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憶

男人這略帶幾分沙啞的口音，立馬就喚回了林小九的神志。

林小九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看一個男人看呆了，他有些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連忙把放在一旁的菜粥給端了過來。

還沒有等林小九靠近，男人就聞到了一股獨屬於米粥的香甜，其中還夾雜着幾分蔬菜的清香。

待看到那濃稠中夾雜着均勻的蔬菜，白綠相間的粥時，男人再一次抬起頭來，朝着面前站着的哥兒問道：“這粥，也是你做的？”

林小九覺得他這話問的有些莫名其妙，這已經是男人今天問的第二個奇怪的問題了。

林小九雖然有些疑惑，卻還是點了點頭，應聲道：“對啊！是我做的啊，家裏只有這點東西了，只能做出這樣的粥了。你先喝，喝完我就去給你請大夫。”

男人聽到林小九不僅給自己煮了粥，還準備給自己請大夫，看着他的目光越發的複雜了，看起來就像是見到了什麼難得一見的稀奇動物一樣。

即便是林小九神經再大條，他也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小心的問道：“你怎麼了？”

男人看着他，目光逐漸化為了溫和的擔憂，看着他問道：“你吃了嗎？”

聽到男人這樣問，林小九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一起來就忙着煮粥，還要時不時的給男人敷上帕子降溫，一刻都沒有停下來，現在自然是覺得有些餓了的。

因此，在聽到男人問他餓不餓的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自己聽到了肚子餓的咕嚕聲了。

男人的眼神從林小九尷尬的臉上，慢慢移到了他捂住肚子的手上，隨即掛上了一個溫和的笑臉，將林小九剛才拿過來的粥往他面前推了推，看着他笑道：“你照顧了我那麼久，應該比我先吃東西的。畢竟現在家裏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好了，我才能更好，不是嗎？”

林小九本來覺得自己搶一個病人的粥喝，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好，但是聽到男人的勸說，他又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自己也很餓了。於是他也不再糾結了，從男人的手裏把粥給接了過來。

男人看着他的目光始終帶着幾分笑意，臉上全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林小九看着男人的笑容，覺得腦袋暈乎乎的，端着那碗粥咕嚕嚕就喝了下去。

林小九沒有看到的是，在他咕嚕嚕把粥喝下去的時候，男人一直盯着他的視線，冷靜而銳利，全然沒有剛才溫柔繾綣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自己餓了，還是這古代的東西都是純天然的，林小九一口把這粥喝下去之後，覺得格外的好喝。

等林小九喝完了，胡亂的擦了擦嘴巴，看着面前的人還在盯着自己，他開始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起來，眼前還有一個病人，他怎麼就自己先喝了？

於是，林小九看着男人連忙道：“你等一下，我去廚房給你再添一碗粥來。”

看着林小九慌慌張張離開的背影，男人盯着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探究。不過他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眼前這個人真的沒有在粥里下毒，至於他還是不是原先的林小九，那他得再看看了。

林小九回到廚房，拿出剛剛洗鍋時順帶洗乾淨的碗，又盛了一碗粥來，端到男人的房間裏給了男人。在端過去的中途，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在櫥櫃裏又拿上了一個勺子，一起給男人拿了過去。

等看着男人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文雅的吃着粥的時候，林小九把他要出去的事給說了一下。並且叮囑他不要亂動，他現在的身體還虛，待會兒跌倒了就不好了。

男人點了點頭，朝他溫柔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會在家裏等着的，不會給他添亂的。

林小九得到了男人的保證，心下放心了不少，隨即把兩人空了的碗都拿了出去，然後順手洗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間拿了一個小盒子，緊接着又出門了。

臨出門時，天空上飄下了淅淅瀝瀝落的小雨。

林小九‘呀’了一聲，隨即在門邊的雜物房裏拿了一把傘，又打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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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九離開這個小院子之後，男人臉上一直帶着的微笑才一點點的垮了下去，最後只剩下一片冷漠掛在臉上。

男人，也就是沈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這裏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回來的。他記得自己明明死了，死在了一個炎陽高照的中午，死在了他復完了仇，沒有任何牽挂的時候。

沈漣從不信鬼神，也覺神佛不渡人。

若是有鬼神，他那愚蠢而善良的母親怎麼會被逼死，然後任由他那沒有良心的父親迎娶新歡進門。他一個嫡出的長子，又怎麼會被那毒婦所害，最後淪落到這般的下場。

上一世，沈漣在進京參加最後一場科舉的途中，被他后媽派遣出來的殺手所害，最後拚死一搏活了下來，隨即又被出門做生意的林氏夫妻所救。

後來，為了給自己找個地方養病，也為了報答林氏夫妻的救命之恩，他娶了他們唯一的哥兒。他知道林哥兒不喜歡他，他也知道林氏夫妻把他們的兒子嫁給自己，只是為了讓這個頑皮的哥兒有個依靠。

沈漣當時都想好了，等他病好了之後，他便去繼續自己的科考之路，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夠得到一個很好的名次的。

這之後，若是林哥兒沒有去處，他會一直養着他，以禮待之。若是林哥兒有了心儀的人，他會給他和離書，給他籌備豐厚的嫁妝，讓他以自己自己弟弟的身份離家。畢竟他們兩還沒有同房，林哥兒還是完璧之身，想必以後林哥兒的另一半也不會有太多的怨言。

只是，還沒有等沈漣的計劃施行，林哥兒就找到了一個新的歸宿。只是那歸宿看起來不是個好的，他想着林氏夫婦之前的囑託，也就沒有同意他們的事。

林哥兒或許是覺得自己是他的阻礙，又或許有其他的目的，於是夥同他的情郎一起，放了一把火想要燒死自己。

沈漣命賤，這次依舊活了下來。只可惜的是，他那半張臉在火中被燒毀了，他本就不好的身體也越發的虛弱了。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沈漣認識了李王爺，緊接着又因為做事有功，被引薦給了當今皇上。再後來，他就成了百姓口中的玉面修羅，文武百官眼裏的殺神。

那時候的沈漣已然是皇上手裏最鋒利的刀，皇命所指的方向，皆是他揮刀所向的方向。

再後來，沈漣在大牢裏遇到了他的生父和後母，曾經那麼高高在上的他們是那樣的狼狽。

他們透過沒有帶面具的那半張臉認出了他，祈求他放過他們，幫他們離開這像是地獄的牢籠。

沈漣拒絕了，一是他們犯的是大案，損害的是皇上的利益，他是皇上的刀，不能做違背主人的事。二是他不想救他們，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為了他們，而使得自己冒險。

最後，他們死在了刑台之上，死不瞑目。

有人曾問過沈漣，為什麼他一個文弱書生，能做到看見那麼多血腥事都面不改色的地步，畢竟那些是武將們看到都會皺眉頭，覺得膽寒的事。

沈漣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了，他只依稀記得，自己回答的好像是，神佛不渡人，他也不信自己死後會下極惡煉獄。

既然這樣，他為什麼要害怕自己做的事？

沈漣沒有信仰，拋棄了僅有的良知之後，他只剩下活着的本能。

現在想來，沈漣覺得自己只活到了三十歲，或許是老天爺給自己的懲罰，懲罰他手上沾了太多的鮮血。

只是現在，沈漣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又重新活了一次。難道是老天爺覺得他上輩子的懲罰不夠，想要自己再經歷一次上輩子的事？

還是說，他現在已經身處於地獄，懲罰就是讓自己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生前經歷過的事？

若是這樣的話，那眼前這個林小九又是怎麼回事？

沈漣雖然對林小九不是百分之百的了解，但是他還是知曉在林氏夫妻的保護之下的林小九，就是個喜歡吃喝玩樂、不通俗物，甚至有點小虛榮心的哥兒，不然也不會被他那個情郎哄騙得那麼慘。

沈漣在得勢之後也是見過林小九的，那是在一個地下□□的據點裏，那裏都是被拐來的女人和哥兒，供各種人群玩弄。

他們那一次過去，就是為了搗毀這個窩點，免得更多人被拐進來被害。

那個地下場所的環境陰暗、骯髒，彷彿沒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沈漣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在一個破爛的小屋子裏，見到了躺在床上等死的林小九。

那時候的林小九，美麗的皮相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變得污濁，身上全是因為生了臟病而長出了膿點。

沈漣把他帶了出來，讓大夫給他治了病，可是最後他還是沒有撐下來。

林小九死的時候，沈漣去見了他最後一面，他認出了自己，並且一直在和自己說對不起，最後死的時候也沒有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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