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7
時隔七年,許定山短暫地醒過來一瞬,又很快重新昏睡過去。
經過一番兵荒馬亂的檢查,醫生興奮表示:“患者的神經反應活躍,腦電圖正常,很快就會再度醒來,這真的是一個奇迹!”
只是許定山畢竟昏迷了這麼多年,身體機能還不能在短時間內就恢復正常水平,因此才會出現之前蘇醒又昏迷的情況,不過之後每天醒轉的時間將越來越長,直到完全恢復。
林晚聽后,坐在床尾喜極而泣。
緩過最初那陣激動,她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撥電話給許綰柚,但沒打通,只能轉而短訊告知。
林晚猜測許綰柚在青省的工作可能不是那麼順利,便在信息里向她詳細轉述了醫生的診斷,並告訴她許定山目前清醒的時間並不多,叮囑她在震區一定要注意安全,不用着急回來。
果然,直到第三天傍晚,林晚才收到許綰柚打回來的視頻電話。
“喲!是又又,看樣子是終於有信號了。”
林晚剛從洗手間洗完水果出來,看到屏幕上閃爍的許綰柚的頭像,慌忙將果盤一把塞到司理手裏,直接在身上胡亂擦了擦手,便按下接通。
大概是信號不好,許綰柚嘶啞的聲音比畫面先從手機傳出來。
“媽,你現在在醫院嗎?我爸今天怎麼樣?可以進食了沒?醫生有沒有說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復?他之前肌肉萎縮得有點厲害,是先坐輪椅還是怎麼樣?復健計劃醫生有說嗎……”
林晚一聽到她那嗓子,眉毛就先皺起來了:“你別擔心,他恢復得很好。你這嗓子是怎麼回事?這幾天沒一點音訊,讓大家都跟着擔驚受怕。好在小理說跟你隊伍里的人每天都有聯繫,確認你們上山的那批人全部安全。”
司理也早站了起來,雙手緊張地抱着濕漉漉的果盤,完全沒在意自己被打濕的高檔西服,身體和林晚保持着適當的距離,脖子卻不由自主地伸長了去看對方的手機屏幕。
巴掌大的畫面被許綰柚髒兮兮的臉佔據。
她看上去簡直像在泥坑裏打過滾,臉上的泥漬已經干成了塊,下巴處一道才結痂不久的擦痕,頭髮被泥漿裹得幾乎要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神色疲憊、眼底發青,狼狽得不像樣子,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
“沒受傷!就兩天前搬東西的時候下巴不小心蹭了下,已經快好了,也沒生病,喉嚨是喊啞的。之前發生餘震,山體坍塌,把下山的路給壓垮了,山上沒信號,我們只能通過通訊儀和同事聯繫。今天道路才搶修好,我剛回到鎮上充上電,就想着先給你們打電話報個平安,結果就看到你給我發的短訊了……”
許綰柚簡單幾句話解釋了自己的情況,又急切問:“我爸呢?”
“睡着呢!現在一天能清醒大概三四個小時,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會在什麼時候醒。你這會兒打過來就不太湊巧,他一個多小時前才剛醒來過半小時,現在一時半會兒可能不會再醒……”
林晚調轉攝像頭對準床上的許定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許綰柚覺得他看上去似乎比自己來青省之前胖了一些,面色也更紅潤,好似重新覆上了一層“活氣”。
她控制不住紅了眼眶,一張嘴沒能發出聲音,眼淚先掉下來,哽咽着說:“我,我這就收拾回首都。”
“着什麼急?你先去把自己給洗洗,吃飽瞭然后好好休息一天,看這渾身上下髒的,就這麼回來也不怕臭了。你爸他就躺在這兒,難道還能跑了?”
林晚說著,又將鏡頭對準司理,道:“再說了,小理天天都過來呢!用不着你緊趕慢趕,而且你那邊現在交通本來就不方便,一切都要以安全為主。”
“可我,我想爸了……我想,想早點回,去陪他。”
大喜大悲之下,許綰柚難得這樣毫無顧忌地在人前哭得像個三歲孩童。
司理單是聽到她哭就坐立難安,只恨不能現在立刻飛過去將人抱在懷裏。他有心想哄人幾句,可當著林晚的面,有些話又沒法說出口。
這時,一道微啞的、不算很流利的聲音突然在病房裏響起。
“可別哭了,我睡得好好的,都被你哭醒來……”
明明音量不大,但許綰柚竟也聽到了動靜,驚喜問道:“是爸醒了嗎?!”
“是。”林晚低頭看到丈夫睜開眼,也不由笑起來,又對着屏幕道:“我剛和小理在旁邊聊了半天,都沒見他有反應,這會兒聽到你聲音竟然又醒了,看樣子是太想你。”
許定山身上的肌肉都存在很大程度的萎縮退化,目前還無法自主行動,手也握不住東西。
林晚只能側彎下腰,俯身拿着手機,將手機前攝像頭對準許定山,讓父女倆可以看到彼此,但要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卻很辛苦。
司理忙放下果盤,走過去小心地將許定山扶起來。
這是許定山自蘇醒后的這幾天來,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見到司理。
老丈人頭一次見女婿,目光里難免帶上了幾分審視。
他順着司理的力道半靠在床頭,眼睛不着痕迹地上下掃視對方,嘴巴卻是在回林晚:“想什麼想?我這是被她吵醒的,頭都被哭暈了。”
因為昏睡太久,語言功能也有所退化,許定山說話很慢,字詞也不太連貫。
但剛醒幾天就能恢復到這個程度,已經是令人驚喜了。
林晚很有耐心聽他慢悠悠嘴硬完,才半真半假地嘲道:“也不知道是誰,一聽說參加不了女兒婚禮,抱不到外孫,躺了七年的植物人,居然直接給氣醒了。”
許定山表情尷尬又無奈:“都說了,那是湊巧……”
林晚挑眉哼笑一聲:“反正是不是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爸——”許綰柚湊到鏡頭前,在視頻那頭拖長了調子喊。
許定山正愁說不過妻子,看向屏幕里那張因為強忍眼淚而皺成一團的臉,“嘶”一聲道:“本來頭,還有點暈,現在都被你給丑,清醒了。”
許綰柚在那邊抽抽嗒嗒回:“你以為,你好看到哪裏去了……”
父女倆一個是語言系統還沒完全恢復,一個則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的斷斷續續。
有些奇怪的好笑,又有些令人眼熱的溫馨。
許定山又哼唧道:“阿晚不是和我說,你這幾年,還做了明星?怎麼娛樂圈,做明星的門檻,這麼低嗎?”
這要是擱以前,伶牙俐齒的許綰柚高低能和他你來我往,整一出相聲出來。
但今天情緒激蕩,她只顧得上抹眼淚,把本就髒兮兮的臉糊得更花。
看得許定山也不由跟着眼眶發紅,嗓子發堵。
倒是此前一直默不作聲的司理忽然開口:“又又已經連續四年入選全球最美面孔五十強,今年的結果剛出來,是第三名。”
“是嗎?”許定山聽到這話,神色不由舒展,臉上還露出點掩不住的驕傲,嘴上卻說:“怎麼,還有人閑的沒事兒,弄這麼些,奇奇怪怪的評選?咳,你剛說的,那是什麼榜?”
司理聽完,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搜索過,便直接拿出手機來給他看。
許定山眯着眼睛看了看,忽而說:“我瞧着,這前兩名也就差不多吧,這榜單是不是,不權威啊?”
瞧這護犢子的勁兒!
拿着手機坐在一旁的林晚好笑地搖搖頭。
只有司理還真認真在那兒同他解釋:“這確實只是國外一個網站做的獨自評比,排名主要是靠粉絲投票,主觀性比較強。”
“我說呢!我看這第一、第二,長得沒我家丫頭,順眼。”許定山說完,裝出一副才剛注意到司理的樣子,抬眼看過去與他對視,明知故問道:“你就是司理?”
司理收回手機,下意識在病床邊上站直了,點頭答:“是的,爸。”
這一聲“爸”,司理喊得理所當然。畢竟他和許綰柚婚也求了,證兒也早領了。
更別說大半年前,他就已經跟着許綰柚一起改口叫林晚“媽”。
但許定山接受不了啊。
雖然這幾天妻子趁着他清醒的時候,見縫插針給他說了許多事,他大差不差,也了解不少。
但無論如何,在老父親的記憶里,自己家的小白菜明明才剛剛長成,水靈靈的人見人愛,結果一覺醒來就被別人家的豬給拱了?!
雖然這豬吧……
許定山挑剔地蹙眉看向司理,默了幾瞬后,最終不得不承認,這“豬”確實長得頗有幾分姿色……
但!那也不能因為仗着自己長得帥,就趁人不在家,一聲不響把人家裏小白菜給直接拱回家去了吧?!
這讓人怎麼接受???
還有沒有王法了?!!
許定山眼角狠狠一抽,一時間都有些急眼:“你先別,跟我這兒,隨便套近乎。我許、許定山,可不記得,有你這麼大個兒子。”
他話音剛落,司理還沒來得及張嘴,一旁林晚和視頻里的許綰柚就同時“哎”了一聲。
“老許。”
“您這幹嘛呀?”
收到老婆和女兒警告的許定山,喉嚨不自覺吞咽了一下,強撐着虎着臉道:“這是我們,男人間的,對話,你倆別插嘴。”
林晚和手機里的許綰柚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在司理面前拆穿他的“威嚴”,抿住嘴巴作壁上觀,看他到底有什麼搞什麼把戲。
而司理此前無論是在林晚、還是樂慕青面前,都沒有受到過任何阻礙,和許陽希與樂心悠也相處融洽,完全沒想過會受到許定山抵觸。
他喉結一滾,背脊不自覺挺直,心裏驀地生出些緊張,無意識地摸了摸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有些乾巴地解釋:“我和又又結了婚,您是她的父親,自然也是我的父親。”
不說“結婚”兩個字還好,一說許定山心裏更是泛酸。
他木着一張臉,上上下下打量着司理,心想:人都說女大才不中留,許又又那臭丫頭這才二十郎當歲,怎麼就這麼早想不開嫁人了!
偏偏這女婿吧,還要啥有啥,條件倍兒好,他這打着燈籠想挑刺,竟還都找不着地方下嘴。
你說氣不氣人?
許定山敏銳地觀察到司理手上的動作,終於驚喜地發現自己這個“便宜女婿”身上,唯一一個不那麼令人滿意的地方了。
“婚戒?”許定山用下巴隔空點了點司理左手的戒指,問。
司理立即轉了轉手,將手和手上的戒指更完全的露出來,嘴角浮現出一抹不自知的笑容,點頭道:“是的……”
話還沒說完,那邊許定山先皺着眉打斷了他:“這就不太有誠意了吧?”
司理有些茫然:“?”
許定山慢慢繼續說:“我也不是說,一定要多好多貴,但作為象徵婚姻,的信物,戒指,肯定得是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吧?你這個……”
他搖搖頭,很不滿意道:“太粗糙了。”
這麼長一段話,以許定山現在的身體情況,一口氣說完其實很有些辛苦。
他不由喘了好幾口氣,緩了會兒,呼吸才又平復。
但許定山一停下來,便忽然發現自己說完后,現場的氛圍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看看欲言又止的司理,又看看身邊憋笑的林晚,揚了揚眉,問:“怎麼了?”
許綰柚悶悶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那戒指……是我做的,親手,從設計到製作,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
許定山:“…………”
說真的,就剛才“粗糙”那兩個字,他還覺得自己是貼心給人留了點面子的。
畢竟那戒指戒面上坑坑窪窪的,一排鑽也鑲的歪七扭八,完全就像個打折的殘次品。
還是沒人會買的那種。
“不是,你這設計了什麼啊?”
許定山忍不住睜大眼,又細細看了一番,實在沒能看出來那戒指有什麼設計可言。
許綰柚語速飛快地闡述自己的設計初衷:“凹點碎鑽的排列是我和司理姓氏字母的變形,而小鑽石拱衛着中間最大的那顆,是寓意着滿天繁星中,你永遠是我心裏最閃亮的那一顆啊!你就不能認真看,仔細品味嘛?”
許定山無語:“……你這是正常人,能品味出來的嗎?”
司理再度撫上戒面,道:“我收到又又戒指的那一天,就看出來她的設計理念了,我覺得很好看,而且意義非凡。”
許定山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確定你在跟我說認真的?雖然說愛情確實會令人盲目,但應該不至於讓人真瞎啊!
那邊許綰柚撇撇嘴,“嘖”一聲嫌棄道:“老許頭你有沒有點欣賞眼光啊?”
許定山忍不住擠兌她:“就你這……我還不如,隨便找個易拉罐,把拉環一拉,拿出來好看呢!”
誰知司理聽他這麼一說,竟立刻抬起手,從衣服里拉出一截項鏈,露出底下易拉罐拉環造型的鉑金吊墜。
“確實很好看的,又又當初跟我……唔,求婚時,就是用的拉環。原件我已經收藏起來了,這一個是一比一還原的,您看,是不是連邊緣翹起來的弧度都很有藝術感?這是獨一無二的。”
許定山眨眨眼,看看那個吊墜,又看看一本正經的司理,最後扭頭看向旁邊笑眯眯看戲的林晚,頗有些一言難盡地開口問:“就……一直是這樣的?”
林晚含笑點頭,“嗯,一直這樣的。”
許定山沉吟一聲,再度看向司理,“那什麼,小司啊,品味不錯,繼續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