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移七境護弱雪
顧西辭再次橫抱着了無聲息的狄雪傾走進草屋中來。她見茅屋中還留着一張僅剩床板的木床,便小心扶着狄雪傾躺倒在簡陋木床上。
此時,狄雪傾的意識已經陷入昏沉中,但她的身體卻像秋雨枝頭的黃葉一般止不住的顫抖。顧西辭伸手摸了摸狄雪傾的額頭,狄雪傾的體溫已經涼得嚇人。
顧西辭指着狄雪傾,急切向遲願道:“止血!”
遲願有些意外,常常行走江湖止血包紮於她來說並非難事。讓她不解的是,顧西辭分明與狄雪傾更為熟識,為何不親自給狄雪傾止血,卻交由萍水相逢的她來做。
而顧西辭說完那句話,便匆匆忙忙似要再出門去。
遲願問道:“顧女俠何處去?”
“找柴!”顧西辭丟下兩個字奔進了風雪裏。
遲願不知,但顧西辭卻很清楚。讓狄雪傾陷入如此糟糕境況的不只是那道正在流血的劍傷,還有她久病難愈的一項宿疾——寒症。
尋常寒症傷於肌表,大多發熱身痛,服藥靜養數日即可痊癒。但狄雪傾的寒症很重。是那種深入肺腑肌理的冷。是出生剛滿一月便在鵝毛大雪中險些流空血液,被凍到烏黑青紫的冷。是懸命青燈穆乘雪苦苦精研二十載也無法治癒的冷。
就是她現在這條命,也是完全靠着一劑名為火噬散的猛葯生生吊著。製藥的火噬花是穆乘雪親手栽種,抑病的火噬散由穆乘雪親手調配。若是斷了火噬散,狄雪傾活不過一月。可經年累月的服用火噬散,她便要一生承受火噬花透骨入髓的毒,非清蒙丹而不得解。
而現在,天寒地凍加之失血過多,劇烈引發了狄雪傾的寒症反應。取暖和止血每個都耽擱不得需得同時進行。顧西辭是想過讓遲願外出拾柴,但她方才和古英安斗得艱難,此刻便憂心再有高手趁人之危對狄雪傾不利,於是在權衡之下選擇讓武功高過於她的遲願陪在狄雪傾身邊。
遲願在床邊小桌上發現一攤燃燒后凝冷下來的半截殘燭。她取出墨竹所制的小巧火折,挑起燭芯點燃。這間荒涼破敗的曠野茅屋終於有了點微弱的暖色。
藉著這一絲昏黃光線,遲願坐到了狄雪傾的身邊。雖說如此去解別人的衣物既唐突又失禮,但此時狄雪傾的傷已經容不得思想太多了。遲願用盡量輕的動作解開竹青披風,手之所及處已有冰冷粘膩的觸感。無需去看,那一定是狄雪傾傷口中流出的血。
當竹青披風像寢褥一樣被平展在床榻上,露出狄雪傾被染紅了大半邊的白色披風時,遲願的眉心不可避免的蹙了起來。刺眼血色宛如盛放在皚皚白雪中的紅色牡丹,就連簇在狄雪傾頸邊的蓬鬆裘毛也沾上了點點猩紅。
與那鮮紅形成鮮明對的,是狄雪傾枯無顏色的容顏。少了一層披風禦寒,她的戰慄彷彿更加明顯了。遲願不再耽擱,微微將棠刀出鞘把狄雪傾的披風割開幾道小口,用力撕成幾片修長的布條。然後把手伸向了狄雪傾的衣領。
狄雪傾依然沒有絲毫反應,任憑遲願用修長手指解開紐襻后又分開了兩片衣襟,最後露出清瓷一樣細膩涼冷的肌膚來。遲願俯下身,仔細察看狄雪傾胸前的傷口。古英安那一劍刺得很重,劍刃由背後刺入,已經穿透了狄雪傾纖弱的身軀。
遲願取出隨身攜帶的一小瓶金創葯,將藥粉灑在狄雪傾的傷口上,然後把一片布條折了幾摺疊成小塊按壓在狄雪傾胸前。
“狄閣主……”遲願輕聲喚了喚,摟着狄雪傾的肩把她扶坐起來。
遲願想試着喚醒狄雪傾,也好幫她處理背後的傷。然而狄雪傾意識昏沉,不但對呼喚聲毫無回應,甚至整個人都癱倚進了遲願懷中。
一陣淡雅幽香混合著涼冷血腥侵入遲願的鼻息,遲願清晰感到狄雪傾的身體正在不由自主的顫抖。如此遲願別無他法,只能以一己之力為狄雪傾包紮。
她把狄雪傾輕軟的身體稍稍推離,讓狄雪傾依然背對自己。然後把狄雪傾鬆散的衣領再向下拉開,露出被利劍刺進身體的傷處。
當狄雪傾的肩胛毫無遮擋呈現在視野里時,遲願的目光僵住一瞬。狄雪傾背上的肌膚同樣蒼白透薄,卻交錯着許多深淺不一的舊日傷痕。而且那些傷顯然不是一日而就,分明就是長年累月屢受侵害所積。
遲願無法去假設狄雪傾曾經歷過怎樣的噩夢。她還記得虞英仁說過,二十年前霽月閣橫生變故那日,狄雪傾不知被何人掠去了何處。
許是半身LUO露在寒冷空氣中,狄雪傾的體溫更加低涼。一直昏迷的她終於有了些反應,但也只是輕柔微弱含糊不清的喘息而已。
遲願迅速把藥粉灑在狄雪傾背上的傷口處,再用疊成小塊的布條按緊,最後用剩餘布條繞着狄雪傾瘦弱的肩背纏了幾個來回固定妥當。
狄雪傾的血止了許多,但身體依然打着寒戰。遲願索性任狄雪傾靠進懷裏,也好儘快從背後幫她把衣服穿好。而這時,少了一件披風禦寒,狄雪傾在昏沉中本能的被溫暖吸引,更向遲願懷中依偎。
遲願為狄雪傾理好衣衫的手緩緩停了下來。
她平生多與御野司同僚為伍,從未接觸過這般柔弱的女子。此刻的狄雪傾在她眼中,就像一隻被暴風雨淋濕羽翼的幼鳥。而她自己,就是片寬大而堅韌的芭蕉葉。
遲願猶豫了。猶豫該不該為這隻小鳥遮擋片刻風暴,猶豫要不要把狄雪傾擁進懷中為她取暖。
“火!”茅屋外,顧西辭風塵僕僕抱着一大捆枯枝趕了回來。
當她推門進屋時,狄雪傾已經安然躺卧在木板床上。身下鋪着竹青色的外袍,身上,蓋着墨色嵌着金絲線的披風。而遲願,則筆直端正的立身在床榻邊。
“生火。”顧西辭利落的在房中把枯枝架成一小堆。
“我來吧。”遲願隨意拾了一束稻草,再次取出火折,走近前道:“狄閣主的傷已經包紮好了,給她塗了些御野司調製的金創葯,傷口很快就會止血。”
顧西辭去到狄雪傾身邊,仔細看了看狄雪傾的氣色。確定狄雪傾傷勢有所緩和,才向遲願拱手道:“多謝。”
“舉手之勞。”遲願埋着眼眸,專心生火。
很快,茅屋裏亮起了溫和的火光。融融暖意隨之而來,緩緩氤氳了乾冷的空氣。
顧西辭就坐在狄雪傾的床邊,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狄雪傾的神情變化。遲願則守在火堆旁,透過躍動的火光默默看着那兩個人。
夜,更深,也更安靜了。
茅屋裏只有枯枝燃燒時偶爾爆出的細微聲響。茅屋外的天地間,便只有輕如鵝毛滿天紛飛的雪。
“顧女俠。”須臾,遲願輕聲喚醒顧西辭的注意。
“何事。”顧西辭的回應依然簡單,但語氣卻比那日在霽月別院前舒和許多。
“你既拜在辭花塢門下,為何又隨狄閣主左右行走江湖?”遲願隨口問着,聽不出絲毫醞釀過的痕迹。
但這問題卻又那般犀利,單刀直入得令人無法迴避。倘若是旁人,定會被遲願的官家身份震懾,細細把個中緣由說個清楚。
偏偏顧西辭不喜多言,只道:“有恩。”
遲願微微展露笑意,對顧西辭的知恩圖報予以讚許。她也不再追問,繼續隨意聊道:“你隨狄閣主行走江湖,可知她有何名號稱謂?”
顧西辭道:“知道。”
遲願眼眸中映襯着躍動的火光,不疾不徐低喃道:“是什麼。”
顧西辭目光不離狄雪傾,冷淡道:“問她。”
遲願又笑了一下。這次,便是笑顧西辭太過謹慎知而不言了。
兩人再次無聲相對,任憑夜色隨火光緩緩流逝。
忽然,遲願只覺屋外風聲有變似有異情。她立刻握緊棠刀倏然起身,茅屋紙窗幾乎同時轟然破碎,被一道漆黑身影破窗而入直接闖了進來。
“誰!”顧西辭厲聲詢問,已經衝上去和來人兵刃相見打在一起。
來人身形健碩,是個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也矇著面,只露出兩隻冷靜且無情的眼睛。
男子進入房間后,立刻藉著火光判定遲願和顧西辭不是目標,招招劍劍皆指向昏沉在床的狄雪傾。
銀冷飛白?
遲願心神一振。直到臨近窗前她才察覺這男子的聲息,想來此人定是內力高深的武學高手。再看他的架勢,儼然是來取狄雪傾性命的。遲願立刻把他和狄雪傾收到的六角雪花聯繫在一起。
果然,即使有落月曉星之稱,顧西辭亦不是來人對手。那男子踢開顧西辭,一劍刺向狄雪傾。
遲願怎會放任送上門來的嫌犯行兇,畢竟她一路從正雲台隨行狄雪傾至此,為的就是等候銀冷飛白現身。
遲願即刻拔刀出鞘也刺向狄雪傾,兩刃劇烈相交的瞬間,竟生生硌出幾點火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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