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6章 不謀全局者(一)
清平子道:“相爺決心力保太子殿下繼位?”
伍修儒道:“道長,你們對大齊已經很了解,應該也明白,核查了雄鷹嶺匯總過來的情報,除非讓江陵府入主鎬京,目前沒有比太子更合適的人選。”
“如果相爺堅持,我倒是有一個想法,既可以穩固太子殿下的地位,也可以盡量避免將來之變,穩定朝局。”
“道長請說。”
“段尚書認罪,太子妃必然被廢,但太子還是太子。如此敏感時刻,朝廷又是風雲變幻不定,恐怕沒有幾家會冒險送自己的女兒嫁給太子為妃,竇太后也絕不會允許太子再娶一個名門望族之女,以狀聲勢,但太子妃又不能一直空缺,所以,我想到了一個各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選。”
“你是說,在太後面前頗得恩寵和信任的袁茹鈺袁姑娘?”
“正是。相爺,只要太子未廢,終究要有一個太子妃,在沒有什麼競爭對手的情況下,太后又以為袁姑娘是她的人,為了掣肘太子,再興廢立,很好運作。袁姑娘是袁家的人,袁家與雄鷹嶺有很深的關係,無論是朝廷為了降低將來可能存在的來自於雄鷹嶺的威脅,還是太子想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這個人選都很合適,甚至不能拒絕。袁姑娘是三方都能接受的人選,也將是朝廷、太子與我們之間的紐帶,有百利而無一害。”
伍修儒看着他,心裏突然有些害怕。
袁茹鈺是在竇太后七十大壽時開始討得歡心,而那個時候,正是段凝引薦清平子、宮疏雨,決定重啟“以藩制藩”之策的重要時刻,如果那個時候清平子等人就在謀划以袁茹鈺取代段明節……
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相爺,以史為鑒,我們不過出於自保。短短兩年,雄鷹祠碑丘林立,魂幡香火不斷,鑿刻立傳不息。平藩之戰何其漫長,為了大齊太平,黎民安居,眾將士勠力向前,奮勇殺敵,大家只是需要一個保障。”清平子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袁姑娘的孩子為皇孫,陛下和我們都更安心,可以減少大齊可能存在的動蕩,對我們幾方都有好處。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相爺說是不是?”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清平子,你們是真正的戰略家。說句心裏話,我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對手,真心希望你們能結束亂世,讓大齊回到正軌,黎民可以過正常日子,某雖死無憾。”
“我等絕不辜負相爺一片苦心。”清平子對伍修儒一拜。
決定推袁茹鈺上位后,腦海中靈光一閃,他曾獨自到魏郡城郊當初那個“龜蛇二向”的風水寶地查看。
當初埋葬胡不扶一家、龜裂蛇截、地脈風水轉移無蹤、已入死地的破敗凶地,竟然重新迸發出勃勃生機,再次拉出山水地勢圖一觀,竟真成了當年袁夫人口中“玄武當權,黃龍伏形”的龍鳳之脈。
所以,他讓袁家將那裏重新買了回來,並請袁天綱出面,讓袁世淮、袁世敦兄弟皆在那裏自建別莊,吸納福澤,如果沒有意外之變,天道更改,袁茹鈺成鳳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地脈的變化,是不是與袁茹鈺的過繼有關?正是因為這個變化,才有地脈的衰興之變。
他甚至在想,如果當初在那裏建別莊的是袁茹鈺的親生父母,而不是後來過繼的父母、曾經的四叔,或將袁茹鈺的過繼提前,或許地脈會穩定不變,恐怕就不會有衰敗、逃逸、再興這個曲折的過程。
也就是說,袁夫人口中那些先生所謂“玄武當權,黃龍伏形”的寶地或許蒙對了,只是自己過去的時候,已經毀敗成了即將崩塌的“龜蛇二向”,很快送走胡家,成為令人色變的凶地。
飛龍在天極盛,如果沒有壓制定勢的手段穩住運勢,必然衰敗進入亢龍有悔,而要從亢龍有悔再次騰飛九天,需要經歷漫長的歲月蘊運,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成勢這麼快的地脈。
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
真是奇妙。
磯頭山別莊。
“太子到了嗎?”這是權謹起床后問第五琴音的第一句話。
“還是沒有太子殿下的消息。”
“段將軍那邊怎麼說?”
“段將軍說,殿下接到詔令后便孤身上路,趕往磯頭山,她現在也找不到殿下,不知道情況。”
權謹到餐桌前坐下,早膳慢慢備齊,拿起筷子又放下。蔣執自戕謝罪,高林郡已經失去價值,太子能去哪裏,突然問道:“是否該查查太子的行蹤了?”
第五琴音急忙拜道:“是否聯繫段將軍和霧將軍?”
“算了,再看看吧。”權謹搖了搖頭。
一直沒有查權中紀的行蹤,就是為了卜算子那句“一個電話即可”,除了給太子自清的機會,在事實清楚之前,如果出手捉拿太子,就會釋放出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現在不查他的行蹤,也是同樣的道理。
“陛下,四皇子求見。”權謹剛又拿起筷子,龍慕陽走了進來。
“老四來了,讓他進來吧,陪我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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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爸。”權中兆走到餐桌旁,對權謹一拜。
“坐吧,又不是朝堂之上,父子之間這麼客氣,我這個皇帝當得也忒沒意思。”權謹吃了兩口,見他還站在那裏沒動,慢慢放下筷子,“老四,有什麼話直說。”
“父皇。”權中兆突然跪拜於地,“長兄太子謀逆犯上,背棄倫常,其罪當誅!如果父皇下不了手,兒子願代父行誅,不必出自君父之手。”
權謹突然覺得胸腔內一陣刺痛,手按胸口慢慢站起來,第五琴音急忙扶着他。
他走到權中兆面前,先是附身仔細看了看,伸手拍了拍肩頭,將之踹翻在地,抬腳亂踢,斥道:“畜生!畜生!畜生!有的人全不念同胞兄弟骨肉之情,背後蠅營狗苟,就是沒有人性的畜生!權家總是有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不念骨肉親情,結謀篡權,天理國律皆所不容,我殺了你這個畜生!”
他兩步走到聽到喝斥急忙進來的龍慕陽面前,伸手去拔兵刃,龍慕陽死死按住,隨之一拜:“請陛下息怒!”
第五琴音也急忙來勸,對旁邊一個女官連使眼色,示意她請伍修儒前來。
權中兆根本反應不過來,自古以來,太子謀反不就是一個死嗎?自請分憂,避免君父染血,不該表揚嗎?他不明白權謹為何如此生氣,嚇得瑟瑟發抖,不斷磕頭求饒,不敢看君父。
本來打算先靜觀其變,可你架不住魏立接連恭賀,聽說有許多文武支持他做太子,鎬京、府郡皆是,天下皆是,真是天佑殿下。一時利令智昏,頭腦發熱,懵懵逼逼跑來請殺長兄,意圖一戰定乾坤,沒想到撞得頭破血流。
伍修儒、譙松坡急忙趕來,不斷勸諫,權謹才慢慢壓下怒火。譙松坡拉着權中兆退了出去,喝斥他不許再單獨拜見君父,讓他滾下山好好反省。
伍、譙陪着權謹吃了些東西,龍慕陽又來報,二皇子權中會押着蔣氏一族及楊乾等人到了磯頭山山腳下,請旨上山。
權謹命權中會帶着蔣執三代血親及楊幹上山,其餘人等暫時扣在山下,聽候發落。
第五琴音命宮女將膳食撤了下去,安排洗漱,等着眾人上山。
穆明裕、年希維等大臣也被叫了過來,不多時,眾人到了,龍慕陽帶着權中會當先入內,拜見權謹:“兒臣叩拜父皇。蔣執之亂已定,特來複旨。”
“中會辛苦了,坐吧。”權謹點了點頭,看向龍慕陽,“蔣氏之人留在外面,先將楊干帶進來,諸位公卿也在,朕要和他好好聊聊。中軍都督府位高權重,直接管轄之域卻不大,兵馬也不多,各郡兵事又有都司插手,加上兵部也多有交叉,權責不明。朕讓段將軍兼領中軍府和京兆府都司,就是為了理清京畿,沒想到還是出了事。”
除了伍修儒,沒有人明白權謹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何突然提起京畿軍事,當然也就沒有人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