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撒野
一直不吭聲的鄭大龍皺起兩道一字眉,突然開口說:“誰不想有樣學樣哪,可我們村落在山窩裏,除了這山山水水,就沒別的了。老話說靠山吃山,之前還可以這樣,可自打封山育林后就沒法吃山了。”
劉曉東老聽鄭大龍說這種話,老聽他埋怨,也就形成了條件反射,認為他又在埋怨,便笑呵呵地說:“老鄭,你就別老調重彈,別埋怨了。這封山育林是上邊的政策,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接受現實了。”
“別誤會,劉委員,我只是隨便說說。”鄭大龍沉鬱的四方大臉上擠出絲笑,“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斷了財路,心裏哪能舒暢呀。”
楊雪梅勸道:“不舒暢又能怎樣,沒辦法,還是想開點好了。”
岑若楠突然鄭重其事地說:“光想開點還不夠,還得想辦法找致富的路子。我想,別的村能夠找到致富的路子,我們也可以。”
楊雪梅雙眉一蹙,嘆口氣說:“我們村條件沒別的村好,要找路子致富還真夠難的。”
鄭應明冷不丁說句:“要是不難,早就找到路子發家致富了。”
楊建國半開玩笑地說:“現在不同了,大學生村官來了,找路子致富估計就不難了。年輕人嘛,有文化,腦子活絡,沒準就成了。”
岑若楠謙虛地說:“我呀,剛來的,情況不熟,沒有經驗,還請各位前輩多多幫助呀。我想,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就能找到致富的路子。”
劉曉東趁機說:“小岑說的對,大家的事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干,不能壓在一個人的肩頭,何況小岑還是剛來的新手呢。”
鄭大龍明白劉曉東話里的意思,鄭重其事地說:“放心吧,劉委員,我們一定會全力協助小岑的,絞盡腦汁想致富的法子。”
其他村幹部點頭表態。
岑若楠客氣地向大家致謝,抬頭再次打量眼前的小洋樓,含笑着說:“等找到了致富的路子,等大家都富了,就都可以拆掉舊房子,蓋起小洋樓,家家住進寬敞明亮的房間,人人過上舒適美好的生活。”
楊雪梅說:“要真是這樣,那太好了。”說罷咯咯笑了兩聲。
楊建國瞅着楊雪梅打趣句:“八字還沒一撇,瞧把你樂的。”
岑若楠滿懷信心地說:“只要我們大家共同努力,就一定能實現。”
孫劍武像被岑若楠的信心感染了,握起拳頭高聲說:“我信!”
鄭應明對眼前這個城裏的女孩子缺乏足夠的信心,什麼也不說,只那麼笑了笑,隨即又把兩道稀疏的八字眉皺了起來。
鄭大龍說句:“小岑,那就看你的啦。”說完邁步往前走。
其他也就跟着鄭大龍繼續往前走,換了個話題聊了起來。
岑若楠一如既往地邊走邊觀察身邊的情況,發現不光房子老舊,而且衛生條件也差,生活垃圾、豬糞牛屎到處都是,空氣中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臭氣,還有就是柴禾傢具隨處堆放,真是又臟又亂。
實在承受不住了,她在心裏發誓,要儘快改變這種髒亂現象。
拐過道小巷時,突然從右邊閃出個年輕人,染了頭紅捲髮,穿得胡里花俏,嘴巴里叨着半截香煙,走起路來一搖三晃,像在跳街舞。
鄭大龍衝著那傢伙叫了句:“捲毛,又到哪兒鬼混哪?”
捲毛站住腳,抖抖肩,瞅着陌生女孩,嬉皮笑臉道:“喲,哪來的靚妹呀,哥我怎麼從沒見過哪?”
楊雪梅厭惡地瞥眼捲毛,沒好氣地說:“別油嘴滑舌了,這位是剛來我們村的村官,是我們村的副書記。捲毛,你放老實點。”
捲毛特意打量了下女村官,表情誇張地說:“嗬,這麼漂亮的女村官,算是我們全村人有福了。不,準確地說,是鄭叔你有福了。”說完嘻嘻一笑,瞅着女村官的眼神倏地猥瑣起來。
“閉上你的臭嘴!”鄭大龍瞪眼捲毛,板起面孔問句,“老實交待,你有沒有又去幹壞事?”
捲毛裝委屈,皺巴着張臉拖長嗓音說:“沒有,鄭叔,我真沒幹壞事。其實,我向來都挺老實的,是你冤枉了我,唉!”
鄭大龍指着捲毛警告:“你特么給我老實點,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孫劍武補充句:“現在由岺副書記來了,你最好規規矩矩做人。”
捲毛掃了眼美女村官,嘴角往上一勾,浮出絲含着輕視意味的笑,似乎壓根就沒把她放在眼裏,接着又沖孫劍武瞪着小眼睛,一臉不屑地說:“別以為你當過兵,我就怕你了。告訴你,就算你特么是特種兵,我也不怕。小子,你只管放馬過來,爺我隨時候着你,哼!”
孫劍武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哪受得了對方這般放肆,當即就捏緊拳頭,把牙根咬得咯咯作響,準備與這該死的傢伙決一死戰。
岑若楠見狀,勸道:“小孫,別跟他一般見識,你可是村幹部。”
“村幹部怎麼著,爺壓根就不放在眼裏。”捲毛霸氣十足地嚷了起來,“就算你是村官,上邊派來的,我也不怕。哼,啥玩意兒!”
鄭大龍忍不住氣,指着捲毛吼道:“少在這撒野,滾!”
孫劍武見捲毛一動不動,揮着拳頭嚷道:“滾,快滾,要不別怪我不客氣。”
捲毛瞧見孫劍武揮動拳頭,心裏害怕,卻硬着嘴巴說:“誰怕你呀,要不看在鄭叔面子上,非揍扁你不可。”
孫劍武嘴角邊浮出絲嘲弄的笑意,激將道:“有量你動手呀。”
捲毛斜眼孫劍武,裝出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揚聲說句:“爺不陪你玩了,走嘍。”說罷雙手插進褲兜里,晃着雙肩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岑若楠看着捲毛的背影愣了愣,才問道:“他就住在這?”
楊建國答道:“是,捲毛就住在這,還是對面那棟最破的房子。”
鄭大龍結實的臉上露出絲鄙夷:“像他這種人也只配住那房子。”
楊雪梅向岑若楠介紹起來捲毛的情況,他原名叫何大勇,七歲喪母,十五歲那年父親因患絕症去世,只剩下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父親去世后他便輟學,天生懶惰,加上沒人管,就跟着村裡那幫混混偷雞摸狗,打架鬥毆,為此還進過派出所,現在當老大了。
孫劍武指着對面那棟破舊的老房子說:“之前這傢伙還會陪他奶奶住,自從當了頭頭,就很少回家住,只是偶爾來看看他奶奶。”
岑若楠對何大勇有了初步的了解,問道:“既然他很少在村裡,那應該不會在村裡幹壞事,破壞村裏的穩定吧?”
孫劍武搖頭答道:“恰恰相反,村裏的治安出問題跟這傢伙有很大的關係,因為他老指使那幫馬仔在村裡幹壞事。”
岑若楠眼裏閃出絲詫異,沉吟一下說:“那他應該是重點對象了。”
鄭大龍點頭說道:“對,小岑,我們一直特別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楊建國跟着說:“這麼多年,我們大家都這麼做,而且很認真。”
岑若楠不解地問:“那何大勇為什麼還沒改邪歸正呢?”
鄭大龍輕快地答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改難呀。”
孫劍武咬着牙說:“這傢伙比驢還倔,怎麼好說歹說都不管用。就連警察把他抓進去教育,出來也沒半點改變,照樣幹壞事。”
楊建國笑了笑:“也是,殺人放火他不敢做,只偷偷摸摸搞點錢花,打架也不重傷人,警察關了放,放了關,也沒啥辦法的。”
岑若楠想了想說:“改天我找他做做工作,好好勸勸他。”
楊建國半開玩笑地說:“估計不用你找,他就會主動找你。”
岑若楠疑惑不解地問:“楊主任,你為什麼這麼說?”
楊建國詭詭一笑:“不用我說,到時候你就會曉得的。”
儘管岑若楠心存狐疑,見楊建國不願意挑明了說,也就不想再問,只那麼笑了笑。
過了會兒,鄭大龍笑着說:“小岑,村裏的情況大致就這樣,現在回村裡吧。雖說入秋了,日頭還有些厲害,當心把你晒黑了。”
楊雪梅打量下岑若楠,笑眯眯地說:“哇,好白哦,像雪花膏一樣。這麼白的皮膚要給晒黑了,那就可惜嘍。”
岑若楠若無其事地說:“有什麼好可惜的,黑就黑唄,我才不在乎呢。說實話,自打決定考村官,我就把這事拋在腦後了。”
劉曉東瞅着岑若楠笑道:“看來你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或者說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岑若楠點點頭:“劉委員,你猜對了。”
鄭大龍開玩笑道:“小岑,你要成黑臉包公,我可就要心疼死了。”
劉曉東詼諧地說:“為了不讓老鄭心疼死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岑若楠莞爾一笑:“行,那我們走吧。”
於是,他們沿着那條通往村委會的小路邊走邊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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