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恭喜恭喜啊,衛大人,您府上可是養出了兩個好侄女,日後衛家飛黃騰達了,可莫要忘了老奴啊!”
宣完禮單后,高公公高祿仕忙笑眯眯的拱手向衛霆淵道喜。
高公公是陛下跟前一等一的紅人,他代天子來觀禮奉禮,可謂尊貴至極。
而眼下,卻對個小小的戶部侍郎如此青睞尊敬,由此可見,這紫荊城的風,要變了。
衛家出了兩位皇家媳婦兒,且不論日後這天下大勢如何,衛家都逃不過日後的絕頂富貴了,家裏出了個嬪妃,可就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了,這嬪妃若是獲寵的話,日後衛家勢必輝煌騰達,而衛家若是```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位皇后,那衛府可謂是國丈大人的府邸了,亦是整個大俞最尊貴的“外戚”了。
對外人來說,衛家可謂是一步登天,攀了天運了。
可對衛庭淵來說,可謂是如履薄冰,步步險要啊!
天子還尚且年輕英武,底下的皇子卻各個出類拔萃,此乃一險,朝局越發詭譎,官場如同天上層層滾動的烏雲,越發看不清明局勢,此乃其二,而如今,衛家更是被攪動到了這番驚天動地,波譎雲詭的亂流之中,將來,又該如何安身。
對於一心只想做個純臣,為國效力的讀書人來說,未見得是多麼一樁幸事。
若說唯一幸運的便是,兩位嫡親的侄女兒如今可謂長大成人,嫁給了這天底下最尊貴優秀的兩個男子。
衛霆淵還是打從心底里高興的。
只高興之餘,衛霆淵落到了眼前這幾道身影身上,微微嘆了口氣。
“太子殿下,二殿下,吉時到了,該起轎了。”
內廷司禮制黃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只話音一落,大堂上四位新人依然靜悄悄的矗立着,紋絲不動。
黃公公小心翼翼地抬着目光,朝着太子身上滑過,又飛快朝着二殿下臉上看了一眼,隨即戰戰兢兢的收回了目光。
一向溫潤溫和的太子殿下,今日難得微微板著臉,一言不發,神色並不算多麼喜慶。
至於一旁的二殿下,此時此刻,臉上還罩着那副黑金面罩,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衛家上下至今不知這位二殿下是何模樣,心裏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別說衛家,今兒個早上一露面,整個衛府外頭都沸騰一片。
“哇,這便是那位赤魔殿下!”
“果然生得高大威猛,比太子殿下還要高出半個頭來,太子殿下本已是人中龍鳳,身高挺拔了,他這怕是要折斷衛家門楣罷!”
“為什麼戴着面罩,當真像傳聞中的那般,紅眼鼓脹,生了一張血盆大口么?聽說衛家娘子美若天仙,十二歲時便有了‘樓蘭仙子’的美名,嘖嘖,如今倒是可惜了,好白菜怕是要被豬拱了!”
“你竟敢罵皇子是豬!”
“哈哈哈哈哈……”
“對了,聽說太子殿下當初想娶的亦是衛家七娘子,還在大殿上求了陛下,結果,陛下直接將七娘子賜給了二殿下,太子殿下繼而退而求其次的納了六娘子,雖說六娘子才名在外,可太子殿下什麼才女沒見過,一個相貌平平的大才女,哪裏比得過一朵艷冠天下的解語花來的歡喜,再者,好巧不巧,兩門親事定在了同一日,哎,你說,這太子殿下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他今兒個就當真咽得下這口氣么?”
“再者,傳聞太子殿下深受陛下寵愛,可緣何又不應了太子殿下的所求,這不是離間了父子之間的關係么?還是,陛下其實是想扶持另外那位么?”
百姓們激動萬分的議論着,眾說紛紜。
全是來湊熱鬧圍觀二殿下的人和議論八卦,及好奇天下大勢的人!
不過,此番二殿下公然露面,卻也打破了那些所謂“赤盆大腳,紅毛綠髮,手如巨掌,雙手一撕,可徒手撕爛一個成年男子”的魔幻傳聞。
然而,傳言太過深入人心了,即便是瞧見到了真人,內心的恐懼尤在,尤其,這大喜的日子,竟還戴着面罩,不敢以真實面目示人,這裏頭斷然有着古怪,於是,新一輪的傳言,便又繼續離奇上演了。
卻說大廳里雖佈置得一片喜慶,處處是紅綢紅燭紅燈籠,衛家用了最高規格來佈置府邸,卻不想,萬事俱備,卻在拜堂時出了個小小的岔子。
原來,太子殿下和二殿下早早便到了大廳,隨後不久,六娘子也被蓋着紅蓋頭送到了大廳,卻久不見七娘子的身影,還是衛家大太太郝氏着急忙慌親自去催促了,苦等了一刻鐘后,七娘子才被一眾婆子丫頭們攙扶着姍姍來遲,而後被一路路慌忙地送到了大廳上。
一入大廳,只見二位皇子一身大紅華服加身,他們同樣的氣勢凌雲,同樣的尊貴凌然,他們中間,一身大紅喜袍頭蓋紅蓋頭的衛六娘子早已經到達,結果,不知是一時慌了神,還是沒有看清站位,又或者立在正中央的衛六娘子的站位一時令人整個犯了迷糊,她站在中央,兩頭的新郎官都離她離得遠遠的,一時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按照正常的站位,左為尊,右為卑,所以,四人並列時,從左側到右側,應當先是太子殿下,再是太子側妃,然後是二殿下,隨後便是七娘子衛臻,衛臻的位置在最右側,於是,着急忙慌間,喜婆直接手忙腳亂的攙着衛臻將她送到了最右側。
結果大禮開始時,眼看着黃公公扯着嗓子尖尖喊了一聲:“拜——”
然而他才剛一開嗓,卻見臉戴着黑金面罩的二殿下犀利的眉眼一抬,他鋒利的眼神直直朝着黃公公凌厲掃去。
黃公公直接被這道目光嚇得生生阻斷了喉嚨里尖細的吶喊——、
整個大廳嗖地一靜。
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
這時,只見一身高大威猛的二殿下忽而朝着右側一掃,隨即踏着步子,直接在眾人戰戰兢兢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從隊伍的最左側踏入了最右側。
他身高頎長,人高馬大,不過短短几步,就邁到了最右側,可一步一步,卻踩得所有衛家上下心裏直膽戰心驚,大驚失色。
竟然```竟然站錯了邊,送錯了人!
轟隆一聲,衛老爺子只覺得如遭雷擊,瞬間驚得渾身冒出了一身冷汗來。
衛臻此時還滿臉淚津津的,正在蓋頭底下,偷偷用帕子拭着淚,雙肩微微輕顫着,有着久久消散不去的哽咽,及一路匆匆跑來的氣息不穩,她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視線里陡然間出現了一雙偌大的馬靴,靴面纏着金龍,一路盤旋而上,最終沒入了大紅色的喜袍里。
她的對面迎來一人,一個身着喜服的人!
衛臻神色一怔,還沒緩過神來時,只見一隻修長的手微微一抬,伸到了衛臻跟前。
那雙手細長,白皙,卻指骨分明,手背食指上有着一道淺淺的傷痕,是陌生的手。
手中捏着一根紅綢,似要將紅綢遞送給她。
整個過程一言不發,動作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與凌厲。
衛臻一時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紅綢,又看了看遞送到她紅蓋頭下的紅綢,怔了片刻后,意識到了什麼,隨即只“噌”地一下,頭皮陣陣發麻了起來!
這個屋子裏就只有兩個身着喜袍的男人,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她全然陌生不識的二殿下。
太子她算是萬般熟悉的,他養尊處優,一雙指點江山的手千塵不染,上頭光潔白皙,並無傷口,所以,眼前的這隻捏着紅綢的手,是她陌生的,不是太子的手,那麼,眼前的男人是誰?而她牽的又是誰的紅綢!
這個念頭一時嚇得衛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她捂着心口,驚魂未定,驚嚇之中,竟也一時忘了扔掉自己手中的這根紅綢!
於是,落入外人眼中,是她主動牽了太子殿下的紅綢,而對二殿下避之不及。
偌大的廳堂,嗖地一靜,就跟裏頭坐着的全是活死人似的,死一般的寂靜無聲。
所有人全都大氣不敢出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衛臻的貼身丫鬟冬兒猛地一下沖了過來,湊到衛臻跟前,着急忙慌提醒道:“主子,快快接下二殿下的紅綢!”
衛臻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嚇得噌地一下扔掉了自己手中緊握的那一根,隨即,顫顫巍巍的,接過了遞送過來的那一根!
中斷的拜別大禮,這才得以再次繼續。
只是,整個過程,在場的四位新人,竟無一人出聲,也無一絲聲響。
被牽錯了紅綢的太子殿下,在衛臻牽他紅綢時,悄無聲息,並沒有出聲提醒。
而差點兒娶錯了皇子妃的二殿下,亦是一言未發,全程沒有開口說過半個字眼。
於是,大廳之上,氣氛一時陷入了某種詭譎暗涌之中,直叫眾人戰兢心慌,心如搗鼓。
一直待黃公公提醒后,屋子裏繼續靜默了片刻,衛臻不小心拉扯了下紅綢,身邊之人目光一瞥,這才牽着紅綢先一步,牽着衛臻一步一步邁出了大廳。
大廳之上,衛霆淵見狀悄無聲息的緩了一口氣,一旁的生父衛霆禕摸了摸腦門上的汗,一時雙手緊緊抓着兩側的交椅把手,心裏暗暗道了一聲:娘呃,總算是走了。
這大禮,也忒嚇人了,平白令人心生魔障!
這哪裏是拜堂,簡直比入殮還要驚恐萬分。
啊呸,晦氣!
神明無忌,神明無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