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演習場
當應青青告訴皇后她每日用的清明香有問題時,何氏只覺得心裏“咯噔”一聲。
清明香的方子是何家送來的,製作清明香的宮女小桃也是何家想方設法送進宮裏來的,上次回家時兄長確實也有些奇怪……可是,為什麼兄長要害自己呢?
她不想也不敢深想,只是感覺心底拔涼一片。可何家不僅是她的根,更是她這個不受寵皇后的靠山,這件事,必須得遮掩過去——大不了將過錯全都推到小桃身上。
於是才有了那一出,甚至明桔所謂的從小桃房裏搜出的“證物”,都是她偽造的。
畢竟多年夫妻,皇帝怎會不懂她,更何況,那種巫蠱娃娃,在他剛繼位時便在後宮某嬪妃的殿裏搜到過。
那時候,被害的也是皇后,只是她當時十分生氣地處置了那位嬪妃,並表示對這些旁門左道深惡痛絕。
可如今……
皇帝也不過只能順勢下台階。何家這樣的官宦大家不是輕易就能動的,至少目前不能,尤其何峰還手握西疆兵權。
這大概就是身在帝王家的無奈?
……
夜色已濃,應青青走在宮道上,心情並不像原本想像的那樣美妙。她神識向四周輕輕鋪開又收回,感受着空氣中的熟悉氣息,思緒不由得飄散。
到底是什麼讓她覺得熟悉呢?她認識的人?都過了多少年了,早就該不在了吧……也不像是認識的妖或是人的東西,倒像是她自己的東西……
忽然看見前面不遠處一個身材矮小的太監,應青青輕聲道:“李葯~”
小太監腳步不停,反而走的更快了。
應青青趕上前去抓他肩膀,被他一把拍開。
“做什麼?”
小太監轉過身,正是那個向皇帝稟報說害皇后的兇手抓到了的那位——李葯易容的。
“我這不是想謝謝你嘛,多虧了你幫我去報信啊,不然皇后可能就把這事掩過去了。”應青青笑得燦爛。
在皇宮裏“潛伏”了七八天,李葯只道自己一個好好的遊方道士反倒像做賊似的,連幾塊餅子都得趁晚上去人家膳房裏拿,還又扮宮女又扮太監的。
隔着一層假皮都能看出他面色不善,應青青忙道:“你沒怎麼好好吃過飯吧?不如我請你吃頓飯?”
李葯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口水,拒絕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聽他肚子先“咕嚕嚕”地叫了。
李葯:“……”
“哈哈哈哈哈你就別推辭了,”應青青壓低聲音,“聽聽你饞蟲的叫聲比我說話聲音還大呢……”
有女流氓那味兒了。
李葯面上是假皮所以不顯,耳根卻是已經紅了,他快步往前走。
“不逗你了,我真請你吃飯……誒誒,不是那……”應青青變成紅鳥,躥到宮牆上看了一眼,又趕緊追上他,口中還嘀咕着:“他怎麼比我都熟這路……”
一人一鳥往蠶華殿去了。
李葯覺得自己就不該對應青青的“請吃飯”抱有什麼期望。這傢伙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因為應青青不睡覺,生活作息和常人不太一樣,蠶華殿眾人吃飯的時間一般都不見她在,所以她填飽肚子的方法和李葯一樣。
——晚上去膳房拿。
不過好在裘玉畢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應青青經常夜裏出去,便每日要求膳房給她多做些點心備着當夜宵。
一個身居異國他鄉的公主竟還想着顧及她,應青青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由得對這個纖瘦的小姑娘又多了許多憐惜。
她把一盤雪白的糕點遞給李葯,自己也捻着花朵狀的淡黃糕點往嘴裏塞。
嗯……真香,雖然比應曉和做的還差了些,不過也足夠了,她並不怎麼挑吃的。
李葯嫌棄地看她一眼,撕了臉上的假皮,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心道不知白鶴兄查探得怎麼樣了。
……
豎日正午,日頭高懸,撒下來的陽光並不算毒辣,但對於眾位上武課的學子來說,絕對是一件難過的事。
誰叫應先生有事告假了呢,他們這幾天的課都是韓先生來上。
演習場邊上金霜手執小扇,站在樹下小榻旁輕輕搖着。榻上的女子神情愜意,正是趙笤鈺。她目光隨意地掠過演習場裏滿頭大汗扎馬步的兄長弟弟們,只心道習武怎這般無趣。
皇帝向來嬌慣女兒,眾位公主其實都不必吃習武的苦頭,至於之前應澄泓問樂澤,只是覺得她這般秉性應該習些武來靜心。而若是她要習武,皇帝必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畢竟當年楚王府的兒女都是文武雙全的。
金霜見主子目光飄向演習場,忍不住道:“殿下,據說那鳶代送來的和親公主可是射箭騎馬的高手呢。”
“哦,是那個被人販子擄走又救回來還毀了容的?”
金霜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嘴巴,原想藉此來引殿下對習武產生興趣的,結果卻教她越發沾了宮婢婆子的八卦習性。枉應先生還特意囑咐過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
金霜補救道:“……是,但暖玉公主着太醫看過,並未毀容,且其宅心仁厚,在鳶代很是得民心。”
趙笤鈺奇怪地瞥她一眼,道:“也不知這令人稀罕的草原貴女最後會花落誰家……”她語氣酸得自己都未察覺,忽然想到——
那裘玉畢既然與她一般大,按年紀來算,可不就得配給皇兄?!那怎麼得了?!皇兄以後可是要做皇帝的人,怎能娶一個被人販子擄去過的草原人?!
她思緒轉得快,動作也快,不多時,原地只剩下被金霜安排留下收小榻的銀霜,那着淺粉穿花蝶小衫的少女已經由大宮女挽着走遠了。
來的時候這小榻是侍衛們搬來的,現下走得急,來不及叫侍衛,銀霜索性直接將小榻扛在肩頭就去了。
演習場裏的眾位皇子看着銀霜的身影瞪大了眼睛,紛紛懷疑自己是被這早到的“暑氣”拍昏了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