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夫
天空是陰沉而黑暗的,一輪血色殘月孤零零的懸挂在黑幕之中,濃厚的雲朵正在緩緩侵蝕大地上的光亮。
呼嘯的風撞入耳廓,將鍾曄從昏迷中驚醒。
冷風拂面而來,讓他打了個寒顫,緩緩坐起,只覺得身體像是七八百年沒動彈過一樣,渾身僵硬銹澀,僅是‘坐起來’這一個動作,就讓骨骼噼里啪啦作響。
——發生了什麼?
鍾曄勉強在昏昏沉沉的大腦里找回了自我意識,迷茫地左顧右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草葉稀疏的荒坡上,入眼之處的人造物除了坡底那幾片斷壁殘垣之外再無其他。
怔怔收回視線,低頭下去打量自己身上的衣裝,卻是一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運動服。
鍾曄顫顫巍巍地站起,他從沒有感覺身體有如此虛弱過,像是餓了三天三夜一樣,可他依舊能感覺到運動服之下飽滿的肌肉。
狠狠喘了幾口氣,又咽了一口口水,鍾曄感覺到力氣正在回歸身體,也沒感覺到喉嚨乾澀,這才確認自己並沒有昏迷太久。
但這樣一來,許多問題隨之冒上心頭。
——這裏是哪裏?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用力晃了晃腦袋,鍾曄沒能從自己的記憶里找到任何相關的線索,他最後清晰的記憶是正在前往朋友家裏聚會的路上,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雲層吞沒了月光,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稀疏的光線從薄弱處透出。
重拾氣力的鐘曄決定去荒坡下面那個廢墟看看,就算沒什麼發現也可以得到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待在這裏只會讓他感冒。
然而,當他踏入廢墟之後,身體登時僵硬,雙目圓睜,死死瞪着前方。
——【已進入灰石村廢墟】
一行字幕投射在了他的視網膜上,激出了他一身的冷汗,嚇得他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這是他現實的身體沒錯,他確實沒在遊戲裏,可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東西?
鍾曄站在廢墟邊界,緊緊抿着嘴唇。
翱翔天穹的大風扯開陰雲,血色月光傾落大地,映入鍾曄眼中。
突然間,鍾曄莫名想起在《靈魂迴響》中‘血色月光’代表的是什麼——
砰!
一個重物掉落的聲音陡然響起,鍾曄扭頭看去,那是一塊門板,掉落在地上后激起許多煙塵,星星點點的塵埃在月光下沉浮。
“呃……”
目光再動,循聲望去。
嗅到了活物的氣息,屍體在血月的呼喚下蘇醒,存留體內的怨恨驅動空蕩蕩的軀殼,扒着門框從房屋殘骸的黑暗中走出,出現在鍾曄的視線中。
緊緊貼在骨骼上的皮膚已經失去了光澤,就連血管都乾癟枯萎,皺紋里塵垢充塞,每一次移動都能抖落不少煙塵。
殘缺的眼皮被撐起,只見那深邃的眼眶當中,魂火以萎縮的眼球為柴薪,熊熊燃燒着,透出無窮惡意。
在看到這具屍體的那一刻,又一層字幕浮現在鍾曄的視網膜上:
【喪屍:在血月的呼喚和活物的刺激下,屍體蘇醒了過來,它怨憎世上所有的生命,會攻擊感知範圍內的所有活物,從不會因為身體僵硬、反應遲緩而停下腳步。這種不死生物極其弱小,只要能夠戰勝對其可怖形貌的恐懼,就算是農夫也能輕鬆擊殺】
【——解鎖學識(怪物-不死生物),解鎖技能:弱點感知(人形生物)】
鍾曄深深吸了一口氣,
飄散在空氣中的灰塵味道溢滿鼻腔,清晰的觸感不斷提醒大腦,這裏不是遊戲世界!
面對那隻喪屍,鍾曄架起雙臂,他是地球上最年輕的格鬥大師,赤手空拳和穿戴全封閉動力裝甲的士兵比斗的事情都干過,遑論一隻小小的喪屍?
左腳前跨,當腳掌貼合地面之時,雙膝驟然弓曲,隨着上身前傾,身影便如箭矢般彈射出去,砰然消失在原地。
【——解鎖技能:沖步】
“……啊。”
喪屍腳步趔趔趄趄,蹣跚前行,枯槁的雙爪在空中胡亂揮舞。
一道黑影倏然而至,先是強硬地撞開阻擋在喪屍胸前的雙手,而後直接印入這具屍體的胸腔。
【——解鎖技能:形意拳(炮拳)】
拳鋒在與這具活屍胸膛接觸的那個瞬間,就摧枯拉朽地撕裂了單薄的皮膚,折斷了腐朽的胸骨和肋骨,強大的力道順勢鑽入軀殼之中,只見眼眶裏的冷然魂火瞬間膨脹爆散。
【——解鎖技能:勁力】
鍾曄將拳頭從屍體胸腔抽出,空蕩蕩的軀體癱倒在地,盪起些微塵埃。
將沾染在手上的碎屑抖落,鍾曄抬頭望向廢墟深處。
許多屍體回應血月的召喚,渾渾噩噩地爬了起來,被怨恨牢牢控制,從陰影處走出,紛紛望向踏入這片死寂之地,打擾了它們安眠的那個活物。
充溢鼻腔的複雜味道,刺激着肌膚的寒風,與現實一般無二的擊打手感……這些無一不在提醒鍾曄接受現實。
這不是夢境,這裏也不是遊戲當中,更不可能是惡作劇。
他很有可能真的遭遇了‘穿越’事件,穿越到了《靈魂迴響》當中。
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是他,一想到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朋友,鍾曄心中就忍不住煩躁。
內心煩躁想要發泄,而現在,眼前正有許多可以讓他發泄胸中鬱氣的‘沙包’向他走來。
鍾曄迎着那些活死人走過去,逐步調整自身呼吸。
殘肢斷臂的骷髏和喪屍零零散散從村莊廢墟中走出,在那個活人踏入廢墟的那個瞬間,它們就被喚醒了,揣着滿腔怨憎爬回人間。
和剛才那具身體完整的屍體不同,如今出現在鍾曄眼前的亡靈大多都缺胳膊少腿,沒有一個擁有完整的發聲器官。
有的面部凹陷,只有些微的魂火光亮從凝成一塊的碎渣縫隙中透出,有的胸腔被剖開,每一次走動都會掉落肋骨碎屑,還有一些少了一隻或兩隻腿,艱難地在地上爬行。
鍾曄從未見過這般慘烈景象,不由得被震撼了片刻,但很快,默然對一隻走近身前的骷髏轟出直拳。
骷髏頭骨爆碎,碎片迸裂,卻未能劃開滿是老繭的拳面。
從五歲開始,持續了十八年的艱苦訓練讓鍾曄得到了一具強悍的身軀,如今二十三歲的他在過去五年裏不斷與各種各樣的敵人戰鬥,以磨練自己的武技和意志。
從地下拳擊手到世界拳王,從蟒蛇到猛虎,從格鬥專家到身穿全封閉式動力裝甲的軍人,只經歷過寥寥數次的失敗。
無論是技擊還是兵器,他都達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境界。
這些亡靈只是在血月影響下蘇醒過來的屍體,當血月落下之後,它們便會再次失活,化作一具無法動彈的屍體。
藉助廢墟,鍾曄用了十多分鐘的時間,把出現在眼前的所有亡靈消滅一空。
他大口呼吸着空氣,看到一次又一次在視網膜上刷新出來的字幕再次出現,逐漸模糊、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條似曾相識的文字。
【檢測到大量同類技能,且所有技能熟練度都已達到‘精通’,技能融合——解鎖技能:格鬥大師】
【戰鬥結束,你以一己之力清除了灰石村廢墟的亡靈,獲得18點靈魂殘屑(可用於提升人物等級、技能等級)】
【通過這場戰鬥,你表現出了足以讓世界意志認可的特質,獲得職業:武者,是/否就職?】
在鍾曄的注意下,除‘武者’二字以外的文字迅速淡化,與之相對的是,這兩個字飛快凝實。
最後,綻放光芒——
【您已就職‘武者’!】
鍾曄閉上雙眼,感受着身體的變化。
良久,一陣馬蹄聲忽而傳入耳中,令他睜開雙眼,將銳利的目光投射過去。
馬蹄聲緩緩減弱,坐在馬背上的男人俯視鍾曄,回手握住背後長劍的劍柄,警惕問道:“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