力量,無論是在許舟予難過的時候,宋亞軒總會竭力為她帶來快樂。
他將陰影藏在身後,置身於光里,帶給她無限的溫暖與希冀。
一個總是笑意綿綿而溫和的人,真的一直是感到快樂的嗎?
許舟予才不信:“騙人。”
許舟予回捏了捏宋亞軒的臉。她用的力度很輕一點兒也不痛,可下一秒宋亞軒卻還是作了個齜牙咧嘴的表情說好痛。
許舟予看着宋亞軒說痛的樣子,一下破涕為笑,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如數涌了出來,淌過臉頰。
這麼一笑,許舟予好像還清醒了不少。
宋亞軒捧着她的臉為她擦去了眼淚,問為什麼哭,說以後不准許舟予再喝酒了。他聲線低淡,夾雜着點責怪的意味。
擦完眼淚,許舟予的眼睛還算濕漉漉的,宋亞軒笑着說她是小花貓,又牽着許舟予繼續往前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宋一鳴打電話來問他們什麼時候回家。
“馬上就到了。”宋亞軒按了指紋。
短暫的對話結束。
走進玄關,宋亞軒將拖鞋擺在許舟予面前,讓許舟予坐下。
許舟予出門的時候挑了一雙低跟的高跟鞋,今天他們走的距離並不長,但走完今天回來的路,許舟予感覺到腳踝在隱隱發酸。
許舟予:“怎麼了?”
見她遲遲未有所動作,宋亞軒按住許舟予的肩頭讓她坐下后,自己也蹲下身來,抬起她的腳解開高跟鞋的綁帶。
“腳踝紅了。”
許舟予低頭一看,果然,腳踝被綁帶綁着的位置已經微微泛起了紅。
宋亞軒的手指節白皙修長,很是好看,兩人一路牽着手回來,他的指腹是溫熱的,指尖掠過她腳踝處冰涼的肌膚,許舟予忽然想到宋亞軒學過很久的鋼琴,他解綁帶的一個個動作倒像彈琴般,指尖在琴鍵上跳躍,奏響一個個音符,那奏響的音符就是許舟予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
感受着心臟加速跳動的頻率與臉頰升高的溫度,許舟予放慢了呼吸,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說話。
直到她換下了高跟鞋。
“我自己來…”不好意思讓宋亞軒再親自給自己穿上拖鞋,許舟予正要開口,宋亞軒抬起視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在目光觸及到許舟予臉上的粉紅時,宋亞軒眼底浮現一層很淺,極不易察覺的笑意。
對視只持續了短暫兩秒,宋亞軒又低下了頭。
他低順着眉眼,掌心包裹住許舟予的腳踝然後力度輕輕的揉了起來,“腳磨紅了,沒看到嗎?”
氣氛好像比剛才更奇怪了,心跳也變得更快起來。許舟予半晌沒說出話來,直到感覺到宋亞軒掌心的力度加重了點,許舟予沒忍住輕呼了一聲。
那聲音小小的,細若蚊聲,卻有點像是在無意識的嚶嚀,許舟予不由得攥緊了衣角。如果她照一下鏡子的話,一定會發現她的臉現在紅的像番茄。
聽到她的聲音,宋亞軒動作又放輕了點,“痛嗎?”
許舟予覺得如果她真的說有點痛的話,就會顯得她很嬌氣,所以許舟予選擇不作回答。
慶幸的是,宋亞軒為她揉腳踝的全程並不是很長,他鬆開她,扶着她站起來,兩人牽着往樓上走。因為害羞,許舟予沒說話,在此期間,宋亞軒也沒有再開口,宋一鳴在樓上自己的房間裏,整座房子都變得很安靜,比剛才還要安靜幾分。
因着這點莫名生出的別樣的情緒,許舟予不自覺地抿緊了唇,可是她總覺得她和宋亞軒之間氛圍很怪,於是她主動找了話題:“看得出來一鳴很喜歡你。”
宋亞軒偏頭看許舟予,眉尾微抬,頗有幾分不信的模樣,“為什麼這麼說?”
“一鳴說他在霖市上學的時候,你經常會來看他。”許舟予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宋亞軒的反應。
宋亞軒反應很淡,神情間沒有太大的變化,短暫的安靜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來自己應該回答許舟予,才說著:“他一個人在外面上學,他爸媽放心不下,就讓我多去看看。”
宋亞軒字裏行間都在透露着不情願,說自己是受人所託,可他口中的‘他爸媽’其實也是他自己的爸媽啊。
“裝吧。”許舟予沒忍住笑,“一鳴說你對他很好的,而且很多時候總能第一時間知道他需要什麼。”
“那小鬼真是這麼說的?”宋亞軒哼笑一聲,語氣閑閑的,又恢復到了和馮逸辰說話時的模樣,似乎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待得到許舟予肯定的回答后,末了又補充道:“還算是有點良心,知道在你面前說點我的好話。”
從宋亞軒的反應中許舟予就能猜到兄弟兩人平時的相處模式是怎麼樣的,喝了太多酒,其實她還是有點犯頭暈的,但許舟予覺得實在是太好笑了,忍着不適又和宋亞軒聊了一會兒。
宋亞軒把她送到房間門口便打算回自己的房間。
猛然間,許舟予想起來她白天想要問宋亞軒的那個問題。
俗話說喝酒壯人膽,許舟予想藉著今晚這個機會問她想問的,如若得到不是的回答那也沒關係,許舟予完全可以以自己喝多了,隨口問問的借口搪塞過去。
“宋亞軒。”
許舟予叫住他。
“怎麼了?”宋亞軒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低垂着頭看着她。
許舟予張望了別處,看到宋一鳴的房間的門是關着的才輕輕鬆了口氣,她拉過宋亞軒的衣角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近。
即使心裏緊張的不行,抓着宋亞軒的手也在顫抖,許舟予還是佯作出淡定的模樣,“我有話想對你說。”
“嗯。”許舟予聽見他輕輕應了一聲。
宋亞軒生得高大,逆着光站在她的面前,許舟予眼前的光線被他擋了個嚴嚴實實,陰影之中依稀能見他眉眼間的那點笑意。
瞧着他眼中的笑意,許舟予一下有些說不出話來。
宋亞軒雖然不知道許舟予叫住自己的緣由如何,唇邊卻始終揚着一抹淺淡的弧度,模樣顯得有些慵懶,指腹輕擦了擦她的眼角,氣息莫名有些滾燙:
“許宇宙,你今晚有些奇怪。”
“怎麼奇怪?”許舟予順着問。
沉吟片刻,宋亞軒慢慢答道:“很黏人。”
宋亞軒語調拖得很長,說話時淺淺的吐息打在她的臉頰上,許舟予下意識地閉了閉眼,感覺到眼皮滾燙的一片,悄悄又做了個深呼吸,那些眩暈她的酒精因子現在做了她的助推器,為她增添了勇氣。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請你認真如實的回答。”
許舟予語氣頗有幾分認真,神情嚴肅,容不得半點拒絕,宋亞軒下意識地想笑,卻在觸及到許舟予的眼神時又被正色所取代,於是他也極為正經的點了點頭,“嗯,你說。”
想起向梁的那些話,想起這段時間來自己總是患得患失,許舟予總是缺乏勇氣,可是她已經邁出了那一步和宋亞軒重新在一起,現在也再邁出一步去問那些在她看來很重要的問題也無妨。
許舟予想,愛是會讓人變得溫柔和勇敢的,而不是時常讓人感到委屈而無端妥協,她想要他們之間是毫無保留無所隱瞞的,她想要知道這麼多年來,宋亞軒是否一直都喜歡她。
她想要知道,他們是否一直心意相通。
所以,許舟予問宋亞軒:
“你送一鳴到霖市上學,是因為我嗎?”
“你有來霖市看過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