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拔出蘿蔔帶出泥
夜,萬籟俱寂。
風,寒冷刺骨。
沈默一路疾行,悄然來到胖墩所說的那座宅子前時發現門竟然是虛掩着的。
我擦,這傢伙心夠大的,竟然連門都不鎖。
不過這倒也省了開門的功夫了。
沈默左右看了一下,四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短劍在手,沈默躡手躡腳的進了小院。
小院很破舊,也不知荒廢了多久了,枯草叢生的也不知道打掃一下,而且院子裏散發著一股子霉味。
幸虧沈默沒有鼻炎,否則就有的難受了。
一條小路直通後院,這條小路倒是清掃了,看樣子那傢伙應該是住在後面。
於是沈默沿着小路躡足潛蹤向前走去,剛過了月亮門,就發現正房裏正亮着燈。
影影綽綽的有兩個人影映照在窗子上。
沈默繞過正房,來到後窗屏氣凝神湊近了傾聽。
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你知道不知道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如果不是我除掉了廖洪那傢伙,你早就橫屍街頭了。”
媽的,這是高應從的聲音,沈默太有印象了。
接着另一個聲音響起:“高檔頭,別這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出了事你也沒好果子吃。”
“你敢威脅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那人呵呵一笑:“弄死我你能有什麼好處?”
高應從沉默了半晌道:“我和你不是一條線上的人,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本來大家互不相干。可是你貿然聯繫我,就不怕我的任務功虧一簣?
真要是出了簍子,恐怕誰都保不了你。”
那人來回踱了幾步后道:“我發誓,只要你幫我把那邊送來的經費帶過來,我立馬就走再也不麻煩你。”
高應從咬牙切齒的道:“你這是要我犯險知道不?現在城防都是袁崇煥的人在把守,我哪有那麼容易接應錢財進來?”
“那我不管,反正老子現在就訛上你了。”
“好小子,你竟然跟我耍無賴是吧?”說著,高英從一把拽出綉春刀就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不慌不忙的嘿嘿一笑:“我敢來找你,就有防備你的手段。
你信不信你這邊殺了我,那邊就有人把你泄密東炮台守軍薄弱的消息放到袁崇煥的案頭?
恐怕到時候你會死的很慘。”
沈默震驚了,原來這兩個傢伙都是野豬皮方面派來的間諜。
NND,就說嘛,那天攻城戰的時候,東炮台是最先陷落的。
如果不是自己走了狗屎運一炮把努爾哈赤干翻馬下,恐怕楊堃的幾百人的督戰隊上去也不頂不了多少時間。
沈默清晰的記得,當時東炮台的情況岌岌可危。
大批的韃子蜂蛹而上,楊堃那點人手雖然人人勇猛,但是也扛不住韃子的輪番進攻,恐怕東炮台陷落是遲早的事情。
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高應從這個內奸不除遲早寧遠會有大麻煩。
沈默最痛恨的就是吃裏扒外的人,誰能想到東廠八大檔頭之一的高英從竟然是韃子的人,這尼瑪也太諷刺了吧?
這就是漢奸啊,大漢奸,沈默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短劍。
這個時候,高應從收了刀咬牙切齒的道:“你個老丫挺的,日後別讓爺爺見到你。”
“嘿嘿,這就對了嗎。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搞的緊張兮兮呢?”
“你最好少出現在高潛府上,如果高潛知道我是那邊的人,咱們兩個都沒好果子吃。”
只見那人嬉皮笑臉的道:“為什麼?我又不伺候高潛。
我只不過是伺候高潛身邊的那個小美人,話說高潛那個不全之人,霸佔着那麼漂亮的小娘們着實有些煞風景。
我看那娘們對我做魚的手藝很有興趣,言談舉止間都透着誘惑,我覺得有把握把她收入囊中。
你說我要是把高潛的女人玩了,是不是也算是給受傷的大汗報仇雪恨了?”
高應從這個時候是真怒了,啪的一巴掌狠狠的抽在那傢伙的臉上,憤怒的嘶吼着:“武長春,你敢動她,我殺了你。
你知道不知道,她是我的人。
你能夠進入高府暫且棲身,那是她一手安排的。
她是看你是自己人才對你有好感,你他娘的別太過分。
這麼多年我全靠着她從高潛身上獲取消息,你要是敢壞了我的大事,我活活剮了你。”
沈默的腦袋嗡了一聲,武長春?這個名字太熟悉了。
他清晰的記得歷史上天啟年間最大的間諜案,就是由武長春牽扯出來的。
這事情說起來就話長了,想當年努爾哈赤帶領后金兵馬攻打撫順,駐守撫順的明朝將領叫李永芳,他的職務是遼東撫順所游擊,大體上相當於一個副師級軍官。
當時在撫順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就是最高長官了。
面對着努爾哈赤的進攻,李永芳不戰而降,歸順了后金。
李永芳是明朝投降后金的第一個高級官員,努爾哈赤對他很重視,把自己的七兒子阿巴泰的女兒嫁給了李永芳,李永芳就成了努爾哈赤的孫女婿。
此後,李永芳就成了努爾哈赤身邊的重要助手,協助他攻打明朝。
李永芳的突出表現是在情報工作方面。
他利用自己在明軍中的關係,策反、招降了許多明軍將領,在很多戰役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這個情報頭子除了在遼東軍中積極活動之外,還把觸角伸到了北京,在天子腳下佈置了自己的間諜網。
而武長春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環。
武長春是李永芳的女婿,同時還娶了李永芳手下的中軍官趙一鶴的女兒做妾。
在萬曆四十六年,也就是1618年,李永芳投降的那一年就被李永芳派遣到了北京潛伏了起來。
天啟元年(1621年),遼陽被清軍攻克,武長春偷偷來到了寧遠附近的覺華島。
在這裏他和李永芳派來的李玉山接頭見面。
李玉山交給了武長春七百兩銀子的間諜經費,傳達了李永芳的指示,要他在京城注意搜集情報。如果有重要情報,就送到山東平度一個叫陳一敬的家中,然後再由陳一敬送到后金方面。
武長春回到了北京之後,就積極活動,試圖打入明朝高層,以便獲取重要情報。
他假冒自己已經死去的大伯武以揚的武舉履歷,企圖混進明朝的兵部任職。
他經過了一個叫做周應元的人引薦,結識了季應誠等幾位兵部官員,托他們把自己弄進兵部,同時還跟他們說好了,如果事情辦成了,就給他們一千四百兩銀子的酬謝,而且還先支付了四百五十兩,還有作價五十九兩銀子的貂皮、彩緞。
季應誠等人拿了武長春的好處,果然幫他辦事,真的讓武長春當上了兵部的守備,連委任狀都下達了。
這個時候,有個知道內情的人,揭發武長春是冒名頂替的,他的武舉資格是假的。這個人以這件事敲詐武長春,向他要一筆銀子做封口費。
季應誠知道了這件事,害怕自己受到連累,就去武長春那裏把兵部的委任狀給索要了回來。
這樣一來,武長春雞飛蛋打,官沒撈着,還白白賠上了一大筆銀子。
如此一來,他的手頭就不寬裕了。
由於一時銀錢短缺,武長春就打起了身邊女人的主意。
原來,武長春曾經買了個名叫李鳳兒的妓女做情婦,還租了一處房子在這裏逍遙快活。
現在他手頭缺錢了,於是就以八十兩銀子的價格把李鳳兒賣給了一個叫做薛應魁的人。
薛應魁轉手又以一百五十兩銀子把李鳳兒賣到了一家妓院裏。
事情就壞在了這裏。
武長春和李鳳兒在一起鬼混的時候,想必是喝酒喝高了,有一次不留神竟把自己的實情透露了出來。
而事後,武長春顯然是又把這件事給忘了,所以竟然若無其事地把李鳳兒給賣了出去。
李鳳兒重新回到了妓院,又要接觸社會上各色人等,估計她也是一不留神就把武長春的事兒給抖落出去了。
眾所周知,當年的東廠在北京城內到處都要安插眼線的,像妓院這種地方都是搜集情報的重點區域。
東廠的番子從李鳳兒那裏知道了這個消息,武長春就徹底暴露了。
此時,武長春已經離開了北京,估計是想要回到李永芳那邊再拿點經費回來。
可惜,他到了寧遠就走不過去了。
因為這時恰好是袁崇煥在寧遠鎮守,寧遠之戰即將爆發,關口盤查極嚴。
武長春根本就過不去,只好悻悻地又回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他就被守株待兔的東廠密探們給擒獲了。
武長春只能是向東廠坦白交代,他的案件被直接上奏天啟皇帝與魏忠賢。
結果皇帝直接下達聖旨,將武長春凌遲處死,首級號令邊關。
那些收取武長春賄賂的兵部官員們也都被判了死刑。
由於很快就發生了寧遠大捷這件事,所以武長春間諜案的破獲被閹黨大吹特吹,以此來抬高魏忠賢的身價,似乎這樁間諜案的破獲是寧遠獲勝的關鍵之所在。
結果魏忠賢成了寧遠大捷的頭號功臣,他的侄子魏良卿屁事兒沒幹,竟也被加封為太子太保、肅寧伯。
正因為武長春間諜案的影響很大,所以沈默記憶猶新。
沒想到,現在武長春這狗日的竟然撞到自己的手裏,還順帶着拔出蘿蔔帶出泥連高英從和春三娘這兩個隱藏極深的間諜也露了出來。
這還真是天意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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