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毀天滅地
21點05分。
雨勢依然很大,破敗的溪雲廟中,溪安村的村民集聚一堂,男女老少全都表情獃滯,渾身泥污。
朱大富看着身旁凍的直哆嗦的兒子,怒火攻心,扔下手中的乾柴,破口大罵:“陳安民,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把咱們全村人都害苦了!”
廟宇的角落裏,坐着一對夫婦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丈夫四五十歲的年紀,在微弱的火光下,能看見他的滿頭白髮和深如溝壑的法令紋,是個面容極其愁苦的中年男人。
他便是陳浪的父親,陳安民。
陳安民低垂着頭,彷彿沒聽見朱大富的逼問。
“大富,你冷靜點....”老村長勸道。
朱大富好像一座正在醞釀噴發的火山,稍一壓制,就起了反作用,他咕咚一下爬起來,怒吼道:“李叔,你讓俺怎麼冷靜?!”
“俺家那一窩帶着崽子的老母豬都跑丟了,一隻也沒追回來,你在看小財,凍的臉都沒血色了,他從小就體弱,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俺可怎麼活啊!”
“....”老村長蠕動着嘴唇,終究沒有再說話。
朱大富的話就好像一顆四處飛濺的火星子,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怨氣。
“他媽的,別讓老子逮着那倆王八犢子!”
“逮着有啥用,你還能弄死他?俺家那頭老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俺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冤有頭債有主,大家雖然都是二三十年的哥們弟兄了,但這賬該咋算就得咋算,安民哥,桂珍嫂子,你家兒子惹的禍,只能你們做爹娘的擔著。”
村民們義憤填膺,把尖利的矛頭指向了陳浪的父母。
角落裏,孫桂梅想要站起來,陳安民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沉默的搖了搖頭,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流下了痛苦的眼淚。
為了陳浪,兩人在村裡受了多少的罵名和白眼?
哀莫大於心死,這一次,兩人的心真的徹底碎了。
“哼,鄉親們,俺不說別的,就說溪雲水庫,大傢伙誰沒去過?那麼堅固的壩體,怎麼可能說潰壩就潰壩呢?陳浪和呂強,就是想借這件事愚弄咱們!”朱大富聲嘶力竭。
人群中忽然站起來一個人,是呂強的父親呂剛,他說道:“大富哥,你這樣說可就冤枉俺家呂強了啊!”
“剛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你家呂強就是再好的苗子,跟陳浪攪和在一起也完犢子了!”朱大富看向角落裏的陳安民。
“唉,俺跟他說多少次了,這個死孩子就是不聽,犟種啊!”呂剛恨聲道。
老村長走到朱大富身邊,勸慰道:“大富,關於潰壩的事情,縣裏確實下了通知,陳,陳浪他也是好心辦了壞事。”
“呵呵,我的老村長啊!你怎麼還被他蒙在鼓裏啊?什麼叫好心辦壞事,他就是想坑死俺們溪安村的父老鄉親,他要是心裏沒鬼,這會兒人怎麼不在廟裏?”朱大富質問道。
“陳浪說怕有人落在了山道上,所以出去找找....”老村長耐心的解釋着。
“放他娘了個屁!”朱大富咆哮道:“這不是心虛是什麼?”
老村長默然,陳浪是什麼人?那可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混世魔王!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老漢站了起來,顫聲道:“小兵,小兵呢?”
老村長心中一凜,趕緊說道:“大夥趕緊看看,劉小兵在不在?”
“沒有啊....”
“不對啊,上山的時候俺明明看見他了。”
“可能是走岔路了吧,從進廟開始,俺就沒看見他....”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老漢的心徹底涼了,他癱坐在地上,哭喊道:“小兵啊....”
咔嚓!
一道驚雷劈下,震的人心惶惶。
與此同時,陳浪正和呂強一直在山道上搜索着。
“有人嗎?”
“有人嗎?”
兩人交替的呼喚着,只是暴雨中,這種呼喊聲能起到的作用真是微乎其微,就連手電筒的光亮也鑽不透密集的雨幕。
“小浪,咱倆這禍闖的也太大了,俺爹肯定得揍死俺!”呂強嘟囔道。
陳浪剛要安慰死黨,手電筒就在幾米前的地上掃到了一個人影,他驚呼道:“小胖,有人!”
兩人一前一後跑過去,手忙腳亂的扶起地上的人,只見他滿臉血污,皮膚都被雨水泡皺了,根本看不清長相。
“操!這誰啊,不會死了吧?”呂強嚇了一跳。
陳浪聽到這話,心中一沉,趕緊用手去摸他頸部的脈搏,還好,雖然脈搏很微弱,但至少還有!
“走,咱倆把他抬回去。”陳浪冷靜道。
“算了,還是俺背着他吧,山路這麼滑,兩個人容易翻車,你在後面扶着點就好了。”呂強主動請纓。
他身高一米八,體重卻足有兩百三十斤,屬於身大力不虧那伙的。
“行!”陳浪也不猶豫,輔助呂強把人背好。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山上走,費了九牛二虎才把那人抬到了山腰間的溪雲廟。
“陳浪和呂強回來了!好像還背着個人!”
嗡的一下,整個廟裏的村民都散亂起來了,全都擠到門口去看罪魁禍首,老村長也在別人的攙扶下來到了門口。
“讓一下!”陳浪踏着風雨門口,驅散村民。
村民們雖然心中不滿,但還是讓開了一條路,讓呂強和陳浪把人抬進了廟中。
陳浪把人放下,剛直起腰,朱大富就衝到了他的面前。
“陳浪,看看你做得好事吧!你要把俺們大傢伙都害死嘛!”朱大富扯着陳浪的衣領,狀若瘋魔。
“我是在救人。”陳浪體力不支,掙脫不開。
呂強癱坐在地上,想去幫陳浪,可實在有心無力,他腿肚子都轉筋了。
“大富,放開陳浪!”老村長喘着粗氣。
“老村長,我不放!他要害死我們大夥,他是魔鬼,啊!”朱大富說罷狠狠的掐住陳浪的脖子。
“唔,唔....”陳浪瞬間就陷入了窒息。
牆角處行屍走肉般的陳安民終於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向朱大富。
破廟裏,風雨聲,哭喊聲,驚叫聲,混作一團!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隆聲,隨之而來的就是地面的劇烈晃動,就好像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推動山巒。
朱大富嚇得鬆開了雙手,老村長擠開人群,跌跌撞撞的跑出破廟,站立山頭,向下望去。
疾風驟雨依舊,夜空烏雲密佈,天地間一片黑暗,他什麼都看不清,卻能感覺到那股狂暴的洪流咆哮着由溪雲水庫的方向奔騰而來,裹挾着毀天滅地的偉力!
“潰壩了,真的潰壩了....”老村長顫聲呢喃。
七十多年的生命中,他從未像此時這樣恐懼過!
或者說,他從沒有如此慶幸過!
22點31分。
鄉長王家祥剛剛睡着,就被床頭的電話鈴聲給吵醒了,他摸索着拿起話筒,迷迷糊糊的問道:“怎麼了?”
“王鄉長,溪雲水庫潰壩了!”
“什麼?!情況嚴不嚴重?”王家祥嚇的魂飛魄散,瞬間驚醒,一身冷汗已經濕透了背心。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緊鄰着溪雲水庫的溪安村,大概率保不住了....”
“什麼叫保不住了?我問你呢!什麼他媽叫保不住了?不是已經發通知讓溪安村村民撤離了嗎?”王家祥嗓子都啞了。
“潰壩形成的洪峰太猛了,衝到溪安村,也就三五分鐘....”
咣當!
話筒砸在了地上,王家祥的胸口劇烈起伏,他已經不敢想像溪安村的慘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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