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梅花聖手

01 梅花聖手

我出生那年,爺爺做了一個重要決定,退出江湖。

這個消息傳出之後,我家原本清凈的院落頓時熱鬧起來,每天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來人絡繹不絕。來的這些人都是北方風水界的各路人物,他們來我家都是為了同一件事,勸說我爺爺放棄這個決定。

但是無論他們怎麼勸,爺爺都是那一句話,“這事,就這麼定了。”

有的人很失望,嘆着氣,搖着頭走了。

有的人很憤怒,指着我爺爺破口大罵,臨走還砸了我家的桌子。

有的人更過分,非逼着我爺爺在退出江湖之前,再給他們算一卦,不然的話,他們就賴着不走了。

我二叔年輕氣盛,見這些人這麼不講規矩,大怒,回屋拿出了他的七星寶劍,沖那些人吼道,“誰敢逼我爸,我他媽弄死誰!”

一聲虎嘯,山林寂靜,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爺爺慢條斯理的抽完了煙,掐滅了煙頭,站起來背着手走了。

見老頭走了,眾人面面相覷,他們看了看殺氣騰騰的我二叔,默默的站起來,灰溜溜的走了。

我爸身為爺爺長子,親自將他們送到了村外。

有一個人臨上車時,轉頭指着我爸的鼻子惡狠狠地說了句,“君玉,回去告訴四叔,他這事做的不仗義!吳家欠我們的,你們早晚得還!”

我爸迎着那人的目光,淡淡的說了一句,“好,我會讓我弟弟轉告我爸的。”

那人一聽,二話不說,趕緊上車走了。

從那之後,再也沒人來了。

我爸後來對我說,爺爺為了我,把整個江湖都得罪了。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我們吳家雖然不是什麼顯赫的玄學世家,但是從我爺爺往上,祖上十三代都是風水師。只是我們這個家族因為某些特殊原因,姓氏總是改來改去的。比如家譜上就寫着,宋朝的時候,我們姓慕容,到了明朝時,我們就姓沐了。姓了兩百多年的沐之後,到了清朝,我們又改成了吳姓。

我爺爺叫吳念生,是吳家的第十四代傳人,四十年前,他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卦師,人稱梅花聖手吳四爺。因為他精通梅花易數,給人斷卦從來分毫不差,所以不止老百姓請他斷卦,風水圈裏的很多風水大師遇上難事,也會悄悄的趕來滄州南河鎮,找我爺爺為他們斷上一卦。

正因為如此,爺爺在風水圈的地位很有意思,名氣不大,卻沒有任何一個大師敢於輕視他。所有人見了我爺爺,不管年紀多大,身份多高,都得恭恭敬敬的尊稱他一聲四叔。

爺爺十六歲出道,五十六歲封卦,四十年間,他一共給人起卦三千二百九十九次,沒有一個落卦(不準,不應,不驗)的。爺爺是一個傳奇,在他的那個時代,他就是那些風水大師們的神。

對風水師來說,五十六歲並不是該金盆洗手的年紀,爺爺做這一切,確實都是為了我。他說人一輩子能起的卦是有數的,他這輩子,能驗三千三百卦,算完了這個數,他就不能再碰這些了。

他要把這一卦留給我,留給他唯一的嫡孫。

所以,我出生之後,他就果斷的退出江湖了。

爺爺有兩個兒子,我爸是長子,叫吳君玉,我二叔叫吳君懷,取自道德經七十章——知我者希,則我者貴,君子被褐而懷玉。我的名字叫吳崢,也是爺爺給取的,他說崢者高俊,出世絕塵,說這個孩子命格清奇,有仙府之緣,道家隨緣而動,與世無爭,就叫他吳崢吧。

我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爺爺退出江湖之後,把大部分的心思都傾注到了我的身上。我小時候體弱多病,三天兩頭的發燒,拉肚子,我爸媽經常半夜帶我去醫院。斷奶之後,爺爺就把我抱到了老宅里,親自照顧我。

說來也怪了,自從跟爺爺一起住之後,我再也沒生過病。

我的童年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我不愛跟人說話,總喜歡一個人躲清凈。不上學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爬到房頂上,默默的看着天上的白雲或者繁星,渾然忘我,一坐就是四五個鐘頭。

我媽怕我摔着,幾次跟爺爺反應這個事。

爺爺不以為意,他告訴我媽,“這孩子聰慧,你們不懂,別管了。”

媽媽不放心,又去跟我爸爸說,強烈的要求把我從爺爺身邊要回去,她要親自帶我。

我爸也有這個念頭,幾次鼓足勇氣想和爺爺說,但是每次話到嘴邊了,生生的又咽回去了。沒辦法,別說他從小懂事,從來不敢忤逆爺爺了,就是我二叔那驢一樣的脾氣,一見了我爺爺,頓時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的。

這是吳家的家風,兒子在父親面前,還不如個孫子有尊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慢慢的長大了。

我十一歲那年,爺爺六十七歲了,那年中秋節過後,爺爺開始教我吳家的風水術數。我先學的是風水,學得很快,我爸和我二叔學了二十多年都沒學明白的東西,我只用了半年左右就全部學會了。之後爺爺又教我算卦,教我符咒,教我內功,教我練武術。

學習的東西越來越多,每天都很辛苦,我一邊上學,一邊鑽研我們吳家的秘術,那段日子,特別的充實。

三年後,我十四歲,上初中了,爺爺也七十歲了。

過完他七十大壽之後,爺爺的身體突然就不行了,一連幾天,吐血不止,不久就去世了。

彌留之際,他把我爸,我二叔和我叫到身邊,讓女眷們迴避之後,交待了三件後事。

第一,老宅和縣城的新房子留給我爸。

第二,他的所有存款,除了給我十萬之外,其餘的都給二叔。

第三,他在京城還有一套房子,留給我。

他說他走了之後,就讓我去京城,從此以後,一個人住那。他告訴我爸和我二叔,誰也不許給我錢花,同時也不許我出去打工,找工作。反正除了那十萬塊錢之外,我決不能再碰吳家的一分錢!

我爸和我二叔很吃驚,他們說我還是個孩子,這麼做……

爺爺擺了擺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我爸和二叔互相看了看,接着都看向了我,目光里滿是心疼。

我不明白爺爺這麼安排的用意,也不懂得爸爸和二叔那眼神中的深意,那時的我,只顧着傷心了。

交代完之後,爺爺讓我爸和二叔出去了。

房間裏就剩下我們祖孫倆了,他從褥子下拿出一本用紅布包裹着的書,顫顫巍巍的遞給我,“打開。”

我擦了擦眼淚,接過來打開紅布,裏面是一本線裝古書,上面寫着這麼幾個字——洞玄天機府秘傳十二金光劍訣。

我茫然的看着爺爺,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吳家的命……”爺爺凝視着我,“吳崢,你把它撕開。”

我一愣,“撕……撕開?”

“對!撕開!”爺爺的聲音,堅定而果決。

我不敢不聽爺爺的話,顫抖着翻開那本書,心裏直哆嗦,不由得又看向了爺爺。

“撕開!快!”爺爺一皺眉。

我剋制住內心的顫抖,深吸一口氣,一把將書撕開了,分成了兩部分。

其中有一頁沒撕好,扯開了,兩部分各佔了半邊。

爺爺笑了,鬆了口氣。

我卻哭了,緊張的哭了。

“傻小子,哭什麼呀”,爺爺強打精神,指揮我,“把紅布也撕開,把它們包好。”

我含着眼淚,撕開紅布,將兩本殘書重新包上,雙手捧着遞給爺爺。

爺爺沒有接,他意味深長的看着兩個紅布包,如釋重負的一笑,“你把它們帶去京城,幾年後,會有林家後人去找你,到時候,你隨便選一本交給林家的人。你要記住,這書上的密法是我們吳家的命,爺爺從來沒教過你。在林家人找到你之前,你絕對不可以學上面的秘術,知道嗎?”

我茫然的點了點頭,卻沒往深處想。

爺爺讓我把書收好,接着叮囑我,“你要記住,你到了京城之後,可以交朋友,但不能出去賺錢。如果有人找你辦事,你要問他姓什麼?記住,你第一次辦事是給唐家人辦,所以除了姓唐的找你,其餘的人不管給多麼優厚的報酬,你都不能答應,明白么?”

我使勁點頭,“嗯,我記住了。”

“明白么?”爺爺厲聲問。

“明……明白!”我趕緊說。

爺爺這才放心了,語氣柔和了些,“記住,爺爺交代你的這些話,和誰都不能說,就是你爸爸媽媽也不行。爺爺走了之後,你就去京城,不要耽擱,學也不要上了,到了京城,會有人給你安排好的。”

“嗯”,我哭着點頭。

爺爺閉上眼睛,擺了擺手,“把東西收好,去把他們喊進來吧。”

我站起來,先把書裝進書包,接着來到外面,喊我爸他們進來。

等我們再回來的時候,爺爺已經面帶微笑,閉目而逝了。

我爸噗通一聲跪下,一聲長號,“爸!”

所有人都跪下了,悲天愴地,痛徹心扉。

爺爺出殯那天,路上出現了九條三米多長的青蛇,身上沾滿了白粉,在送葬的隊伍前爬行,彷彿在為爺爺的靈柩開路。那一天,有數百人從各地先後趕來,連同全村男女老少,近三千人一起,為爺爺送葬。

九龍戴孝,千人送葬,爺爺的身後事轟動了整個滄城。

辦完爺爺的後事,爸爸帶我離開老家,將我送到了京城,住進了爺爺留給我的房子裏。這是一個老式宿舍樓,位於通州,兩室一廳,不算多好,但是挺乾淨。我爸陪我住了幾天,給我買了個手機,辦好了新學校的手續,等我入學之後,他就回去了。

臨走之前,他把一張銀行卡遞給我,說,“這是你爺爺留給你的十萬塊錢,省着點用,不夠了的話……”

他下意識的想說,不夠了跟我說,猶豫了一下之後,他沖我擠出一絲笑容,“不夠了的話,自己想辦法吧。”

“爸爸,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問。

“你爺爺怎麼跟你說的?”他反問我。

“爺爺沒說”,我說。

我爸強忍着眼裏的淚水,拍了拍我的肩膀,“照顧好自己,別給你爺爺丟臉,知道嗎?”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輩子,估計我是回不去了。

我沒說話,默默的點了點頭。

爸爸轉身上車,走了。

我看着他的車遠去,在他拐過路口,消失的瞬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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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五邪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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