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生
前世她第一次見九皇子是她同王爺大婚時，下了轎子腳才踩到地上，鮮紅的蓋頭就掉在地上，王爺黑着臉，登時正直她手足無措，卻是一張俊俏的臉出現在她面前，眼眸里是望不到底的深情，她看着修長的手從地上將她的大紅蓋頭撿起來，仔細的撲了上面不存在的灰，輕輕的蓋在她的頭上，她的眼前便又是一片觸目的鮮紅。
在嗩吶的吹吹打打里，她拜了天地，送了洞房，次日進宮謝恩時再遇見，那深情的眸子卻是幻覺一般，便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姑娘可還好？”
回憶被少年特有的嗓音拉扯着，容瑾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我無大礙”
容瑾有些窘迫的用帕子擦了擦，遮住了臉。
“這裏只有我同公子二人，為了避嫌我只能如此，還請公子見諒，我的丫鬟回院子裏尋東西去了，待她回來便叫她送您回前院。”
“我是同國公爺來談點公事，吃了點酒，出來散散酒勁，那帶路的丫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只剩我一個人，倒是多謝姑娘了。”
容瑾胡亂點頭應着，沒有注意到那雙深情的不符合年齡的眸。
“姑娘！”
桃兒老遠看到容瑾拿帕子遮着半面臉，旁邊站着一陌生男子，急忙便小跑着來到容瑾身邊。
“姑娘，籃子我給您帶過來了”
“將石桌上的花朵兒撿起來放到籃子裏，帶着這位公子去前院，他迷路了。”
桃兒眼珠滴溜溜的轉着，看着眼前的公子身上穿的衣裳，想着這是個非富即貴的，三下五除二將容瑾摘下的花朵放進籃子裏，將籃子放到桌子上，跑到九皇子身邊。
“公子，奴婢帶着您過去吧。”
說話間低頭露出一截潔白的後頸來。
容瑾在一旁自然是看到了這一幕了，心中嗤笑，這桃兒倒是個有眼力勁的，才十二歲，便學會這麼些勾欄子做派，倒是九皇子，現如今才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已經是一副大人做派了。
“多謝姑娘了，日後有緣再會。”
這般的話已經算是孟浪了，不過容瑾現如今才六歲，也假裝沒有聽懂，低着頭恭敬的將他送走。
九皇子跟着桃兒在彎彎繞繞的廊坊中行走着，心中卻是沒有表面那麼平靜。
小姑娘那樣的眼神！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姑娘也重來一次了！
前世里第一次的相見，是在小姑娘六歲時，正是如今這般大小，他跟着二哥來國公府辦事，嫌麻煩便離開了前院，隨意找了個大樹，藏在樹榦上，便見到了帶着些清冷的小姑娘。
雖是驚艷於小小姑娘的容顏，可好看的姑娘他也見過很多，只是短暫的驚艷后便覺得無趣了起來。
沒一會他便看到了容瑾被另一個姑娘推下水奚落的模樣，她只是咬着嘴唇，一聲不吭。
另一個小姑娘許是覺得無趣，嘲笑了一翻便帶着丫鬟離開了，只剩下容瑾一個人在水池裏跌坐着，待她看着左右無人了，這才哭了出來。
起先是小聲的啜泣，到了後頭便成了嚎啕大哭。
他見過很多女人哭，父王的那些妃子每一個都會哭的梨花帶雨，他卻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這麼哭。
想着自己畢竟看到她哭泣了，打算去安慰她一番，此時她的丫鬟卻是過來了。
即使是那麼親近的人，她也迅速的停止了哭泣，面上又是那一副清冷的模樣，任由這丫鬟們將她從沒過腰的水池中上抱上來，牽着回了院子。
回去之後他的眼前就總出現小姑娘咬着嘴唇的模樣，揮之不去。
再後來，他派了暗衛一直盯着小姑娘，將動向時刻彙報給他。
再後來，他便一直盯着小姑娘。
他知道國公府的每一顆草木，他知道小姑娘的生母沒了，他知道小姑娘不受父親寵愛了，他知道小姑娘要嫁人了。
她嫁人的那日他早早的便在六哥的府里等着，穿着平日裏不愛的大紅，兄弟們打趣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要成婚，他也笑笑不語，有什麼好辯解的呢，他們說的，本就是他想要的。
若不是她生的好顏色，那凡事塗一利的國公爺也不會將她許給呼聲最高的六哥。
若不是他在別人眼裏是個玩世不恭的皇子，他也不會在提親的時候被國公爺拒絕了。
暗衛聽了他的命令在她下轎后打落了她的紅蓋頭，他看着六哥黑成鍋底的臉，心中惡趣味的想着若是六哥嫌棄了她，休了她那他便今日就將她帶回去，娶她為妻。
可六哥到底是沒有說話，他搶着上前撿起蓋頭來，仔細的拍了拍，生怕一絲塵土玷污了她。
她的眼裏已經沒有當初年前時的清冷了，是嫁給良人的羞澀，是被陌生男子撿起蓋頭的窘迫和感激，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唯獨，不是他。
她嫁人後他也一直沒有娶妻，後來聽說她過得不好，也偷偷摸摸的給她身邊的丫鬟幫襯一些，後來聽說她的孩兒沒了，再後來，她沒了。
六哥那新入室的側室在當日便成了繼室，她和丫鬟的屍首也是被席子一卷扔到了亂葬崗。
六哥倒是好面子，拿了空棺木還擺了幾日，不過很快便因着亡人和宮中時運相衝的借口草草的葬了。
他從亂葬崗找到了她和她的丫鬟，將她那忠誠的丫鬟入殮后帶回了她，她已經不是當年清冷的小姑娘，也不是羞澀的新婚婦人，她只是冰冷的，沒有呼吸的焦黑屍首。
他不願意將她葬下，這個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居然就這麼去了，他失魂落魄的在府里待了好幾日，讓暗衛找了大塊的冰鑿了棺，將她放進去。
他一時心中苦悶，卻又不解為何，便去了世人都愛去的九華寺。
那空無大師說，世間有舍便有得，有得便有舍，她得了一時得情愛，便要付出性命，他若是願意付出一世心血，便可心想事成。
說罷便交給他一顆種子。
他明白的，自小聰慧的他如何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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