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異端
就在兩名姑娘心中猜測的當口,門口的老人已經悠然步入了房中。燈光下,峨冠博帶撫着長須呵呵一笑:“老夫為何便不能到這裏來?”
“這是貞貞;天刀宋缺的大小姐,宋玉華。”看着老者進入,劍君連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沒有,偏着頭指了指身旁了兩位姑娘介紹了一句,這才又道:“這老頭便是魯妙子。”
“玉華見過魯前輩。”知道了老人的身份,一邊的貞貞尚不怎麼清楚狀況,可宋玉華卻是一片訝然神色。魯妙子乃是天下第一妙手,江湖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代奇人,她自然是早有耳聞。
“宋缺可還好?”宋玉華的身份便是劍君不介紹,魯妙子也是知道的。
“托前輩的福,家父一切很好。”
“唉,你說你重傷在身,到處跑什麼?”看着魯妙子來到桌前坐下,劍君突然嘆了一聲。魯妙子喜歡到處瞎跑他以前在看書便已知道。而且兩人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才相識。只不過魯妙子早年重傷於祝玉妍手中,一直無法痊癒,飽受煎熬,劍君卻有些不忍看着這麼一個和藹風趣的老頭承受着傷痛到處奔波。
“正因為老夫重傷在身,這才到處走走。”聽着少年話語中的關切,魯妙子古拙的面容之上浮起一絲溫暖的笑意,舉起手中的小酒壺美美地喝上一口,這才暢笑一聲回答。
看魯妙子說得坦然又洒然,劍君心中更不是滋味。這老頭顯然是知道自己命數將盡,趁着還有時間多跑跑多看看。
“那好吧。”知道老頭的決定更改不得,他便也只能無奈地搖一搖頭,“既然來了,便幫我把這一柄劍鑄出來吧。剛有了鑄劍的念頭,便傷了胳膊,真晦氣。”一邊抱怨着,少年抬手便將手邊的鋼尺拋了過去。
“你小子也真沒良心!”一把接住鋼尺仔細打量,魯妙子一邊很不滿地說著,“剛還說我重傷在身,轉眼又指使起我來!”
“正是因為你重傷在身,所以才讓你幫我鑄劍啊!”根本不理會老頭的不滿,披上外衫的少年哈哈笑着原話奉還。
“也罷!”抖手又將鋼尺拋還劍君,魯妙子滿面苦色,“誰叫老頭子答應你的事沒辦成呢。”
“哈,就知道。要是成了,你不等進門便要跟我邀功了!”拿過老頭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少年一副意料之中的得意模樣。
“哼!”魯妙子長袖一揮,“你小子少得意!今日你欲鑄劍,想來劍術另有領悟,不知是何名堂?”
魯妙子雙目望來,面容之上滿是期待,顯是對劍君有劍而鑄劍大感好奇。原本劍君紅塵劍招隨顯粗疏,但卻氣勢恢宏,與那六尺重劍相得益彰,若是精研下去,必成一代劍俠。只是如今卻不想這資質一般的少年竟然便要另鑄新劍,怎能不讓這大唐第一科學家旺盛的好奇心產生行去?
“看着。”見魯妙子相問,劍君也不矯情,右手抓起鋼尺,不見作勢,衣衫髮絲已然無風而動,而魯妙子的感應之中,原本少年氣盛的劍君卻彷彿驟然之間換了一個人,沉穩,寧靜,安詳。就在魯妙子面露奇色之時,驟然一陣清風拂起,鋼尺化作流光一逝而過,劍君更是在這一劍的同時彷彿身化清風一般沒有了絲毫的存在感!
“不錯!身化虛無,劍作流光。當是上乘劍意。”看着拂過三尺的劍君,魯妙子撫須而笑,顯然是對劍君這一劍很是滿意,“只不過,此一劍與你那紅塵劍招大相逕庭,若是兼修,只恐困難重重啊。”
“無妨。”在魯妙子的面前,劍君反倒比在其他人的面前更是放鬆。三年前一個夜晚當中自黃河當中練劍完畢的少年落湯雞一般走上岸時與老人不期而遇時的景象歷歷在目。幾年來雖然相處日短,但是卻一片孺慕。
看劍君雙手負后倒持着鋼尺,恬淡的面容之上滿是自信的笑容,魯妙子心中的驚訝卻是更加加重了幾分。原本初見這少年之時,雖是渾身**一副落湯雞模樣。但是大劍在手的少年那纖弱的身影卻硬是給人一眾混重感覺。
而這如今,放下了大劍,有了新的領悟的少年,竟然彷彿性情大變一般,除去了眉間的凝重,卻變幻出了一種溫馴繚繞的暖風感覺。這不能不讓閱盡人事的老人感到驚奇。
魯妙子與劍君不同。這一輩子在江湖中打滾,奇人奇事見了不少,雖然也有武功能夠改變人的性情或是氣質,但卻都是徹底而無法逆轉的改變。幾十年的閱歷當中,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等換一柄劍,換一種劍法,便能換一種性情的情況。
心中雖然奇怪,但魯妙子卻終究沒有問,只是看了一眼少年倒負身後的鋼尺問了一句:“你準備打造一柄什麼樣的劍?”
“寬一寸,長四尺,輕薄鋒利。”倒負鋼尺,挺着脊樑,卻微微低着頭,眼眉低垂着,劍君話語,竟然也在不知不覺之間與記憶中的那個身影相似起來。簡潔。
“不錯,正是這樣的劍才適合!”聽了劍君的話,雖然驚異他語氣的轉變,但是魯妙子的注意力卻已經放到了劍上。
“對了,你的新劍法叫什麼名字?劍的名字可曾想好?”魯妙子是個做事認真的人,既然打定主意幫劍君鑄劍,便要打聽清楚一切。
“極速中的快意冷靜。劍法便是風之痕。劍名,異端!”劍君身形一閃來到榻上坐下。這一次,便連他自己也感受到了這奇妙的感覺。自己的行為越來越象那個沉穩少言恬靜安詳的白衣少年了,傳承風之痕劍法,手持異端劍靜謐中鋒芒隱斂的白衣劍少!甚至,方才說出那“異端”二字之時,自己更是內息震動。不是失控的震動,而是歡喜的雀躍。
“異端?”聽聞了劍名,魯妙子便是一愣,“劍法叫做風之痕確是恰當,但為何劍名如此怪異?這柄劍,便是叫做風之痕也無不可啊。”
“就叫異端!”如那記憶中少年一般的行動如風,如那記憶中少年一般的言簡意賅,如今,更是如那記憶中少年一般的執心堅定,或者說,固執?風之痕確實是一個好名字,可是在那另一個虛擬的世界當中,風之痕,卻代表着劍道當中的一個巔峰。如今的自己,還配不上這個名字。雖然不知是福是禍,但是劍君已經開始喜歡上這種扮演心中偶像的感覺了。
看着正正望着自己的少年那懇切的眼神與堅定的神色,魯妙子搖頭苦笑,“好吧,便叫異端吧。劍鞘式樣你可想好了?”
“劍匣!長五尺,寬一尺半,高一尺。”既然要做戲,自然便要做全套。傲笑紅塵劍有紅塵劍鞘,異端劍自然也少不了那銀光流轉的劍匣。
“這……罷了,誰叫老夫欠你的!”魯妙子已經無語了,看着少年堅定的眼神,甚至連勸說的念頭都沒有興起。搖着頭應了下來,不由感嘆一句,“老夫總算知道為何你要把劍叫做異端了,你的想法,端的怪異!”
看着一老一少在這說笑,貞貞俏麗小臉滿是笑容地給眾人斟茶,一邊的宋玉華卻非常不滿:“為什麼這麼輕快的劍非要弄那麼一個又大又重的劍匣?生怕我比小貞貞背得輕么?”早就說好了的,這新劍便是由這位大小姐來捧,如今弄了這個大一個劍匣,大小姐自然不滿。
“你持劍時,準備一個白色布囊,來裝劍匣。”不理大小姐的不滿。幾乎要全面模仿白衣劍少的劍君心中卻已經開始琢磨是不是把大小姐的名字也改成白衣劍少捧劍童子的名字劍理了。不過轉念一想,這位大小姐身份終究非常,想必不會答應。就算她答應了,她那囂張無比的老子也必然不會答應。於是,只得將這個念頭拋下。
“那什麼時候開始鑄劍?”有了魯妙子在這裏,劍君不再考慮安全問題。雖然魯妙子敵不過三大宗師以及宋缺、石之軒那種水平的,但是等閑的什麼幫主之流卻不在話下。
“再等三日,你肩上的傷好上一些吧。鑄劍尚需你來搭一把手。”聽了劍君的問題,魯妙子瞧了一眼劍君肩上傷勢,回了一句。
事情商量完畢。眾人散開休息。只是由於劍君作了一回驚弓之鳥,把兩間客房給打通了,兩位少女不方便睡覺,只好打坐一晚。而有了靠山的劍君卻毫不在乎,沒心沒肺睡了一夜的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