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光明以每年五十塊錢的代價，承包了村裏的磨坊。

兩天後，秦光明砸開了磨坊的銹鎖頭，灰塵噗噗地往下落，窗戶上的玻璃、么有一塊是完整的，蜘蛛網縱橫交錯着，飄飄的像漁網。

閆國山把秦光明承包磨坊的事，跟李牽花說了，李牽花么吱聲。

閆國山見李牽花么吱聲，問：“你都知道了哈，秦光明跟你說了？”

“么說。”李牽花說。

“么說你怎麼不吱聲，還替秦光明保密哈。”閆國山問。

“吱聲你吃醋，不吱聲又嫌我不吱聲，你說我是吱聲還是不吱聲？”李牽花問。

“豬頭肉吃多了哈，把聲帶糊住了……”閆國山說。

“我看你這個人就是不要臉哈，你吃的都拉稀了，還有臉說我呀。”李牽花說。

“我說你了？你聽見我說誰你了？”閆國山說。

“你一邊待着去吧……”李牽花又自然自語地說：“你說光明承包個那個破磨坊幹麼？”

“我還想問問你呢，你到問開我了……從根本上說，這磨坊還是俺家祖上的房產呢。”閆國山說。

“還根本呢，根本么，地主老財的金銀財寶，城裏的資本家廠子都充公了，別說你祖上這麼個破磨坊了。”李牽花說。

閆國山么吱聲……

李牽花推着獨輪車下地回來，路過磨坊，見秦光明和秦彩雲爺倆在拾掇磨坊，二話么說，進了磨坊幫秦光明拾掇起來。

秦彩雲剜了一眼李牽花，李牽花看見了裝作么看見，用獨輪車裝了幾趟垃圾，倒到不遠的水溝里。

“牽花，天熱挺累的，歇歇吧，一會兒就弄完了。”秦光明說。

李牽花么吱聲，抹了一把汗，笑了笑，推着獨輪車回家了。

么一會兒，袁六頭扛着一卷子電線和一套日光燈具，手裏拎着個電工包走到秦光明跟前說：“秦叔，我給你扯一根粗一點的線，按兩個大一點插座，日光燈么的一塊給你安上，么了咱再算錢。”

“行，麻煩你了六頭，”秦光明塞給袁六頭兩盒煙說，“邊抽邊干，提神。”

一上午的時間，磨坊全部清理乾淨了，電線插座日光燈么的也都弄好了，袁六頭去了村部的配電室一合閘，“啪嗒啪嗒”幾下，日光燈一下子亮了，煞是好看。

有的村民過來看熱鬧，對秦光明承包磨坊的事不以為然，都覺得秦光明是吃飽撐得么事干，一天加工不了幾十年糧食，掙個三塊兩塊的得不償失，但凡種點菜去鎮上賣，也比守着這個破磨坊強。

秦光明不解釋，任憑他們嘀咕。

第二天，秦光明找車從城裏拉回來一台小型磨面機，么花錢，賒的，安裝完后，又從家裏拿了幾十斤麥粒和棒棒粒，進行了試運操作。

打眼一看，秦光明根本不是為了方便村民才承包磨坊的，看着他那副雄心勃勃的表情，是想干點大事。

其實，秦光明是想給食品廠食堂加工糧食，這個想法他早就產生過，只是當時他說了不算，又懶得跟管理員溝通，這會兒，他當上了主管，食堂的成本核算么的，他能當一半的家。

食品廠一共有二百多個職工，大部分都是臨時工，其中，中午有近一半的職工在食堂吃飯，晚上也有幾十號人吃飯。

一個月下來，食堂消耗的糧食可是個不小的數字。

於是，秦光明算了一筆賬，如果食堂的五穀雜糧不去糧店買，而是去集市上買，能省下近四分之一的費用；再如果不去集市上買，而是自己收購糧食加工糧食，又能省下近三分之一的費用。

秦光明把這個想法跟管理員說了，管理員一聽，感覺秦光明是個會過日子的人，頓時表揚了秦光明幾句的同時，眼珠子也轉了幾圈，最好是廠里每個月給食堂的補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據為己有。

“這個事我就全權交給你了，在保證職工們用餐質量不下降的前提下，掙多掙少算你的。”管理員說。

“俺村到是有個磨坊，拾掇拾掇還能幹活。”秦光明說。

“那就更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想法把磨坊轉起來。”管理員說。

秦光明么再說么，反正食堂進糧食這活他說了算，只要不超過管理員給他規定的價格上線，余富的都算是他掙的。

秦光明當即表示，從下個月開始，食堂就不在城裏的糧店買糧食了，自己加工。

北竹島村的磨坊終於運轉起來了，隆隆的機器聲，吸引了不少村民們來加工糧食，就連史小蘭娘家戚家夼村的人也來了。

秦光明買了一輛三輪摩托車，除了滿足村民們的加工外，給食品廠加工的糧食，都是秦光明負責來回運輸，彩雲彩霞姐倆加工，磨坊的機器聲，每天都響四五個小時。

過了些日子，史小蘭開始收購糧食了，村民們也是圖省事，省着去鎮上集市吆五喝六地賣了，基本家家把多餘的口糧都賣給了史小蘭，關鍵是史小蘭的收購價還略高於集市價呢。

就這樣，不知不覺小半年過去了，忙忙碌碌的秦家，在這小半年中究竟掙了多少錢，誰也不知道。

姚淑珍有事么事地樂意來磨坊這兒湊堆嘮嗑，東家長西家短的胡咧咧，說話臭傷人脈，時間一長，么有人樂意搭理她了。

這天下午，天氣挺冷的，姚淑珍雙手交叉地揣在袖筒里，想去小賣部買點豬肉，走着走着一抬頭，見李牽花站在路旁的一個土堆上，伸着脖梗子朝路東頭看。

姚淑珍撇撇嘴說：“別看了，去磨坊了，東西到不了你這兒了，叫人家閨女截獲了。”

李牽花剜了一眼姚淑珍，問：“么截獲不截獲的，你知道我在等誰啊？”

“等誰你當我不知道，秦光明唄，嘿嘿，吃慣了這口，愣不丁解不了饞了，是不是難受？”姚淑珍說。

“你馬勒戈壁呀，胡說你媽的八道。”李牽花罵了一句又說：“我是在等俺閨女愛榮，去鎮上買豬肉了，我這面都和好了，韭菜也切好了，就差肉了。”

“小賣部么有賣肉的了？”姚淑珍問。

“有的話我還能讓俺閨女去鎮上買呀……哎，愛榮來了……”李牽花朝愛榮招招手。

愛榮騎着自行車過來了，車把上掛着一個膠袋，袋子裏裝的豬肉，有四五斤重。

“你這孩子，讓你買二斤夠包餃子的就行了，買這麼多幹麼，你看，還凈瘦的，么有點肥的不香。”李牽花說。

“嫌多的話勻兩斤給我，愛榮，多少錢一斤？”姚淑珍問。

愛榮看了看李牽花，又朝磨坊那頭努努嘴，么回答姚淑珍的問話。

這一幕恰巧被姚淑珍看見了，姚淑珍擤了一把鼻涕說：“呦，牽花，是秦光明孝敬你的吧？”

“俺媽是讓我去鎮上買肉來着，可到了鎮上遇見秦叔騎車回村，就給了我這幾斤肉，他說回村再跟俺媽要錢，怎麼了，有錯嗎？”愛榮問。

姚淑珍“嗞嗞”地嘬着嘴說：“糊弄誰呢，還回來要錢呢，怕是回來要的不是錢吧？”

李牽花怒視着姚淑珍說：“當著孩子你想說些么，看你那個熊樣，渾身上下擠不出二兩肉，你就是吃多少肉也白搭，一副骷髏頭樣，怪不得連娜娜爹都不待見你！”

“你……”姚淑珍被噎得說不出話。

“我怎麼了？哼，跟我耍貧嘴，給你點臉是看着劉大隊長的面子，別成天么個數哈。”李牽花說。

姚淑珍又看了看愛榮車把上的豬肉，扭頭去了磨坊。

秦光明正在卸加工的糧食，見姚淑珍氣呼呼走過來，估摸着又讓誰給氣的，么吱聲，繼續卸。

姚淑珍朝磨坊門裏瞅了瞅問：“閨女呢？”

“回家了，幹了一頭午活了，不得歇歇。”秦光明說。

“怪不得呢……”姚淑珍說。

秦光明懶得搭理姚淑珍，也不接她的話茬，抱起一包糧食往磨坊里送。

姚淑珍乘機朝駕駛座靠背箱子裏看了看，發現還有生豬肉。

一會兒，秦光明從磨坊出來，姚淑珍么事找事地說：“你說說李牽花哈，拎着五斤豬肉滿村地張揚，就怕村民們不知道你給她豬肉了，這要是傳到小蘭耳朵里，還不得氣死她呀……”

“你凈操那個么用的心，俺老婆不生氣，弄不好還嫌我給的少呢，嘿嘿。”秦光明說。

“光明，這小半年掙了不少了吧？”姚淑珍問。

“掙多少我還得跟你彙報？”秦光明說。

“說實話哈，閆國山不止一次找娜娜爹了，要把磨坊要回去，說是磨坊是他祖上留下的房產，都讓娜娜爹給頂回去了。”姚淑珍說。

“要不要給不給的，他倆都說了不算，這關係到國家的政策問題，這種事全中國多了去了，不是隨隨便便想要就要想給就給的事。”秦光明又抱着糧食去磨坊。

等秦光明再出來的時候，不見姚淑珍了，秦光明抬頭一看，見姚淑珍正急火火地往村西頭走，兩隻胳膊架在胸前，把個背影留給了秦光明看。

秦光明趕忙走到駕駛員靠背箱看了看，少了一包生豬肉和三個醬豬蹄。

“媽了個巴子的，連偷加搶了哈……”秦光明嘀咕着。

……

這人有時候就是奇怪哈，你特為想去改變么，興許比登天還難；而有時你一個不經意的偶遇，也許就能改變你一生的命運。

秦光明差不多就屬於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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