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海葬
兩人都沒吃早餐,蕭亦風開出學校后找了家腸粉店,拿紙巾擦着桌子的時候發覺夏依一直盯着他。
“怎麼了?一直看着我,被我的美貌迷倒了嗎?”他把紙巾丟進廢紙簍,笑着問。
“並不是。”夏依已經習慣他沒臉沒皮的模樣,“沒看過你穿得這麼正經,就想多看兩眼。”
也不止兩眼,她還打開手機拍照,現在不用偷拍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拍。
小店裏的光線有些灰暗,初升的陽光從店門口腸粉蒸屜帶起的層層蒸汽里鑽過,在男人的肩膀鍍上一層金黃色。
筆挺的黑西裝在逆光里不怎麼好調曝光,手指在曝光條上來回拉了幾次才拍出一張,她看着相片里白襯衫紐扣認真扣到領口第二顆的蕭亦風,抿着嘴笑了笑。
“嘿,我還在你面前,你不對我笑,對着相片笑是什麼意思?”蕭亦風覺得脖子還是有點太緊了,把領扣解開了一顆。
“好嘛,別吃自己的醋啦。”夏依放下手機,眨着眼看他,“不過,這個西裝是不是稍微大了一些啊?”
“這是前些年定做來參加那些什麼雜誌年會紅毯、還有什麼晚宴上穿的,我也沒想過大了。”
蕭亦風攏了攏衣襟,他昨天從乾洗店取回來時試穿了一下西服,也覺得西裝外套大了一點,連西裝褲褲腰都鬆了一些。
他從衣櫃犄角旮旯里努力地翻出條皮帶來用,發現竟然可以扣到後面的皮帶眼裏。這兩個月的運動私教錢算是沒有白交。
兩人有些隆重正式的衣着和清晨街邊的腸粉小店頗為之不搭,店老闆多看了他們兩眼,把兩盤牛肉腸粉放到桌上。
“那你今年需要去參加這些活動的話,得重新定做西裝了吧?”夏依接過筷子問道。
“我也不想參加,一個一年多都沒接工作的過氣攝影師,去了還得假笑應酬。”
“哦。”
夏依沒問蕭亦風工作上的事,在她看來只當蕭亦風前幾年全世界飛累了現在好好休息個一兩年,而且他也不是放棄攝影了,只是沒接工作而已。
只有休息好了,才能重新出發。
半小時后他們到了S市殯儀館,參加今日海葬活動的家屬們先在這裏集合。
八點半集體告別儀式開始,肅穆緩慢的音樂在禮堂響起,夏依垂首默哀,右手一圈一圈摩挲着鎖骨上的珍珠,每摸一圈,就會心裏念上一句,我很好你不用擔心。而左手被蕭亦風一直牽着,十根手指似藤蔓交纏在一起。
九點開始颳起了風,把停靠在碼頭專用於海葬的小輪渡吹得搖擺不定,輪渡二層圍欄上掛着的海藍色飄紗也被風拂起,鮮花花瓣吹落滿地。
風繼續吹,似在思念着誰。
剛上船的夏依一時沒法適應微晃的船身,身子左右搖晃了一下,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安樂盒”,下一秒就被身後的蕭亦風攬住了肩。
今年的海葬採用了一款可降解的環保紙盒用來裝盛先人的骨灰,工作人員稱之為“安樂盒”。
活動分成上午一場下午一場,單場參與人數接近五百人,會送走三百多份先人骨灰。
輪渡緩緩駛出到外海,一批批家屬們按順序跟隨工作人員將手裏的盒子送進碧藍大海里,夏依的號碼排在較后,她便站在人群外圍看護送盒子的親屬們或哽咽,或慟哭,或笑中帶淚。
外海風更大了些,把女孩的髮絲和裙擺吹起,把胸口的黑色緞帶吹得凌亂。
蕭亦風脫下黑色外套搭在她肩上,對自己來說不怎麼合身的西裝,在夏依身上更是大得驚人。
“等一下不要哭哦。”蕭亦風見她一言不發,忍不住開口打趣一句,想緩解這種悲傷疼痛的大氛圍。
蕭亦風知道自己看不得夏依的眼淚,除了在床上的時候。
“嗯,不哭!”夏依站直腰板,自己給自己打氣。
蕭亦風忽又覺得不妥,她想哭就哭唄,硬憋着也不好,正想跟她多說幾句,工作人員喊了他們的號。
藍色小紙盒承載着不輕不重的骨灰,順着專用於投送骨灰盒的通道滑落進大海,藍色的海面翻騰起帶着銀邊的浪花,靈魂和鮮花伴着思念一起跌進深海。
夏依沒有哭,可蕭亦風看她沒哭,竟鼻頭泛起酸。
船靠岸的時候太陽爬到正空中,兩人跟在人群后慢慢走着,夏依把身上的西裝取下來還給蕭亦風,蕭亦風接過後沒穿,正午有點熱了。
今天日子特殊,他想帶夏依去吃頓好的。
小孩從沒要求過他什麼,跟他出去吃飯從沒計較過餐廳的環境和衛生,可以吃城郊車程一小時的土窯烤雞,也可以吃因為城市創文躲到小巷裏的阿伯乾麵攤。
S市新開了不少私房菜館,他平日一個人懶得這麼隆重去吃一頓飯,但今天特別想帶她吃點正經的。
上車后他給李馳發了信息,讓他幫忙約一家,要今天中午或晚上的檔期,李馳那個肚子可是吃出來的,凡是新開的餐廳都逃不開他的掌心。
李馳效率極高,他在第二個紅燈停下的時候就接到他的電話。
“好幾家都約滿了,中午沒有空席,不過今晚有一家有兩個空位,要嗎?”
“嗯,幫我訂吧。”
這種私房性質的餐廳提前預定需要先付定金,他把錢轉給李馳,沒一會兒收到預定成功信息。
晚上的解決了,中午的還得想法子,他問夏依想吃什麼。
夏依沒什麼胃口,說不如回家煮個面吧。
蕭亦風喜歡“回家”這個說法。
他家裏其實也沒什麼吃的,冰箱再次清空了,他們還約好了明天去趟超市。
夏依剛從冰箱裏摸出最後兩顆雞蛋就被蕭亦風請出廚房,挽起襯衫袖子說要親自下廚煮個拿手的面給她吃。
蕭亦風打開頭頂的櫥櫃想拿一盒午餐肉出來,突然眼前飛過了一隻黑乎乎的東西。
一晃而過速度很快,但他知道那是什麼,腦子裏亮起恐懼的警報,啪啦啪啦的翅膀聲讓他渾身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冒起。