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仙女姐姐
九天之上,天宮。
一望無際的雲霄大殿中,雲霧繚繞,兩條巨大的金龍在雲霧中盤旋着,若隱若現,偶爾露出一鱗半爪,遮天蔽日,金光熠熠,讓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噠噠噠!”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將軍摸樣的人匆匆走進了大殿,他手持一桿大戟,雙眼之間,還長着一直豎著的眼睛,英氣逼人,然而此時,他的三隻眼睛裏,卻充斥着濃濃的恐懼,他雙膝一曲,直挺挺地跪了下來,深深地低下了頭顱,聲音滿是顫抖:“天皇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這時,雲霧突然散去,兩條威風凜凜的金龍頓時展現出來,它們乖乖地銜着一張巨大的龍椅,深深地低着龍頭,眼中儘是服帖。
那張巨大的龍椅上,坐着一個穿着金色龍袍,頭戴九龍金冠的男人,他面色如玉,目光深邃,如同兩**日,雙手按在龍椅的扶手上,仿若掌握了乾坤,他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裏,卻散發出一股震懾諸天的氣息。
他正是天皇!主宰九天,統領諸仙的皇者!
“說。”天皇淡淡地開口了,不急不緩,彷彿諸天萬事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跪在地上的將軍咽了咽喉嚨,神色慌張道:“天碑,天碑裂開了!”
“什麼!”天皇一拍扶手,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震驚,腳下那兩條金龍頓時一驚,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
天皇徹底失態了!無數年來,第一次失態了!
將軍身軀一顫,趕緊道:“剛剛小的親自去檢查了一遍,發現天碑上出現了許多裂縫,然而,更為詭異的是,那些裂縫竟然,竟然組成了兩個字!”
“什麼字?”天皇目光如炬地盯着地上的將軍,手掌緊緊地握着。
將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抖地吐出了兩個字:“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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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之下,地宮。
黑色的幽冥大地中,堆積着數之不盡的白骨,陣陣陰風呼呼作響,如幽魂的哀嚎。
在幽冥大地的深處,站着一個偉岸的男子,身軀比山峰還要高大,仿若一位曠世魔神,他身着一襲黑袍,渾身籠罩着黑氣,那些黑氣不停地翻滾,演化成一隻只幽冥鳳凰,盤旋在他的周身。
他只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裏,卻彷彿撐起了整個幽冥,無數鬼魂幽靈都要匍匐在他的腳下。
他是整個九幽大地的主宰——地皇。
然而此刻,他卻在仰望。
他的身前,矗立着一座無比高大的石碑,那石碑血跡斑駁,古樸滄桑,直插天際,高不見頂,仰頭望去,只能看見高空中魔雲繚繞,遮住了視線,雲中隱隱有龐大的骨龍繞着石碑盤旋,張開雙翼,投下一道道巨大的陰影,掠過地面。
那是地碑,是鎮壓整個九幽氣運的柱石。
地皇緩緩伸出了巨手,伸向空中,將那些遮擋在地碑前的骨龍掃開,那些骨龍如同土雞瓦狗一般,驚慌逃逸,四散開來,那斑駁的地碑終於清晰地顯現出來。
地皇望了過去。
陡然,他偉岸的身軀顫抖了一下。
整個幽冥大地彷彿也跟着顫抖了一下。
只見那高聳的地碑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難道《地義》中所說的九幽破滅,真的要來臨了嗎?”許久之後,地皇喃喃自語起來,他沙啞的聲音朝四面八方的曠野席捲而去,迴響在天地之間,如同滾滾雷聲,久久不能散去。
“咔嚓!”突然,地碑上出現了更多的裂痕,上面還滲透出絲絲殷紅的血跡,宛如一道道劃過九幽的傷口,迅速蔓延開來。
最終,那些裂痕組成了兩個猙獰的大字——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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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人界。
這是一條奇異的山脈,雲霧繚繞,大樹參天,天空中飛翔着各種怪異的鳥獸,甚至還有一些長着翅膀的怪魚。
此時,在一處山崖上,站着兩個人,遙望着前方的蒼茫大地。
這兩個人中,一個是溫文儒雅的中年人,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手中拿着一把扇子,輕輕地扇着,仿若一位隱士高人。另一個人則是一個小女孩,小臉紅撲撲的,眼睛大大的,咬着一串冰糖葫蘆,嘴角沾滿了糖,煞是可愛,她仰頭看了看那個中年人,小嘴一嘟,道:“師傅,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裏呀?”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瀟洒地扇了扇扇子,低頭看着小女孩,緩緩地說道:“因為,這是為師求得仙道的地方啊!”他的聲音滿是感慨,彷彿在述說一件無比久遠的事情,說完,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搶過小女孩手中的冰糖葫蘆,大咬了一口,滿臉享受,與剛剛那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判若兩人。
“師傅!你這個壞蛋!”小女孩叉着腰,氣鼓鼓地叫了起來,“你都已經成仙了,為什麼還要搶我的東西吃!”
“我是仙,但我喜歡做人的感覺。”中年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小女孩盯着中年人,見他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臉上的憤怒頓時化為了無奈,這樣的事情顯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收回了目光,擦了擦嘴角的糖,道:“師傅,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呀!我們好不容易下凡,不能再耽誤時間了,不然人皇就被別人找到了,連閉月仙子都下凡了呢!”
中年人吃着冰糖葫蘆,一臉滿足地望着遠方,腮幫子上下咬合,扇着扇子,毫不在意地說道:“沒那麼簡單,這次天碑地碑同時開裂,非同小可,傳聞世間三大神書中,《天經》和《地義》都有過這方面的描述,天碑地碑開裂,代表天地即將大破滅,上至天皇,下至地皇,均無法躲避,人皇是這場浩劫關鍵,人人都想找到他,可如果人皇都能被找到,那就不是人皇了!”
“嗯?師傅,你剛剛說世間有三大神書,可是你只說了兩本啊,還有一本呢?”
“還有一本神書,是傳說中的《人典》,可惜這世間還從未有人看過,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本書,為師也無法肯定。神書哪有這麼容易尋得,就連天皇,也只有幾張《天經》的殘頁而已,可即便如此,他的修為也足以震懾諸天了。”
“既然天皇這麼厲害,那跟人皇比起來,誰更厲害呢?”
“當然是人皇。”
“為什麼呢?”
“因為天皇我已見過,知道他有多厲害,但人皇我卻從未見過,對他毫無所知。”
“那地皇呢?地皇和人皇誰更厲害?這兩人你都沒見過。”
“當然是人皇。”
“為什麼?”
“因為地皇不是人皇。”
“師傅,你又說廢話了!”
“如果是別人說,那自然是廢話,但為師說,卻是禪理。”
“唉!跟你說話累死了,師傅,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等。”
“等什麼?”
“等人皇到來。”
……
第一卷人界之皇
有人修鍊,是為了長生;有人修鍊,是為了一個人。
第一章仙女姐姐
龍淵澤是九州大地最為危險的區域之一,傳聞古時有天龍墜落此地,攪動風雲,暴雨傾瀉,淹沒大地,生生使得山川變成了沼澤,故而得此名稱。
此處蟲蟒遍地,深處更是有妖獸出沒,其中不乏妖力通天的荒古異種,除了修真者之外,尋常人等根本無法來到這裏。
龍淵澤雖是沼澤,但在北部區域,卻有一座巍峨磅礴的靈山,這裏飛瀑激流,草木繁茂,鍾靈敏秀,洞天福地無數,九州大地赫赫有名的靈山派,便是坐落在這裏。
說起靈山派,九州大地的人們無不敬仰,這靈山派原本是一個小門派,但在五萬年前,門派中卻出現了一個驚才絕艷的弟子,這個弟子名叫衝天朔,僅僅修鍊五千餘年,便突破到了煉神返虛的大神通境界,成為上古時代結束后,人界唯一的大神通修士,其實力就算比之上古時代的真人,也絲毫不遜色。
修行之路無比艱難,從最開始的煉體,鍊氣,築基,金丹,再到後面的元嬰,化神,返虛,每一步都需要大毅力大智慧,在上古時代,修鍊到返虛境界的人,都被尊稱為真人,地位崇高,教化蒼生。可那已經是無比久遠的傳說了,上古時代結束后,人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返虛境界的修士。
衝天朔能夠突破桎梏走到這一步,自然是震驚了整個九州,靈山派也因此成為了九州最強門派,一時風光無限。
然而,這衝天朔也成為了人界最後一名大神通修士,在他之後,人界便再也沒有人能夠突破到這個境界了,衝天朔見茫茫九州大地竟無一敵手,甚覺孤獨,索性破碎虛空,飛升到了仙界,為後世留下一個不滅的傳說。
失去了衝天朔的靈山派,雖說也是修真巨派,但卻再也不復當年的榮耀,門下弟子雖然刻苦修鍊,但始終出不了可以與衝天朔比肩的人物。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那也沒什麼,畢竟衝天朔那樣的絕世天才不是常人可比,但他飛升之後,人界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人界修士竟然一代不如一代了!
整個九州大地所有的門派都是如此,門下弟子一代不如一代,哪怕資質再高,也根本修鍊不到前輩的境界了!
這反常的現象自然引起了修士們的注意,經過長久探查,眾修士終於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原因——
人界的靈氣正在潰散!
靈氣,乃修行之根本,對修士來說,就像是凡人的糧食一樣,必不可少,所以各大門派的山門都建在靈氣濃郁的洞天福地之中,可人界的靈氣竟然開始潰散了,沒有了天地靈氣,就算再好的洞天福地也終會變成窮山惡水,修行也將變得寸步難行。
人界各大高手迅速聯合起來,絞盡腦汁,動用了各種方法,想要阻止這場浩劫,可任何方式都是徒勞,人界的靈氣依舊不可阻擋地潰散着!
自此,修真界開始了大衰退!
一萬三千年前,人界最後一名化神修士——清虛子坐化。
五千六百年前,人界最後一名元嬰修士——天虛老祖渡劫失敗,魂飛魄散。
一千三百年前,人界最後一名結丹修士——綠袍老祖走火入魔而亡。
五百二十年前,靈山派掌教——天元道人艱難築基,成為人界最後一名突破至築基期的修士。
八十三年前,天羽門大弟子——林元突破至鍊氣期,成為距今最近的一名鍊氣修士。
……
時至今日,人界的靈氣已經到了消散的最後階段,隨時都有可能枯竭,曾經呼風喚雨的靈山派,如今也只能殘喘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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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的山腳,有個名叫桃源的小山村,這裏民風淳樸,多靠打獵捕魚為生,家家戶戶過着安居樂業的生活。
這一日,天空陰沉,烏雲低垂,空中隱隱有悶雷聲傳來。
“阿溢,快下雨啦,還去放牛?”在一處田埂上,一個挑着木柴的壯漢,朝迎面過來的一個少年問道。
迎面過來的少年,騎着一頭水牛,年紀約莫十五六歲,身披一件蓑衣,頭戴一頂斗笠,腳上穿着一雙破爛的草鞋,身子有些消瘦,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清澈透亮,就像桃源村的潭水那般,使得他身上多了幾份靈氣。此時,他手裏正捧着一卷古書,津津有味地看着,聽見有人叫他,才抬起頭看了看。
“強哥,是你啊!”少年看見那名壯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我昨晚看書看得晚,睡過頭了,剛剛才起床。”
“唉!你這性子就是不改,書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多跟我學學打獵的本事,鍛鍊出一副好筋骨,一個月後靈山派又要招收弟子了,你現在這樣恐怕是連山門都上不去!”那壯漢搖搖頭,叮囑道:“記得不要走太遠,這天暗下來了,可能會下雨,到時候大澤里的魚怪都會出來翻騰,你這小身板還不夠它們塞牙縫呢!”
“知道了,謝謝強哥!”少年聽見靈山派招收弟子的消息,臉色一暗,隨意應了一句,繼續低頭看向手中的古書,胯下的水牛載着他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少年名叫黃華溢,他家祖上出過一名秀才,勉強算是書香門第,父親希望他光宗耀祖,才華橫溢,所以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可惜在他小的時候,父母就雙雙去世了,只留下他孤苦伶仃地活着,不僅沒能光宗耀祖,還差點餓死,好在鄰里鄉親時常會接濟一下,他才能夠活到現在。
黃華溢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昨天他無意中發現了一本從未看過的書,這個發現頓時讓他如獲至寶。這本書大都是一些古時候的神話傳說,他看得津津有味,如饑似渴地讀到了深夜,最後實在困得不行才終於睡覺,這一睡便睡到了今天中午,耽誤了放牛的時辰。
“有人入焦山七年……嗯?焦山?難道是傳說中的那個焦山?”黃華溢讀着讀着突然驚疑一聲,他剛剛看到了一個神話故事:有一個人在焦山上住了七年,遇到了一個神仙,神仙給了那個人一根木鑽,叫他鑽穿一塊大石頭,說只要鑽穿了,就會獲得仙道,四十年後,那人終於將大石頭鑽穿,果然獲得了仙道。
讓黃華溢驚疑的,正是這座神秘的“焦山”,在桃源村世世代代的口傳中,恰好就有一個叫做焦山的地方,那座山位於龍淵澤的盡頭,穿越了龍淵澤就能到達,傳聞焦山延綿數千里,林木茂盛,雲霧繚繞,險峻異常,裏面棲息着無數奇珍異獸,生長着各種奇花異草,有長着翅膀的魚,有會唱歌的鹿,有吃了不會飢餓的草……
他小時候最喜歡聽這些故事,焦山一度成為了他最嚮往的地方,可長大之後,他就不再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了,轉而嚮往起了另外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靈山派!
靈山派是名震九州的修真大派,就在桃源村後頭的靈山之上,靈山高聳入雲,直插天際,從桃源村向上望去,常年只能看到半山腰,再往上便被白雲遮住,但陽光晴朗的時候,還是能看到那模糊的靈山之上,彩虹經天,仙鶴翱翔,殿堂樓宇,玉樹瓊花若隱若現,高高在上,如仙境一般。
黃華溢幾乎每天都會抬頭仰望那片仙境,清澈的眸子裏閃爍着嚮往,不止是他,整個桃源村所有的人,無論是孩童還是老人,全都嚮往那個地方,嚮往那修仙問道,長生逍遙的生活。
可靈山派招收弟子的條件極其嚴格,非天賦異稟的苗子不收,而且年齡必須在十六歲以下,黃華溢雖然每年都會報名,可惜每次都被刷下來,他的資質普普通通,根本入不了靈山派的法眼,而今年他就要滿十六歲了,如果還不能拜入靈山派,那麼他將永遠失去機會,一輩子都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黃華溢抬頭,望了望靈山的山頂,可天空烏雲密佈,遮住了視線,看不到那片仙家殿堂,那厚重的烏雲就像是一道黑壓壓的牆,牢牢地擋在中間,將他隔絕在外。
黃華溢微微嘆息一聲,低下頭,繼續看書,任由胯下的水牛載着他走着。
漸漸地,他們沒入了一望無際的龍淵澤。
水牛這一走,便走了老遠,當黃華溢從書中緩過神來時,卻發現水牛已經在低頭啃草了,這裏水草豐美,附近有一個湖,名叫鏡湖,是一個極佳的放牛之地。
黃華溢打了個哈欠,合上書塞進蓑衣裏面,跳下了牛背,在附近溜達起來。
此時,天空中的烏雲已經濃稠到了一個極致,黑壓壓的一片,不停地翻滾着,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雲中翻騰一般,攪動了這厚重的烏雲,黃華溢皺了皺眉,這樣的天空他前所未見,似乎低沉得有些異常了。
“啪啦”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響起一道炸雷,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閃電在烏雲中擴散開來,如同蜘蛛網一般,佔據了整個天空,將昏暗的大地照得一閃一閃。
黃華溢頓時被嚇了一大跳,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但很快,他的手便停在了胸口,目光獃滯地仰望着天空,整個人愣住了。
他看見了一個女子!
一個飄翔在天空中的女子!
那個女子白衣勝雪,如一朵純潔的白雲,在漫天烏雲的映襯下顯得無比清雅脫俗,她高高地飛翔在天空之中,不可觸及,不食煙火,只可仰望。
仙女!
黃華溢心中頓時想到了這個稱呼,據他所知,九州大地還沒有人可以飛行,就算是靈山派的掌門也不可以,而現在,這個仙女卻能夠在天上飛翔,簡直和傳說中的仙女一樣!
黃華溢一動不動地仰望着,他穿着草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蘆葦叢中,顯得無比渺小,他只是這個世間最平凡的一個少年,但此刻,他卻仰望着一個最不平凡的女子。
只是這個女子似乎受了傷,身子有些顫抖,飛得歪歪斜斜,就要墜落下來。
“啪啦!”這時,天空中又是一個炸雷,一道凌厲的閃電頓時擊中了白衣女子!
黃華溢身軀一顫,彷彿那道閃電擊中的是他一般,他似乎看見了下一刻,白衣女子被劈成飛灰的模樣。
但白衣女子卻並未變成飛灰,她身上散發出一股藍色的光芒,竟然將那道閃電吸進了體內,但她也不好受,身軀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了白色的衣裳,再也控制不住身體,直挺挺地墜落下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凄然的痕迹。
“仙女姐姐!”黃華溢驚呼一聲,心中一緊,猛地邁開了雙腿,飛快地朝白衣女子墜落的方向狂奔而去。
烏雲之下,茫茫的大澤中,黃華溢的身子如同一隻迅捷的猿猴,飛快地穿過一簇又一簇蘆葦,他的目光始終盯着白衣女子墜落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關切,還隱隱夾雜着一種莫名的情緒。
那種情緒在他第一眼看到白衣女子時,便瞬間形成,如大澤洶湧的雨季,迅速席捲了少年的心。
很快,黃華溢跑到了鏡湖邊上,茫茫湖水,波光粼粼,幾隻水鳥從湖中飛起,沒入岸邊的蘆葦中,本該是一幕優美的景色,但他卻沒有任何心思欣賞,他舉目四望,尋找白衣女子的身影,依據他的目測,白衣女子應該就是墜落在這附近。
一陣狂風吹來,吹得蘆葦紛紛低垂,突然,黃華溢眼睛一亮,在一團被風吹低的水草後面,赫然躺着一個白衣女子。
他飛快地跑了過去,腳步不自覺地凌亂起來,他馬上就要見到一個仙女了!
終於,他跑到了白衣女子的身旁,在距離她一丈遠的時候,他瞧見了白衣女子的面容。
那一剎那,黃華溢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口乾舌燥,天地暗淡,整個世間只剩下了那個白衣女子。
那是一個完美的女子,五官精緻,皮膚白皙,挑不出任何瑕疵,雖然她的嘴角還殘留着一些鮮紅的血跡,但並沒有減少她的美麗,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柔弱的的氣質,惹人憐惜,她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地上,披着一襲輕紗般的白衣,猶似身在雲中霧裏,彷彿依舊高高在上,無法觸及,只能仰望。
這絕不是凡間的女子,任何一個凡間的女子也不可能如她這般秀美脫俗,這肯定是天上的仙女,黃華溢覺得,自己就算看她一眼,都是一種天賜的恩惠。
終於,他忍不住走了過去,腳步很輕,唯恐驚動了這墜落凡塵的仙女。
走到仙女的身邊,他蹲下了身子,這麼近的距離,仙女更加攝人心魄,還有一絲淡淡的幽香,讓人迷醉。
“仙女姐姐。”黃華溢試着輕聲叫喚了一聲,聲音不自覺的微微顫抖着,在這寧靜的大澤中顯得無比突兀。
仙女一動不動,不知是死了還是昏迷了,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黃華溢決定扶她起來,這個想法誕生的那一瞬間,他的臉就立刻紅了起來,心跳加速,彷彿自己即將要做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他先將雙手放在蓑衣上搓了搓,怕自己的雙手弄髒了這純潔的仙子,接着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伸出手,攬住了仙女的腰,在觸碰的那一刻,他不自覺地一顫。
似乎從這一刻開始,他和她之間便隱隱有了一絲因果緣分,縱然六道輪迴,天地破滅,也無法斬斷。
黃華溢只覺得手中一片溫軟,彷彿這仙女是水做的一般,他緩緩將她扶起,半坐在地上,仙女沒有知覺,身子不自覺得向側一倒,直接倒在了他的懷裏。
黃華溢頓時僵住了,一動不敢動,只覺得自己的整個懷抱都處在溫香軟玉之中,惹人沉醉,過了許久,他才偷偷看了一看懷裏的仙女,她那攝人心魄的臉龐近在咫尺,嬌嫩的嘴唇微微張着,呼出的氣息吹在他脖子上,只要一俯身就能吻上去,黃華溢頓時有些心猿意馬。
“仙女姐姐。”他定了定神,再度叫了一聲。
“嗯~”忽然,仙女發出了一聲呢喃,秀眉微微皺了一下,而後綻放出兩潭湖水。
她睜開了雙眼。
那一刻,天地間安靜了,沒有任何聲音。
一個天上的仙女,躺在一個凡間少年的懷裏,兩人四目相對。
那一刻似乎無限延長,長到足以紛亂一生的時光。
“嗖!”下一刻,仙女如同脫兔一般迅速閃了出去,站立在十丈開外的水草之中,只留下一個背影。
然而,她卻沒意識到,黃華溢的手無意中攬住了她的腰帶,她現在突然閃出去,頓時將腰帶拉扯了下來。
一條雪白的絲帶在空中飄舞着,像是星空中的天河,被黃華溢從九天之上拽了下來。
黃華溢愣愣地拿着仙女的腰帶,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情不自禁地朝仙女看去,這一看頓時口乾舌燥。
仙女沒有了腰帶的束縛,那絲綢般的白衣頓時被風吹落,露出了粉白的玉背。
那一刻,天空似乎更暗淡了幾分,在仙女這絕世的倩影面前,連天地都黯然失色了,原本是高高在上聖潔脫俗的仙女,在這一刻卻半裸着身體,擁有魔女般的誘惑力,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完美地融合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仙女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驚慌地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服,緊緊地裹住自己,但動作太急,衣服頓時凌亂起來,並未完全裹住嬌軀,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更為誘人。
“仙女姐姐,我……”這時,黃華溢也緩過神來了,趕緊出聲,正準備解釋一番。
然而,仙女卻突然伸出手,往前一劃,身上突然亮起一道藍色的雷電,佈滿周身,迅速飛升,一眨眼便閃到了高空,沒入了濃重的烏雲之中,再也看不見半分影子了。
她重新回到了雲中,回到了天上。
她不屬於凡間。
黃華溢愣愣地仰望着天上的烏雲,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被咽回了肚子。
一陣風吹來,吹得蘆葦盪嘩嘩作響,剛剛那一切恍若夢境,他竟然遇見了一個下凡的仙女,只可惜,兩人還未相識,這仙女便重新回到了九天之上,也許再也不會下凡了。
無論他如何尋找,無論他有多麼想念,無論他走遍九州浩土,無論他等到海枯石爛,都不可能再度與這個仙女相遇了,她不屬於這個凡間。
那片遼闊的天空,他只能仰望;那個美麗的仙女,他只能想像。
“滴答”天空中落下了第一顆雨珠,砸在黃華溢的斗笠上。
這場雨終於落下來了。
大澤迎來了雨季,那些烏雲中醞釀許久的雨水,在一刻瘋狂地傾瀉下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到處被雨水沖刷,但有一些回憶,是無論多大的雨都沖不掉的,它會隱藏在心裏,究其一生也無法忘記。
黃華溢凝視了天空許久,直到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才終於緩過神來,整個人彷彿失了魂一般,他低下頭,嘆了一口氣,自己與這仙女註定是沒有緣分,就這麼匆匆一瞥,便天人兩隔,連話都來不及說一句。
忽然,他怔了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中,赫然拽着一根白色絲帶!
那是仙女的腰帶!
黃華溢愣愣地拿着這根絲帶,仿若做夢,這可是仙女的衣物!是天上的東西,此時卻被他拿在手上。
他將絲帶拿到眼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根絲帶長約一丈,輕若無物,通體雪白,上面沾染了幾滴仙女的血液,好似幾朵雪中梅花,摸上去光滑舒適,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成,更為神奇的是,這根絲帶竟然不沾水,瓢潑大雨淋在絲帶上卻無法將之打濕,那些雨滴憑空消失不見了,甚是神妙。
這是仙物,是仙女衣裳的一部分,被她無意中留在了人間。
黃華溢激動地拽緊了絲帶,對他來說,這不僅僅是一根絲帶,而是一個寄託,只有觸摸到這根絲帶的時候,他才知道這並不是做夢,他真的見過一個仙女。
黃華溢仰頭,看着仙女消失的那片烏雲,心中忽然冒出一股強烈的渴望,他想要飛上天闕,尋找那名仙女,將這根絲帶歸還給她,哪怕再見她一面也滿足了。
這是他這一生唯一動情過的女子,雖然只看了她一眼,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但他知道,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仙女了!
但很快,他又頹然了,他只是一個最為普通凡人,而仙女卻是一個仙人,兩人之間隔着天與地的距離,他沒有任何仙術,就連靈山派的山頂都上不了,更別說飛上天闕了。
黃華溢遺憾地嘆息一聲,在茫茫的雨中顯得細不可聞。
該怎麼歸還你的衣裳,
我只是一個凡人,
而你卻在九天之上,
我沒有翅膀,
只能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