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借劍一用(下)
“請大人借劍一用!”
“嗯?”
張元眉頭緊鎖,田英的額上也滲出了冷汗,這一步才是關鍵。
“汝借劍意欲何為?”
張元絕不會以為,田英借劍是想殺出去逃跑。現在不止城樓,整個城牆上下都遍佈士卒,即便天下第一等的刺客,也肯定沒這能力。借劍,更可能是因為屍體……
“在下欲借劍,以剖開此人之膛,取出證物!”
這次,不等張元開口,旁邊已經有將領大罵道:“混賬!此人雖是黎庶,然有大功於我宋國,乃是英雄壯士,怎容你褻瀆其體!”
“對!怎能褻瀆其體……”
一片附和聲中,最先開口那將領抱拳對張元道:“大人,此人非但是齊國細作,還想在死前褻瀆壯士之體,乃是對我宋國上下的侮辱。求大人立即下令,將此人拖出去車裂,以儆效尤!”
車裂,可是這時代最重的刑罰。
田英自然不能這麼被動下去,拱手道:“大人,此人並非宋國之壯士,其實乃齊國細作。以齊國細作之屍,證宋國有功之人清白,如何是侮辱宋國上下!求大人明察!”
“大人,決不可以啊,此人包藏禍心,實要在死前侮辱我宋國!求大人明察!”
“求大人明察!”
田英和一眾陶丘兵將,俱不落後,針鋒相對!
眼前的局面,讓張元也有些犯難。如若田英能證明,自然相安無事,若是他真是如手下所言,是想在死前侮辱宋國。那麼,自己愚蠢的名頭,就背定了。背着這名聲,恐怕這輩子仕途也就完了。
這一刻,張元終於感受到自己跟名揚神州的頂級人物之間的差距了。如若這是孟嘗君的局,即便身為對手,他也不得不嘆一個服字。即便這不是孟嘗君的局,田英以如此艱難的形勢,都能將自己逼入此等局面,亦稱得上是個人物。
“大人!”
“大人……”
一眾兵將卻不知道張元在思考,見他不答,卻是再次大聲提醒,希望他儘快下將田英車裂的命令。
而另外一邊,田英也是緊張無比。事實上,他心中也是沒底,陶丘司馬的決定掌握一切。就算眼前之人不是有功於宋國,褻瀆屍體都是大不敬,受人唾棄。只有真正能證明此人是細作,才有挽回名望的機會。
但是,田英心中清楚,即便陶丘司馬同意,這個辦法其實也是兵行險着,能否平安過關,還是未知之數!
在緊張無比的氣氛中,張元終於開口了:“若是證明不了,那麼汝當如何?”
田英聞言,是輕輕鬆了口氣,拱手道:“在下甘願領死!”
“大人!”
“大人……”
一眾兵將聞言,卻是變得激動起來。
只不過,張元威望顯然很高,擺了擺手道:“諸位稍安勿躁。”待得那些兵將都停下,才嚴肅道:“此壯士已死,然,事有蹊蹺,若汝真心助我宋國,最後卻含冤受屈而死,卻是本司馬失職,更牽連我宋國。故,本司馬就給汝機會,讓你解屍求答,若能證清白最好。若汝只為侮辱我宋國的,那本司馬只好以敵國公子之頭顱,為此壯士祭奠。
說到這裏,張元又指着那屍首道:“而此壯士死後身裂,亦對的起我宋國,本司馬必將其風光大葬。”
張元這話說得不亢不卑,既顯示出自己的氣度,也告訴眾兵將,自己只是謹慎,不希望因為這問題而讓宋國陷入危難。而後面的風光大葬,又安撫了眾兵將的躁動。
而相比來說,田英下的注碼更大。在列國紛爭,各國爭相招攬人才的大環境之下,其實就算田英真是細作,也不會有什麼太嚴重的處罰。
因為,田英已經展現出他的能力和價值來。這種人,只要他承認失敗了,又願意的話,不少人會希望招攬並重要他。即便是原本的敵手宋國,也一樣。
這是大環境決定的,列國紛爭,人才最貴。一個頂級的人才,足以讓一個國家變得強大。就如魏國的李悝、秦國的商鞅就是這種人。
故此,珍惜人才也成了列國的共識。即便對方做了天大的事,讓某國遭受再大的打擊,只要有才,而且願意,最終都可以為該國所用。
這種事,在這時代很常見,當然士之間對這些情況也有共識。就算不為本國效力,都要盡心,這是職業素質的問題。
不過,實用的縱橫之士,會想到用這種方法做內應。但是,想當一個成功的內應,也需要使出真本事效力才能獲得取信,阿諛奉承這一套,在戰鬥頻繁的列國紛爭時代走不通。
這就成了雙刃劍,最終傷人還是傷己,還看持劍的國君的能力。故此,一個國君的能力,才是國家能否興盛的關鍵。
“這種人,竟然只放在陶丘做個司馬,怪不得宋國被欺凌得這麼慘!也對,道家大宗師莊周,在宋國也就做個漆園小吏,他能當個司馬,已經不錯了。”
如是想的時候,田英微笑着道:“請大人借劍一用。”
張元解下佩劍,遞給旁邊的親衛,包含深意道:“望公子英自重!”
田英知道張元的意思,以死侮辱宋國,做法算是非常低劣。不過,田英根本就沒這意思,自然就不存在什麼自重不自重的了。
“刷”一下拔出寒光閃閃的長劍,在兵將們的怒視中走到那屍體之前。
也不嫌噁心,直接將那上身衣衫扯開,露出蒼白的胸膛來。
反握佩劍,田英直接刺進了那具屍體的胸口,繼而猛地往下一劃!
噗嗤……
鋒利的青銅劍將彈性減弱的皮膚直接劃開,露出裏面暗紅色的內臟來。殘留在血管中的暗紅色血液,也緩緩滲出。
在場的兵將都是上過戰場,見慣血腥場面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將人屍體剖開的情景,還是第一次見。那刺目的暗紅色內臟,讓不少兵將都忍不住別過頭去。但是很快,他們又迅速轉回來。
此時,憤怒的情緒已經被疑惑代替,他們都想知道,究竟田英所說的證物是什麼,又要怎麼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